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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戴喻(四)


戴喻一直以为死亡就像按下灯的开关,啪,一瞬间灯光熄灭,一切归零。

        对其他人死亡是何等痛苦的言论,他一直都不相信。

        毕竟不可能比他所经历的一切更痛苦、更绝望。

        所以,他有时候也会想如果就这样死去的话,是否能就此得到解放。

        然而,当他直面死亡时,他的遭遇全都兵败如山倒,在本能的求生欲面前根本不值一提,把他那些死亡既是解脱的可笑想法彻底粉碎。

        四层楼说高不高,说低也不低,落地也就几秒钟的时间。

        可戴喻落下去的时候,时间仿佛被拉长,短短几秒如同几个世纪。

        失重感挟持着身体,无法动弹。风压好似一把生锈的钝刀,不止脸颊,撕裂感侵袭五脏六腑。心脏有了自我意识般,发疯地想要挣脱这具躯体,令戴喻有种被掐住脖子的窒息感,眼前一片模糊。

        这是什么感觉?

        戴喻没有余裕思考,对死亡的痛苦、恐惧和悔恨一股脑地涌出来,蔓向四肢百骸。

        不要!

        我不想死!

        谁来救救我?!

        想要活下去的本能叫嚣着冲出灵魂深处。

        拜托了,救救我吧!!!

        砰。下一瞬,耳边响起一声巨响,戴喻撞进一片柔软温暖里,跟他一起落下的木板飞到了一边,这时才缓缓地啪嗒一声落地。

        重新回到地面,失重感消失,让戴喻安心不少,但心脏依旧喧嚣着,恐惧的情绪也还未消退。他心有余悸地喘着气,有些发怔。

        抬起手,手指微微发颤,其实不止手指,他全身都在颤抖。

        他还活着?

        有些怀疑这个事实的真实性,毕竟死亡刚与他擦身而过。

        “唔呃。”身下松软的地面忽然发出一声微弱的哼唧,轻微地震了一下。

        戴喻疑惑地低下头,随即如同触电般弹了起来,紧贴着墙壁站着,难以置信地看着站起的地方,那里躺着一个人。

        几乎同时,戴喻便意识到坠落时接触的柔软地面,就是他。

        令戴喻惊讶的是,对方毫发无损,只是一张俊俏的脸微微扭曲,显露几分痛苦。

        这不可能。

        他坠地时产生的冲击对意外成为肉垫的人来说无异于被一辆大型卡车碾过全身,人体受到如此重压,骨肉粉碎,血液脏器和排泄物从身体表面崩裂挤出,变成一块血肉模糊的肉饼并不奇怪。

        然而,这只会出现在r级电影里的血腥场面却没有出现。

        对方毫发无损,只是一张俊俏的脸微微扭曲,显露几分痛苦。

        虽然电影会用夸张的手法表现场景,但是——

        人类的躯体不可能承受如此强烈的重击吧?

        瞬间,一个不切实际的想法自戴喻脑海里涌现。

        不,不可能。他是一个坚定的无神论者,“这家伙或许不是人类”的想法冒头的刹那就被否决掉了。

        这可能只是一个巧合而已,对方碰巧没有被压成肉饼而已。

        无神论者所谓的“坚定”往往都是固执己见。所以戴喻作为一个偏执的无神论者,即使奇迹真的出现在眼前,大脑也会将它当作凑巧强制矫正。

        说服了自己,戴喻拿出了手机,对方外表看起来没有受伤,内里就不知道怎么样了。

        快速调出紧急呼叫界面,正要戳下急救电话时,“啊呃。”地上的男人含糊不清地哼了一声。

        他看过去,对方正巧也转过头来,“你是,呃,我怎么会躺在这里?”

        戴喻听到对方的自言自语我不是在练习召唤魔法吗,听起来一点都不像被四楼掉下来的人砸中的样子,很正常。

        他不由得瞪大眼睛,声调有些拔高,“你没事吗?”

