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摔跤
很快，摔跤对阵开始了。
规则简单粗暴，打到一方主动跨出场地认输，或是拍打示意认输为止，倘若无人认输，则以半柱香的时辰为限，分数高者胜。
摔跤师傅负责记录分数，并对犯规的动作及胜负做判定。
场地边，几位摔跤师傅轻松得很。
他们心想，都是些官家子弟，虽还算是孩子，但也都到了懂事的年纪，不至于出什么乱子。
前面两场确实如他们所料，平淡无波。
第一场是李熔对李炆。
这俩人无论年龄、身高、胖瘦都极为相近，按说应该很是势均力敌，难分高下的。
结果，场面上从头到尾都是李熔单方面进攻。
刚一开场，不过转瞬间的工夫，李熔就把李炆放倒了一次。
李炆单手支撑、双膝触地，丢了分。
如果说这次还算不小心失手，那后面的分则是丢得越来越莫名其妙。有一次，甚至是因为李炆不小心一只脚踩到了界外。
而当李熔再次企图要移动到李炆背后，而后者依旧毫无察觉之时，场下观战的马云锐都忍不住瘸着站起身提醒李炆。
但他喊了也是白喊。
李炆依旧如故，就这么眼睁睁让李熔大摇大摆绕到他身后，将他控制得动弹不得。
马云锐气得想跺脚又跺不了，瞪着李炆干着急。
季庭见状，心下了然。
李炆是故意对马云锐的提醒装听不见。
或者说，他根本不需要马云锐提醒。
虽然场上的他一直在丢分，却都是小分，而且眼看半柱香的时辰就要到了，他始终没给李熔能够一击制胜的机会。
最终，李炆是在拖到时辰耗尽后，以比分输给了李熔。
李熔十分得意，仿佛全然看不出别人在让着他。
李炆看似垂头丧气，季庭却从中看出一丝轻松。
无论如何，这第一场还算热闹，也不失体面。
紧跟着的第二场，就差点意思了。
丁祥文对阵曹峥，闭眼猜都不会猜错输赢。
平时曹峥就没少当丁祥文的出气筒，属于有事儿没事儿就被劈头盖脸一顿招呼的那种，一切全凭丁祥文的心情。
但季庭仍是没想到，这俩人能把摔跤比试搞成这种场面。
与其说是一个打人、一个被打，不如说更像是在套招。
丁祥文想抱单别腿，曹峥就抬腿给他；丁祥文想夹颈过背，曹峥就冲他伸脖子……
要是再给他们配上乐师伴奏，真真就跟戏台上唱戏的没两样。
“这两个丢人现眼的玩意儿。”马云锐空有一腔力气，现在也只能用来骂人了，又忍不住一瘸一拐地走到场边：“你俩还能再假点儿吗？”
场上二人充耳不闻，节奏不变。
这一场，也是耗至半柱香的时辰后，丁祥文胜出。
丁祥文下场时，还斜睨着马云锐的脚踝，嘲笑道：“你要不服，咱俩也打一场？”
“说话算话！”马云锐横眉立眼，“等我好了的！”
“那可不行。”丁祥文慢悠悠拖着长音，“要打就现在，过时不候。”
说完，就得意洋洋地跑去了场地另一侧观战。
留下马云锐一个人气急败坏地站在原地。
李熠下一组要上场了，也没空管他。
季庭只好将他拉回到观战区坐下。
第三组，李熠出场，对阵薛帆。
比赛甫一开始便显示出与前两组截然不同的激烈气氛。
薛帆与李熠年龄、身高相仿，身型却要壮实许多。
二人互相抓住对方的肩部，头抵着头，脚对着脚，缠斗僵持，互不相让。
这劲头儿总算让场边的摔跤师傅来了点精神。
没想到，官家少爷也有在场上认真打的。
殊不知，这二人都惦记着要把对方给干趴下。
薛帆自不必说，这场摔跤根本就是他的主意，抽签也专门做了手脚，为的就是找李熠报仇，狠狠修理他一顿。唯一失算的是护腕里夹带的利器没了，否则趁人不备照着李熠脑袋来一下，保不齐他还能变得更傻一些。
而李熠这边，原本确实不太记得薛帆，也想不起来自己曾经拧断过他胳膊的事。
