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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9 章


  “公社不是没来通知让交公粮嘛。”夏菊花许是这几天被五爷念叨的烦了:“天这么旱,  咱们大队能有眼前这些收成,全仗着各生产队都打了井。可没打井的那些大队,那麦穗都是瘪的,  一粒麦子也打不下,  拿啥交公粮?”
  
  大家现在都在灾区,  凭啥别人打不下粮食可以不交公粮,  平安庄大队自己想办法出力气抗旱,  有了收成就得交公粮?要不是夏菊花记得上辈子机井的位置,  他们大队也打不下粮食好不。
  
  五爷气愤的老脸又在李长顺的眼前晃过,  他咬了咬牙说:“行,  你先按着往年给大家分点儿麦子。生产队剩下的,就算不够交公粮,也别差太多。到时他们非得要的话,就交红薯!”
  
  “我听大队长的。”夏菊花对李长顺的这个决定分外拥护:“等麦子晾干了我们就分。”
  
  麦子晾干再分的话,去了水份分到社员手里能多上几斤,李长顺当没听出夏菊花的私心——都同意让他们分粮了,不差这一星半点儿的。总得给社员点儿指望,才能让他们继续伺候还在地里的秋庄稼不是。
  
  既然同意平安庄分麦子,李长顺就要去通知另外四个生产队也往下分,  免得他们说他偏向平安庄。
  
  一帮没良心的东西,  他究竟偏向的是谁!
  
  眼里没了李长顺的身影,  陈秋生笑嘻嘻凑过来问:“队长,  是不是能把前头打的那些麦子拿出来了。”
  
  当然得拿出来,  社员们最后一遍锄地就是为了把全熟麦穗间隔着掐下来,这几天全仗着妇女们一点儿点儿搓下粒来,  再不晾的话长芽子才叫白费工呢。
  
  一筐筐已经脱了壳的麦子,  从生产队抬到了场院,  混进刚才完称的麦堆里,足足把麦堆扩大了一圈。这才是平安庄小麦的真正产量:亩产四百零九斤。
  
  加上被瞒下的一成麦子,平安庄每名社员分到了三十斤,自然个个眉开眼笑。有性子急的人家,当天就磨面蒸起馒头煮起了面条,就着前几天买肉炼出的荤油,吃的喷香。
  
  五爷先没吃孙媳妇给擀的细面条,来回在街上走动着,大声吆喝:“都想想自己咋能吃上这口白面的,别狗肚子盛不了二两香油,见谁跟谁胡咧咧。要是让人知道了,你家孩子、爹娘嘴里的白面都得让人端走,你好受不好受?”
  
  刘大喜无奈的跟在亲爷身后,心里想的是,自己咋就是大孙子,要是跟二喜他们似的上头也有个哥哥,跟亲爷一起得罪人的事儿,他就能躲过去了。
  
  “五爷,这是大喜媳妇没伺候好你,你出来骂闲街来啦?”有不怕死的跟老头儿开起了玩笑,刘大喜冲人扬拳头人家也不住嘴:“要我说你是该骂两句,要是听不着你骂街,我这馒头吃着都不是味儿。”
  
  “滚蛋。”刘大喜向人嚷:“等你媳妇再去磨面的时候,看我不给她扬把沙子。”
  
  五爷不管大孙子咋跟人吵嘴,自己把平安庄三条街都走遍了,才心满意足的回家吃已经坨了的细面条。坨了它也是白面的,还用浑油炝了锅煮出来的,吃起来就是香!
  
  香过嘴之后,田间管理的活计更重了:得把麦地快点刨出茬翻了重新打垅,地里种上生长期短的荞麦,还要继续扯红薯秧,给玉米、高粱除草,整个平安庄的人继续挣命似的在土地上挣扎。
  
  别的生产队的人不是没说过酸话,认为平安庄人这么挣命,麦子才比自己生产队多打了一成,那秋庄稼怕是也同样好不到哪去。
  
  既然收成一眼都能看得到,何必还这么跟自己过不去?
  
  这些酸话平安庄的人都当成了耳边风,也成了他们抵挡那些八杆子打不着亲戚上门借粮的借口。对于自己真正的娘家人,嫁到平安庄的妇女们会悄悄补贴几块钱,同样不敢送粮食——自己的娘家也有亲戚,传出平安庄粮食打得多的话,不是闹着玩的。
  
  人忙碌起来时间过的飞快,转眼间就到了秋收的时候。这些日子夏菊花没有离开平安庄,一心扑在地里,不知道别处庄稼长得怎么样,只看到平安庄的粮食就算不说丰收,可也足够支撑到来年,心里说不出的欣喜。
  