        对方顿了顿,“我能有什么事?”

        没有眼镜,戴喻看不清对方的表情,只能感觉到他语气里的莫名其妙。

        对方接着说:“我可是即将主宰世界的虚空破灭者,永生不死,任何事都无法将我毁灭。”

        他说了一段前言不搭后语,不明所以的话。

        戴喻很快就反应过来了,哦,这人是个中二病。

        但他的声音音调偏低,不像男生该有的声音,更像一个男人……成年人也会有中二病吗?

        奇怪归奇怪,这不是戴喻该在意的问题。

        为了以防万一,他再次向对方确认,“你确定自己真的没事吗,我刚从上面掉下来,砸中了你。”

        “这么说来,我还触发了意外剧情救了你?声望值增长了一点,很好。”

        他看到对方点头,又摇头,“你不用担心,身为虚空破灭者,我的身体比你们人类更加强壮。而且最重要的,是你没事,我不希望看到未来的子民受伤。”

        戴喻一愣,突如其来的关怀,令他十分意外。他很少被这样对待,感觉有些奇妙。

        正当他觉得自己应该开口说些什么的时候,预备铃响了。

        “那个,如果你没事的话,我要去上课了。”认为自己这么说有点不太负责任,又补充道:“万一你要是真有什么事,我会负责到底的。”

        说完,他就开始思考要如何跟戴治平解释“万一”发生后的事。

        父亲知道了,一定会打死他的。

        然后,他听到对方笑了一声,“竟然还有想对神负责的人类,你真奇怪。”

        走到新教学楼底下,戴喻后知后觉地想起,那个人的声音从来没听过,好像不是学校的老师……

        但声音很好听。

        回到位置上,才坐下,“戴喻同学,你回来的挺早。”高阳成眯起眼睛打量着他,眼神透着危险的气息,语调降下来,“你逃跑了?”

        戴喻张嘴准备解释,上课铃在这时响起,老师踏着铃声进入教室,放下教案和课本,宣布开始上课。

        来不及说什么,他只好闭了嘴。

        伸手去拿教科书,但应该挂在桌侧的书包不在那里。

        咦?微微一愣,随即想起放在旧教学楼了,一口气刚放松下来,身体又紧绷起来。

        他怎么能把书包毫无防备地放在那里,一定已经被那三个人拿走了!

        戴喻脱力地收回手,又要重新买教科书了。

        他心里盘算着买教科书的钱,眼底渐渐灰暗,有些头痛地扶住额头,却没有在眼睛附近摸到该存在的东西。

        身体发寒,心情瞬间沉入谷底。

        他的眼镜也掉在旧教学楼里了。

        估计和教科书一样也被那三个人藏到什么地方去了吧。

        戴喻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反正找不回来了,每次都是这样。心想着,边在买教科书的钱里加上了一笔买眼镜的钱。

        值得庆幸的是这节物理课讲的新内容比较少,大部分都是复习,只要把老师讲的重点记下来就好。而且任课老师还是那种佛系随和的类型,对于戴喻没带课本的事情没有上纲上线,只是说了句下次记得要带。

        课上到一半的时候,教学楼外响起了救护车的声音,随后任课老师接了个电话,然后他神色凝重地宣布自习,便急急离开了教室。

        老师一走,原本安静的课堂吵闹起来。

        “发生什么事了?”

        “在楼下,好像是打架斗殴,我看到七班的那个红毛了。”

        听靠窗的同学这么一说,几个喜欢看热闹的同学站起来凑到窗户边上去,叽叽喳喳的讨论着红毛到底干了什么,连班主任都出来了。

        他们的班主任就是刚刚离开的物理老师。

        戴喻默默地看了他们一眼,他只听说过七班集中了不少成绩差又爱惹事的混混学生,没想到是真的。

        不过,他对此漠不关心,指尖在九宫格输入法上敲得飞快。

        得赶快把刚刚老师讲的重点记下来才行。

        “喂,隔壁班还在上课呢,你们小声一点。”听他们越讲越大声,身为班长的高阳成不得不放下笔出声维持秩序。

        也短短半节课的时间,高三七班的某某同学因打架斗殴把对方送进120急救的事情就传开了。

        一下课,男生们聚在一起讨论是哪个倒霉蛋被送走了。

        “怎么不是戴喻呢?”