但就在刚刚，他看见季庭、薛帆和那位李公子从更衣之所出来时，季庭对他们怒目而视，眼睛都快要喷出火来了。
他从未见过季庭如此。
无需多问，一定是他们的错。
李熠的斗志，就是这么被点燃的……
此时，薛帆率先进攻，以双臂将李熠包括胳膊在内的躯干死死抱住，拼尽全力想将其摔倒。
李熠双臂发力，猛地向外一撑，薛帆被迫松开双手。
李熠继而突然向右转身，将右脚抵在薛帆的右脚之前，双手紧紧抓住薛帆的右上臂，向后顶住他，往左用力转身，伴随着弯腰低头，身后拱起腹部，身前用力拉臂——
倏然间，薛帆被动从李熠背上翻过，摔倒在地。
“好！”季庭顿时一跃而起。
再往后，则是李熠对其展开的全面压制，扭腕、扭头、勾踢抹颈，薛帆每次被摔得都不带重样儿的。
但薛帆却没怎么受伤。
李熠每次只是点到即止，把他摔倒就行，下手并不算重。
季庭在一旁观战，莫名就感觉他这只是为了变着花样多摔薛帆几回。
薛帆再一次不甘心地爬起来，侧面将李熠拦腰抱住，想靠蛮力将其掀翻。
李熠当即以左臂从他脖子后面绕过，用左手将其下颌勾住。
而正当李熠以左腿为轴，正要发力转身并扭转他的头时，薛帆发现此时几位摔跤师傅的视线都被李熠遮挡住了，立刻趁机扭头，使劲咬住了李熠的手。
这还不算完，与此同时，薛帆竟然抬起左腿，用左膝猛地向李熠双腿之间狠狠顶了过去。
这一刻，尽管李熠是背对着季庭的，但季庭仍然能看见薛帆膝盖发力所指的方向。
场边即刻响起摔跤师傅喊“停”的声音。
这声高喊，让季庭对李熠的担心和她前世的零碎记忆瞬间交叠在了一起。
前世她记得，齐王世子只比三皇子李弘小一岁，但直到自己薨逝之前，齐王世子仍未娶亲。
前世的她，从未关心过其中的来龙去脉，但此时她只希望，但愿别是被薛帆这一膝盖给害的……
这一膝盖到底踢没踢中，季庭没看清。
她看见的是，在“停”声传来的同时，李熠左脚向后侧撤步，被咬的左手并没有松开，扭着薛延的头使力，倏地旋转身体，将其扭头摔倒。
“停”字话音将落，就听“咚”地一声闷响，薛延应声倒地。
由于他脖子被扭的惯性，倒地之时自己没控制好，脸先着了地。
待他抬起头来，嘴上流血不止，薛帆顺手一擦，登时被手上的血吓傻了。
周围观战的人都瞅见，他上面那排门牙正中的位置，多出了一个窟窿。
磕掉一颗牙的薛帆用一只手捂嘴，另一只手恼羞成怒地指着李熠：“你！你耍赖！”
贼喊捉贼。
纵然摔跤师傅们是薛帆自己请来的，此时面对他咬人、用膝盖、攻击对手要害等一系列上不得台面的犯规动作，也不得不异口同声判了他输。
“我没有！”薛帆说话漏风，仍嘴硬不认，“谁看见我咬他了？”
季庭原本顾不上理他，而是赶紧先把李熠拽回来，仔细查看他左手是否受伤，见他拇指下方有明晃晃的两排牙印，隐约有血迹渗出，正心疼得不行，再听到薛帆狡辩，立时火冒三丈。
“不是你还能是谁？你从上场前就不怀好意，更衣的时候往护腕里夹带硬物，若不是我亲眼所见，恐怕刚才场上还就不止是咬人了呢！”
季庭指着那两排完整的牙印，气愤道：“你自己看看这是谁，若还不认，可以把地上那颗狗牙捡起来一起比对比对！”
薛帆被说得脸一阵红一阵白的，无法反驳，心存侥幸想着这牙万一要是能装回去……又拉不下脸自己去捡，只得给小厮使了个眼色，自己先灰溜溜下了场。
季庭这才又回过头，上下打量了李熠一番，吞吞吐吐地问起：“那个……你还有没有……其他地方受伤？”
李熠并未多想，满不在乎地摇了摇头：“没了。他就是咬了我一口。”
季庭拉着他往旁边走了几步，离开马云锐他们一段距离，悄悄问道：“刚才他是不是还用膝盖偷袭你了？有没有受伤？你别不好意思，有伤就要赶紧治……”