  再没有什么比经过自己的努力,让原本饥饿笼罩的村庄人人有饭吃,更让人感到满足的了。
  
  不是只有她一家不挨饿,而是所有跟夏菊花一起奋斗了一年的平安庄人,都没有挨饿。七奶也没有在夏天的时候死去,反而一天精神头十足,带着刘红玲几个琢磨着咋编出更好看的东西来:
  
  平安庄送到区供销社的蓝子和苇皮编的公鸡,都被挑选到了博览会上,还被一抢而光,现在不止县供销社,就连区供销社都直接给他们下订单了。
  
  让人犯愁的是,今年湙河的水因为天旱,似有若无,导致往年河边茂盛的苇子全长的瘦巴巴的,让人提不起精神割。
  
  好在这么瘦巴巴的苇杆,对编席来说不够材料,可对编小蓝子和大公鸡来说足够了,夏菊花就计划着等秋收完了,依然组织社员大量割苇子。
  
  现在当然得把粮食收进仓库里最要紧。
  
  这回不用五爷提醒,夏菊花就组织社员钻进玉米地,按照每九棵玉米、高粱掰(掐)一个的比例,早早把粮食收进五爷家里。
  
  这两样作物长得高,悄悄收起来可比收小麦容易掩人耳目。加上外围的没让人动,深处的情况谁能看得见呢。邻近三队和小庄头的社员早已经对平安庄的人天天长在庄稼地里习惯了,要是哪天他们不出现在地里,才是太阳打西边出来呢。所以平安庄这一次提前藏起收成,并没有被人发现。
  
  等产量出来的时候,明面上平安庄的产量跟小麦一样,只比小庄头高出一成多点儿,又被小庄头的社员笑话吃力不讨好。
  
  “你们别笑话人家,红薯还没收呢,你们咋就知道人家红薯长得也这样?”李大牛这次没站在自己社员一边,他就是觉得平安庄的产量不应该只有这么多。
  
  提到红薯小庄头的人都闭了嘴。除了那些真见不得人好的,谁都得承认自己生产队的红薯秧,是从平安庄那里分来的,咋种也是平安庄的人教会的,甚至今年生产队红薯比往年种的多,同样是学的平安庄。
  
  多亏了红薯种的多,加上夏菊花指点着打了三眼井,秋天才让人多少有些指望,要不他们这些人都得把脖子扎起来。就这还笑话人家平安庄出力不讨好,是个人?
  
  觉得自己生产队的社员不是人的李大牛,又走到两个生产队相接的地头。紧挨着的几垅地里的红薯,看不出有啥区别,可越往离自己生产队近的地方看,两边红薯的长势区别越大。
  
  幸亏现在红薯秧都开始打蔫了,要不对比会更明显。李大牛心里这样想着,没忍住蹲下扒拉出起自己生产队的红薯来。
  
  一棵红薯秧下,足足长了四五块比成□□头还大一圈的红薯,比起往年来没差多少。
  
  这东西真耐旱,是李大牛的头一个念头。别的地里是不是也能长这么多、这么大?是李大牛的第二个念头。等他在离平安庄地更远的地里扒拉了一棵红薯,发现只长了三个成□□头大小的红薯,心里有数了。
  
  刚才那棵分明是借了平安庄浇水的光,才长得那么多那么大!
  
  这下子平安庄又该漏粉儿了吧?李大牛心里的想法一个接着一个,最要紧的一个就是让自己生产队的社员一句平安庄的酸话都一不许说了:就算平安庄别的庄稼收成都只比小庄头高一成,可人家的红薯足够碾压小庄头。
  
  平安庄的红薯,在这样干旱的年景下,的确算得上丰收。夏菊花她们也没想过隐瞒红薯的产量:一来红薯长在地里,一刨一个坑太明显,想瞒也瞒不住。二来平安庄人拼命一年,总不能一点儿成果也没有。
  
  来年他们还想得到更多的生产物资呢,要是公社或县里发现向他们倾斜物资的结果,没比不倾斜的生产队好多少,下年光是不让薛林两位技术员来平安庄,那损失就够大的了。
  
  粮食归了仓,大队就一天一天的开起会来,不为别的,为的是今年的公粮咋交。
  
  “现在公社还没下通知,咱们别自己巴巴的把粮食都交上去。”几个生产队长意见空前一致。
  
  李长顺却摇头:“交公粮是天经地义的事儿,再说不交公粮你们拿啥给社员分红?”每年交公粮的钱,可是生产队最大的一笔收入。
  
  几个队长一齐看傻子一样看着李长顺,在这样的年景里,吃饱就是所有人最大的愿望,把粮食捏在手里和手里拿着钱买不着粮食,还用比较选哪一个吗?
  
  李长顺被看的直拍桌子:“你们现在不把公粮交了,全都分给社员,等公社下通知的时候,你们拿啥交?”普通社员交不交公粮不打紧,生产队长无不成任务,能跑得了?
  