        “那家伙看起来很恶心啊,怪阴沉的。”

        不知是谁说了这么一句,像是故意说出来的,声音丝毫不掩饰。

        但对话里出现的人没有听到他们的话,下课铃一响,戴喻就跑去了旧教学楼。

        抱着一丝侥幸,他上了四楼,惊讶地发现书包和眼镜都在原地,他们竟然没有扔掉或藏起来,也没有在教科书上乱涂乱画,甚至没有打碎眼镜镜片。

        令人诧异。

        可能只是他们一时心血来潮,不想这么做吧。

        虽然觉得奇怪,戴喻没往心里去。

        晚上九点,晚自习下课。

        一天繁重的课程终于结束,被课业吞噬的同学们渐渐恢复活力,开始收拾书包和其他人告别。

        戴喻默默地坐着,等到教室里的人走得差不多了,他才起身收拾东西。

        身后传来椅子拖拉的声音,高阳成经过他旁边,没什么重量的书包随意往肩上一搭,“明天见,戴喻同学。”亲切地和他打招呼。

        戴喻没有回应,看着墙面的时钟指针走向九点半,便背上书包,离开教室。

        白天的气温还让人感觉停留在夏天,一到晚上,切切实实感受到了秋夜的凉爽。戴喻走出教学楼,一道凉风迎面而来,拂过他的脸庞。

        有些冷,戴喻搓了搓手,朝着校门走。

        和离家时飞似的步伐不一样,回去的路上,他走得格外缓慢,一步路都有种恨不得走上十分钟的感觉。

        不过,他再怎么刻意拖慢步子,终究还是要回到家里的。

        进入小区时,戴喻往停车棚看了一眼,戴治平还没有回来,他的车不在那里。

        戴喻松了口气。被打的侧脸还有一点没有消肿。

        受伤被发现的事情可以不用担心了,现在他更在意的是另一件事。

        站在家门口,他拿着钥匙,犹豫了足足十分钟,然后小心翼翼地、尽量不发出任何声音地转动钥匙开门,宛如鬼鬼祟祟的小偷。

        只是门没有如他所愿,钥匙转到最后一圈时,开锁的声音突兀的咔一声,门应声打开,里面电视机的声音流出来,听内容似乎某选秀节目在介绍嘉宾。

        戴喻闷声走进屋里,陈丽琴坐在沙发上,背对着他。

        合上门,戴喻那声“妈”还没有滚出喉咙,陈丽琴迅速站起来,气势汹汹地朝他冲过来。

        细长瘦弱的手指相当有力,一把扣住了戴喻的脖子,砰的一声,带着他撞上了门。

        戴喻吃痛,发出一声闷哼。

        “唔,妈!”陈丽琴掐得很用力,戴喻试图拉开她的手,但他喘不上气,使不上劲,脸涨得通红。

        “混账东西,畜牲,白眼狼,都怪你,你为什么要阻止治平?”耳边传来女人声嘶力竭的怒骂,她本就皱纹横生脸,更是因为火气皱成一团。

        “他打我,证明他爱我,你为什么要阻止他?贱货!”陈丽琴每骂一句掐着他的力度便加重一分,“臭不要脸的小三,如果你没有出生的话,治平会永远爱我的,全部都是你的错!去死!”

