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失算
李熠和季庭带来的太庙烫样，此时正盖着靛蓝色绸布，摆在两张长案拼成的桌面上。
薛建后悔没有早点听到风声。
工部那几个官员很早就把烫样做好，送到他府上藏着了，早知如此，今天就该带过来，现场对比一番，让这两个不知打哪儿来的毛头小子长长眼！
可惜现在东西不在手边，没法指望他们自惭形秽了，难免自己还要多费些口舌，才能把这俩想要骗银子的人撵走……
薛建正想着，季致远那边已经亲自动手，轻轻揭开了上面那层靛蓝色绸布。
薛建和季致远两个人，全都愣住了。
若不是眼前这个建筑模型被缩小了百余倍，他们简直要以为这就是太庙实景了。
阳光透过窗子洒进来，将每一个部分照得清清楚楚，每一个细节都纤毫毕现。
享殿屋顶上的九个小脊兽、井亭上精巧的六角琉璃瓦盝顶、大殿外檐的墨线大点金旋子彩画……就连甬道旁一排排的侧柏，都如同真的树一般。
薛建忍不住指着那排侧柏问了一句：“这个……是盆景吗？”
哪有这么小的盆景？
季庭根本就不想搭理他。
李熠也对薛建视而不见，只对着季致远回道：“不是盆景，都是手工做出来的，用了一些枯枝、丝线、棉絮等物，绿色是染上去的，可以保持很久而不褪色。”
季致远这才从巨大的惊喜中回神，连连点头，又小心谨慎地将所有能拆卸的部分打开仔细看过一遍，不时发出几句由衷的赞许。
薛建则是一言不发，视线跟随季致远的目光看过一遍，脸色愈发铁青。
没想到季致远真就在短短几日内寻得能人异士，做出了这等巧夺天工的烫样。
他现在变成庆幸自己没有把藏在府里的东西拿出来了，这要是摆在一起对比，高下立见，简直惨不忍睹。
季致远当即表示，没有任何需要修改的地方，明日他就会将烫样呈现给圣上，请李熠和季庭回去等消息。
其实季致远此刻心中是有很多疑惑的。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齐王世子，世子在制作烫样上展现出了惊人的天赋，再结合坊间对他疯傻行径的各种传闻，还有眼前世子和季庭明明毫无交流却流淌在空气中的那份默契……季致远攒了一肚子问题想好好问一问季庭。
但今日实在不方便，只得暂且作罢。
眼看季庭和李熠都走了，薛建还杵在那儿，对着案上的烫样发呆，季致远轻咳一声，道：
“既然烫样已经做好，修建太庙又是本朝的一桩大事，后面我会亲自来负责，就不劳薛大人费心了！”
薛建听出来这是轰他走呢，而他也实在无计可施，只得匆匆行礼告退。
走在工部的回廊上，薛建懊恼非常，一脸颓败。
原本他对修建太庙这个事是没多大热情的，有季致远在上面盯着，这个差事自己就算能揽过来，依旧难免束手束脚，还是大都要循规蹈矩地做，捞不了多少银子的好处。
麻烦的就是在三皇子那边夸下了海口，现在不太好交差。
然而，事实证明，他想多了。
李弘听说这事之后，并未对他过多苛责，还反过来劝解他不要太放在心上……只让薛建心道，都说三皇子最好说话，果然传言不假。
傍晚，皇宫里，李弘来找晏道长。
“这个薛建果然不牢靠，幸亏听了道长的话，没把希望全寄托在他身上！”李弘提起薛建，语带轻蔑。
晏道长并不意外，只问道：“皇上同意了？”
李弘点头：“上次听了您的话，我一早就去找父皇主动请缨，父皇答应了让我跟着工部一起督办修建太庙的差事。”
李弘说到一半又皱起眉：“只是工部负责此事的侍郎季致远，为人刚正，做事认真，看着不像是会敷衍了事的人。咱们要想布阵而不被他发现，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晏道长阴恻恻一笑，轻声道：“那就想个办法，不要和工部‘一起督办’，而是越到工部的上头，让他们都听令于三皇子便可。”
“这要父皇下旨才行，可我以前又没什么办差的经验……”李弘思索，“怎么才能让父皇下这个旨呢？”
“找到工部的错处。”晏道长成竹于胸，“宗庙祭祀之事，一向礼仪繁琐，挑个错处出来，实在易于反掌。”
李弘迅速领会，顿时计上心头……
“今天季大人派人来传话，说太庙的烫样做好了，明天请我和他一起去呈交御览。”李弘意有所指。
晏道长微一颔首。
二人对视之时，面上均闪过一丝诡异的笑……
翌日，到了季致远和三皇子面圣那天。
正赶上也是李熠他们每十日一次进宫读书的日子。
季庭天不亮就起了，好一番折腾，才和李熠穿戴停当，吃饱喝足，准备出门。
走到松荷轩门前，季庭仍在犹豫：“我只是个伴读……进宫这么隆重的事，我能不能不去？”
李熠一脸平静，也不反驳她，只忽闪着无辜的眼睛，随口道：“可以啊，反正我也觉得没什么意思，正不想去呢，要不我还是告个假吧？”
季庭知道他不是在开玩笑，实在拿他没辙。
“走走走，我说着玩儿的。”季庭拽着他走出去。
王府大门口，李熔和李炆的马车早就等在那里，待李熠和季庭上了最前面一辆，三辆马车才缓缓启动，驶向皇宫。
四人从东华门下车，步行前往文华殿。
季庭有意慢下脚步，等着走在最后面的李炆。
“四少爷，上回你们来，宫里的师傅可有考你们的功课？”季庭问。
“不曾。宫里的师傅还是以给皇子们讲学为主，基本都没怎么理会三哥和我。”
李炆心细，他大概猜到季庭为何有此一问，又道：“你不用担心，师傅应该也不会为难二哥的，上回师傅唯一问我们的一句话就是——齐王世子如今能否把《三字经》里的字都认全了？”
“咳咳。”季庭早就不会尴尬了，“那你们怎么回答的？”
“不能。”李炆实话实说。
季庭暗中叹了口气。
也好，这也确实不是能瞒住的事儿。
既然宫里的师傅已经有了心里准备，眼下就希望李熠到了文华殿千万别跟在王府学堂似的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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