  两边的意见就是达不成一致,会就每天得开,然后大家吵吵一顿,连点儿新词都没想出来,就到了该吃中饭的点儿,除了散会还能咋办?
  
  李长顺气的把夏菊花单独留下来,夏菊花恨不得自己病上一病:“大队长,我也没办法。”总不能别的生产队都不交公粮,平安庄图表现带这个头。
  
  “咱们好歹有点儿收成,别的大队能把种子收回来就算好样的。”李长顺眉头就没松开过:“要是都不交公粮,县城里的人吃啥?”
  
  你咋不放眼全球呢?
  
  夏菊花心里嘟嚷一句,嘴也没闲着:“去年咱们可支援灾区来着,现在咱们受灾了,总不能没人管吧?”
  
  李长顺就沉默下来。要让夏菊花说,人家公社张主任现在都抗着,没让粮站下交公粮的通知,李长顺也该想想咋让各生产队快点儿把收上来的红薯漏成粉儿,而不是老想着完成公粮任务。
  
  平安庄大队不向上级伸手要返销粮、救济粮,就是给集体减轻负担了,何必把自己抠的这么死?
  
  想到漏粉,夏菊花就不能不想起平安庄还有脱好晒干的那些土坯:“大队长,明天我得回娘家一趟,不能来开会了,我让秋生过来吧?”
  
  早知道平安庄脱了不少土坯的李长顺,太知道夏菊花为啥要回娘家了,带着点儿不确定问:“你能说动你那个堂叔?”
  
  夏菊花从不是把话说满的人:“能不能说动,都得试试不是?”
  
  要说李长顺这个人吧,心里永远有一本自己的帐,他关心的人多,有些大家长劫富济贫的观念。可不能否认,他对有出息的孩子很偏爱,比如对夏菊花的要求,答应的就比别的生产队长痛快。
  
  于是近一年多没回娘家的夏菊花,就出现在了夏家庄的街道上。满囤头一个看到了大姑,还没敢认,等人走近了才一蹦三尺高:“大姑?真是你呀大姑,你咋回来了呢,也没给我送个信,我去接你多好?”
  
  傻孩子,还当是过去呢,出门子的姑娘要回娘家,还得娘家人赶个毛驴接人呀?夏菊花把自行车往满囤手里一塞:“你今天咋没上工,在这儿站着呢?”
  
  “我等我三爷呢。”满囤把自行车推的歪歪斜斜,脸上的笑藏都藏不住:“今天我娘说包点儿包子,叫我三爷到家里吃饭呢。”
  
  可真是巧了,夏菊花要找的人,就是满囤嘴里的三爷,也是夏菊花的三堂叔。只是这位堂叔命不大好,年轻的时候在地主的砖窑上当过把头,用挣下的钱买了几亩地,刚晴天的时候就被定为了中农。
  
  在人人扛活的北部平原,中农的成份已经不低了。所以觉醒了的媳妇就跟他离了婚,带着孩子另嫁他人了。这让堂叔倍受打击,总觉得自己在砖窑上挣的也是手艺钱,买地也是为了让媳妇孩子过上好日子。
  
  那些年媳妇也没少跟人显摆自家日子好过,咋一定了成份就不跟自己过了呢?
  
  枕边人和自己的亲骨肉都说跑就跑,一下子让堂叔失去了对人的信任,每天除了上工下工,哪谁也没有一句话,直到灾害那几年,才缓过劲来。
  
  用堂叔自己的话说:跟人命比起来,啥都是虚的,都不如进口的那把粮食实在。跑了的媳妇要活着,想活的好没啥错。
  
  让他发出这种感慨的,起源就是夏龙在堂叔快饿死的时候,掰给他的那块饼子。也是因此,跟谁也不亲近的堂叔,和夏龙一家子走的很近。夏家老人没的早,夏龙跟媳妇两也能干,孩子们都能帮上手,做点调样的都会叫堂叔一起吃。
  
  “你娘咋今天想起包包子来啦?”夏菊花觉得以兄弟媳妇会过日子的劲头,不年不节的不会包包子吃。哪怕是素馅,包子皮咋也得放一半白面才能团成个——光放玉米面的话蒸出来拿都拿不起来。
  
  满囤就笑着告诉他姑,今天是三爷的生日,所以他娘特意请假买了斤肉回来,用新分的麦子磨了面,给三爷过生日。
  
  巧上加巧四个字,就是这么写出来的。夏菊花看着挂在车把上网兜里的两桶麦乳精,觉得这礼送给老人当生日礼物,不太磕碜。
  
  何止是不磕碜,堂叔接过麦乳精的时候,眼角都有些湿了:“夏龙媳妇也是,这么老远还给你送啥信,不就是过个生日?”
  
