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小镇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镇子上来了个杀人犯”的消息跑遍小镇子却只需要半天的时间。
街道上的商贩路人们，一步一步走出了胆战心惊的警惕感，仿佛下一秒街头就能窜出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上学的孩子一个个受了家里人添油加醋的描述，背着书包加快脚程，第一次如此心切地想要快点躲进校门。
就连天天拿着菜刀砍猪肉的丁虎他爸也是耳提面命，让这小子没事少往老垃圾场那边跑。
好在这个不省心的小子今日格外的配合：因为昨天丁虎不小心亲眼见证了一切，所以这会儿病恹恹地躺在床上，烧得稀里糊涂。
“小安啊。”
顾安出门的时候正巧被丁虎爸妈撞见，原本眉头不展的丁虎爸爸顿时喜上眉梢，招呼着顾安进了自家的院子。
顾安礼貌地朝两位大人鞠了鞠躬，她不能说话，一般都是用幅度比较大的动作代替开口打招呼——总之，是不能没有礼貌。
“你不是不读书嘛……哎哟，你撞我作甚？”丁虎爸爸话没说完，从屋里出来的丁虎妈妈就撞了他一肘子，没好气地瞪了一眼，然后拿出热腾腾的包子递给顾安，“早饭还没吃吧？”
顾安也不客气，接过包子又向丁虎妈妈鞠了一躬道谢。
“都是邻居，客气什么，吃吧吃吧。”
丁虎妈妈抬了抬顾安捏着包子的手，顾安也就不客气，直接当着两人的面把包子三下五除二给吞了。
丁虎妈妈狡黠一笑，弯腰揉了揉顾安的脑袋：“今天小虎病了，我和他爸爸还得去菜市场，家里没人看着，阿姨我呢不太放心，都说邻里之间互相帮助，你吃了阿姨的包子，是不是应该帮阿姨照顾一下小虎？”
顾安揉了揉暖呼呼的肚子，倒是一点都不意外，点了点头便应了下来。
丁虎爸妈给她留了十块钱，顾安本来不想收的，十块钱在她看来吃一周都绰绰有余了，不过丁虎爸妈坚持，顾安自然也不客气——本来她就挺缺钱的。
顾安郑重其事地在纸条上写了谢谢递给丁虎父母后，就进屋去看丁虎了，丁虎爸妈也就放心离开了。
“我不也是打算让顾安帮我们照顾下小虎的吗？你刚刚撞我做什么？”走在路上的丁虎爸爸回过神来，后知后觉地和老婆算账。
丁虎妈妈鼻孔里哼了一声：“我说你还真是个大老粗，当年刘大全把顾安从学校里拽出来的事情你都忘了啊？那丫头成绩那么好，要不是刘大全这疯子，这会儿会连书都没得读？”
“你还哪壶不开提哪壶，说完了还指望人家好好照顾你儿子？”
丁虎爸爸这才想起两年前，他领着刚刚上初中的丁虎去学校报道，结果就撞见喝得醉醺醺的刘大全强制拽着顾安的头发，把哭天喊地的小姑娘拽回家了。
好像那天之后，顾安就大病了一场，再出门，她就不会说话了。
“唉，这娃也怪可怜的。”
可怜的娃这会儿站在丁虎的屋里，看着他书桌上那张自评只有15分的试卷，默默地拿起铅笔盒里的红笔，把其中一道选择题的对勾划掉改成了叉，并在边上补了正确答案c，最后在那骄傲的15分后边写了一串“-3=12”的光荣尾巴。
一旁睡得晕乎乎的丁虎也不知道是不是梦到了惨痛的新分数，慌里慌张地呢喃了几句，睡不安稳。
顾安尽职尽责地端了一盆温水过来，拧干了毛巾盖到丁虎的额头上。
丁虎睡得安稳了，顾安却没解气。
抽了张纸巾，撕成条条。
每条纸顶端沾了些水，往丁虎的脸上粘，直到最后丁虎变成丁花猫，顾安才乐咯咯地收手。
她其实挺喜欢来丁虎家的，毕竟这是她唯一一个可以接触到课本的地方——她坐到丁虎的书桌前，翻出歪七扭八的崭新课本，珍而重之地一页一页翻看起来。