        呼吸不了了,戴喻抓着陈丽琴的手逐渐松脱,意识忽明忽暗。

        陈丽琴突然松手,失去支撑的戴喻像断线的木偶般倒向一侧。

        得到解放的他终于可以吸气,他喘得又急又猛,胸口剧烈起伏。不过陈丽琴没给他多少缓和的时间,喘不到三口,一脚踏上了他的胸膛,硬生生地把他正在喘的一口气截断。

        戴喻呼吸一滞,穿胸般的剧痛荡漾开,双眼翻白,接着就失去了意识。

        他醒过来时,陈丽琴已经不在客厅了,主卧的房门关上了,她应该是去休息了。

        浑身散架似的疼,尤其是手臂,衣袖隐隐透出淡淡的血迹。戴喻挪动身体想站起来,稍微一动,全身就如车裂般剧痛,没了眼镜遮挡的秀气脸庞扭曲变形,几滴眼泪顺着眼角滚了下来。

        他抹了抹,在心里默默地说了句好痛。

        每次只要他阻止戴治平家暴陈丽琴,她都会反过来殴打他。

        一般人对家暴避之不及,只有陈丽琴不知道中了什么邪,明明被戴治平残忍对待,却依旧爱他,奉若神明。就算是对方毫不留情地暴打,她都会当成是神明施予她的宠爱,默默承受。

        可这哪里是爱情?

        戴喻虽然不懂这虚无缥缈的东西,但他很清楚,这就是纯粹的暴力伤害。

        他吸了吸鼻子,吸气时皱紧了眉头,肺腑也是疼痛无比。忍着痛楚缓缓站起来,每走一步,都牵动着全身的痛觉神经,像是行走于火海之中,灼热滚烫的沸水里似的。

        为什么我要活着呢?

        为什么就不能如他们所愿就此死去呢?

        身心俱疲时,他会有这样绝望的想法。

        以往他都放任黑色的情绪吞没自己,不过也只是沉浸其中。他并不会真的伤害自己,不知道为了什么,也许是心里压抑到极点的小小叛逆,不想照他们所想的做。

        但今天不一样了,午休时直面死亡的体验在这次情绪涌起时,逼退了汹涌澎湃的思绪,强压着它回归平静,甚至放大了那一点点极小的叛逆心。

        要坚强。

        不能输给他们。

        简单的冲洗过后,戴喻拿着医药箱回到房间。

        本就一身伤的身体在卧室亮眼的白色灯光下显得更加触目惊心。

        新旧伤口重叠覆盖,有的刚结痂就被蹭掉,又流出血来;有的好的差不多了,又添上新的。

        拿出消毒酒精和跌打损伤药膏,熟练地给伤口消毒、上药,最后缠上绷带。

        做完这些,把医药箱收好,他便躺到床上。

        一抹皎白的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在戴喻脸上,他迎着月辉,默默地看了一会。困意慢慢缠上来,拉扯他的眼皮。

        同一时间,城市的另一边。

        深夜十一点,沉静的豪华别墅群里只有一栋亮着灯火,好像黑暗中的一抹微不足道的光。

        别墅顶层的露天浴室,熟睡的男人顺着浴缸壁下滑,沉进水里。

        零零散散的气泡飘了上来,几秒钟后,升起的气泡骤然增多,一只手挣扎地探出水面,摸到浴缸边沿,用力一撑,男人钻出了水面,大口地喘着气。

        “还以为是暗面使来袭了,吓死我了。”

        他抬手擦了擦脸,从浴池里走出来,水顺着宽阔的后背,流向修长的腿,落在地上。

        深夜的风凉寒刺骨,吹在男人身上,混着水汽,寒意如同针尖般钻入皮肤里。

        明明没穿衣服,他却像什么都感觉不到似的,困顿地发了个哈欠,极力舒展身体伸了个懒腰。

        收回手时,他发现右手腕处,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个“愿”字。

        他眨了眨眼,塞满困倦的脑子花了几分钟才反应过来。

        一声响亮的惊叫打破了别墅群安静的空气,“什么时候,是谁,签订了契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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