  夏菊花脸上的笑十分真诚:“三叔,你可别冤枉红翠,”叫出这个名字,夏菊花心里打了一个突,咋跟刘二壮家的红翠一个名呢,农民给闺女起名字都太不走心了:“我可没记着今天是你的生日,是有事儿求你才回夏家庄的。”
  
  三堂叔只当夏菊花是为了不让自己有负担,笑眯眯的说:“行,不管你是赶上了,还是特意回来给三叔过生日,三叔都高兴着呢。你有啥事跟三叔说,三叔头拱地也给你办到喽。”
  
  夏菊花当然不可能现在就说求人的话,她把自己带给夏龙、夏虎两家的东西,让许红翠给分开,还是一家一份没偏没向的五斤花生。
  
  张凤玲很惊讶的问:“大姐,你们生产队今年还种花生了?我们生产队倒是种了,可惜长了没有半尺高,□□都是瘪的。”
  
  许红翠拿胳膊肘子杵了她一下,说:“你管是不是大姐他们生产队种的,收好了过年给孩子们炒着吃不香吗?”
  
  张凤玲一下子反应过来,冲着夏菊花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拿着花生回自己屋了。三叔把一切都看在眼里,又仿佛啥也没看到,问起平安庄的收成来。
  
  夏菊花说完平安庄的,也向三叔打听了一下夏家庄的收成,托了几口井的福,夏家庄今年的收成只比正常年份减产了不到两成,让三叔这样经历过几次旱灾的人都觉得不可思议:
  
  “多亏你帮着生产队打了井,又捎信让生产队别惜力多浇地,要不今年就得有逃荒的。”三叔看向夏菊花的目光里有着感激,他觉得这感激不光自己得有,全夏家庄的社员都该有。
  
  “你们生产队,咋交公粮呀?”心里感激了一番夏菊花的三叔,又关心起了农民最关心的问题。
  
  夏菊花没急着回答,反而问:“咱们夏家庄已经准备交公粮了吗?”
  
  三叔摇了摇头:“还没呢。听队长说,别的生产队没啥收成,想交也没粮食可交。可大队觉得夏家庄还有收成,应该交。”说到着长长叹了一口气:
  
  “夏家庄的收成又不是老天爷扔下来的,也是大伙拼着命浇水才有的,咋就非得让夏家庄交公粮?要是得的这点儿收成都交了公粮,大伙干啥不跟别的生产队人一样,天天躲在树荫底下看蚂蚁上树?”
  
  可不就是这样。夏菊花跟着点头:“我们大队更麻烦,个个生产队都有收成,怕是躲不过。”
  
  光犯愁并不能解决交不交公粮的问题,夏菊花想着今天是三叔的生日,便不想再说这不高兴的话题,关心起三叔的日常来。听三叔的意思,许红翠和张凤玲两个真是没挑的好媳妇,对他这个不是亲的堂叔照顾的周到,时常让他心里内疚。
  
  “你是长辈,他们照顾你也是应该的。”夏菊花劝三叔别多想。
  
  三叔就抹了一把眼睛:“哪儿那么多应该的?整个夏家庄管我叫三叔的人多了去,连亲侄子我都有四五个,可谁管我冬天有没有棉衣穿,夏天粮食够不够吃过?”
  
  “唉,人老了不中用了,我一年也挣不下多少工分,分红也少,说把自己分的粮食拿过来他们也不收,我不成了吃闲饭的了吗。”
  
  “你可不是吃闲饭的。”夏菊花见三叔越说越伤心,尽量捡好听的说:“这十里八乡的,也就你有烧砖的手艺,哪个生产队想烧砖了,不得好说好道的请你。”
  
  “不是这点儿手艺……”三叔说不下去,抬头看向从厨房里出来的满囤:“我就想着到时候带着满囤他烧几窑砖,等他们学会了以后我就不烧了。可今年这年景,哪个生产队有心思烧砖呢。”
  
  “我们生产队烧。”夏菊花冲三叔拍起了胸脯。
  
  吓得三叔忙拦她:“你可不敢这么想,就算你现在当了生产队长,可也不能这么干。要是让人说你以权谋私咋整。”
  
  听三叔说出以权谋私几个字,夏菊花真的笑了起来:“三叔,我今天说特意回来求你,为的就是这个事儿。夏天的时候我已经让社员脱了好几窑土坯,就等着秋天不忙了,请你帮忙烧砖呢。”
  
  “你们早早脱那些土坯,想干啥?”三叔没说自己帮不帮忙,开口要问清楚夏菊花是真的让自己帮忙,还是要让侄子们学会自己的手艺。
  
  虽然他心里愿意教会满囤几个烧砖,可如果夏菊花想让侄子学手艺,却非得自己行开口,他心里可不舒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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