李熠微微一怔，这才恍然大悟。
“哈哈哈哈。”李熠轻轻敲了一下季庭的脑袋，“想什么呢你！我要真被他偷袭到了，能假装得跟没事儿人似的吗？”
李熠复又解释：“那种疼，你又不是不知道，不可能装没事儿的。”
“咳咳。”季庭脸颊和耳朵忽然发烫。
这个……我还真是不知道的。
季庭转而开始东张西望，待发现下一场即将开始，连忙道：“该我了。”
说完，拔腿就要跑。
李熠伸手拉住她：“那个李公子，比你大了好几岁……下一场，我替你打吧？”
“不行！”季庭异常坚决，轻轻挣开他的手，“我自己上！”
抗兵相若，哀者胜。
她和李弘的实力虽算不上相当，但她的愤怒，可是已经攒了两辈子了！
李熠见她坚持，未再阻拦，只提醒道：“若是不行就立刻认输，他这算以大欺小了，你输了也不丢人。”
“嗯。”季庭随口应道。
薛帆那边，正在撺掇李弘替他出气。
他凑在李弘耳边，捂着仍在流血的嘴小声道：“您的身份，跟他对阵那是给了他天大的面子，不过是个伴读，打死了都不要紧，反而显得您英武不凡呢！”
李弘沉默不语，心中腹诽薛延怎么会有个这样一个草包儿子。
若说之前李弘还有心施展一番，给齐王府的那几位看看，此刻经过薛帆这场闹剧，尤其再看见对阵的是个矮了自己一头还多的小不点儿，也全无心情了。
只想速战速决。
他原本觉得，这并非难事。
谁知上场后，对面的小伴读始终满目愤恨地怒瞪着他。
李弘还以为这小子是真把自己当成薛帆的同伙了，才迁怒自己。
开打之后，李弘发现，季庭不止是有怒气，还很难缠。对方似乎总能预料到自己下一步的动作，提前做出闪避。
而且这小子始终往自己左侧这边靠，让自己不得不把重心放在这条不久前受过伤的左腿上，甚至一逮着机会，就使劲抱着自己的左腿，一通猛晃。
似乎对方的目的并非是将自己放倒，而仅仅是这条腿而已。
几个回合下来，季庭察觉到，李弘单单只是站立，左腿就已然有了些许颤抖。
季庭突然出拳，冲击李弘的前胸。
李弘本能地后仰。
季庭趁机迅速弯腰抱住他左腿膝窝，同时肩膀顶住其腹部，双手奋力往回拉拽。
下一刻，李弘就四仰八叉地倒在场上，动弹不得了。
李弘羞愤不已，几次试图起身未果。
他左腿伤处自始至终被季庭针对，再加上刚刚最后一击的拼命拉拽，几乎让他失去知觉，此时左腿连一丝力气都用不上了。
这场对阵，确实算速战速决。
可惜他自己才是被解决的那个。
而李弘和季庭这一组，也是所有四组之中唯一一场因为有人主动认输而结束的比赛。
季庭下场时，一脸的意犹未尽。她实在是还没打够。
场边观战的，则有人意外，有人惊愕。
李熠笑望着她，面露惊喜，大大松了一口气。
季庭开心地跟他对望。
这时马云锐跛着脚蹦过来，竖起大拇指：“可以啊你，我都没看明白怎么回事儿呢，你就赢了！”
马云锐的目光在季庭和李熠之间转了一圈，又问：“这个什么李公子，也招了你们家世子了？你刚才的那个眼神哟，也太凶残了吧！”
季庭和李熠都没接他的话。
倒是远处的李弘听见，当了真，以为季庭如此这般，皆是出自忠心护主——是薛帆想用暗器对付齐王世子的时候，自己拉了偏架的缘故。
但他仍在纳闷，季庭刚才又准又狠地频繁攻击自己左腿伤处，难道他知道自己身上有伤？
李弘百思不得其解。
在场众人，就连薛帆都未必知道他的伤具体在何处，这小子又怎么可能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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