时间就这样飞快地溜走。
下午一两点模样，睡了许久的丁虎悠悠转醒，眼还没睁开就朝着屋外喊了声：“妈！我饿了……啊啊啊啊！”
结果一睁眼，一块儿转头迎头砸来——
嘭。
柔软的触感直击面门，丁虎后知后觉意识到这不是什么转头，只是一个被人用掉在床头的枕头，只要他脑袋一离开床，吊着的枕头就会砸下来！
丁虎气呼呼地把枕头砸在桌上，落脚就往屋外冲，结果猛地被绊倒摔了个结实：“卧槽！”
少年人回头一看，自己的房间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块砖头，精准无误地拦在他拖鞋面前，底下还压着一张纸条！
丁虎顿时有种不祥的预感，他迫不及待、直接滚了两圈过去抽出纸条一看——
顾安：叔叔阿姨托我来照顾你，午饭放在客厅餐桌上，不用谢。
她十分贴心地在一行字下面，补了拼音。
丁虎拼拼凑凑把顾安的话念完后，才后知后觉地把纸条暴捏成团、砸进垃圾桶。
“可恶！看我怎么收拾你！”丁虎袖子一撸，气冲冲就要去找顾安算账，结果一出房门，就被桌子上香喷喷的外卖勾起了食欲。
咕——
肚子识时务地给丁虎找了一个台阶，他阴恻恻地坐到饭桌上，做好了自己的工作：“吃饱了打人才有力气！晚点再找顾安算账！”
等他掀开菜罩，却又发现了另外一张纸条。
等丁虎看完上面的拼音，他的食欲顿时被随之而来的战栗取代，脑袋里瞬间浮现昨晚看到的那个满头是血的“尸体”。
丁虎揉了揉胳膊上的鸡皮疙瘩。
谁能想到哑巴顾安竟然和那个杀人犯同流合污了！
丁虎吞了吞唾沫，非常识时务地取消了找顾安报复的念头。
……
顾安提着外卖往老垃圾场过去的时候，路上好几个叔叔阿姨朝她递来了奇怪的视线。
有一个好心的老奶奶甚至拦住了顾安的去路，一本正经地告诉顾安：“老垃圾场那边不太安全，昨天半夜啊，有个人哭喊着‘杀人了’从那边跑回来的。”
“早上居委会组织了人进去搜查，尸体是没找到，但是确实来了一个小伙子，居委会好心询问，那人二话不说直接打人，那叫一个凶啊……五六个年轻力壮的青年啊，出来都负伤了，也不知道哪里来的人，这么凶。”
顾安笑着谢了谢对方，然后转头离开，众人这才松了口气似的不再关注她。
没人知道，顾安只是换了一条更加偏僻的小路，拐去老垃圾场而已。
作为昨晚“凶杀现场”的目击者之一，顾安自然知道垃圾场里没有什么杀人犯，有的也就是一个爱拿砖头拍人脑袋的家伙，只是没想到那人真的是不分青红皂白乱咬人。
不过真要说奇怪，她倒是觉得被人砸得倒在地上，却还能笑吟吟地顶着满头血和她做交易的那个西装叔叔，才是真奇怪。
昨天晚上丁虎吓跑了之后，顾安就发现飞过来的人根本没死，她把人扶了起来，还掏出纸巾给他擦了擦眼。
对方一身皱巴巴的西装、沾满了灰尘，但顾安也看得出来，他绝对不是城南小镇的人。
那人起来道了声谢，就把身上所有的钱都给了顾安。
她后来回去仔细数过，快一千块了，在那人眼里却只是：“暂时只有这点钱，晚点我会再过来，辛苦小妹妹你每天过来看一眼，要是出了什么事，就打这个电话联系我。”
顾安捏着沾了血的钱和名片，其实有点怕，不过他给的实在是太多了，最后还是收下报酬答应了。
大概也是昨晚血淋淋的交易过分吸睛，这会儿越走越偏、连天都阴了张脸的氛围一点都没让顾安警惕。
“汪。”
顾安刚刚踏进老垃圾场的大门，大黄就甩着尾巴兴高采烈地朝她奔来，有时候顾安也会觉得，大黄一定是老垃圾场真正的主人，在这里发生的风吹草动都躲不过大黄的鼻子。
大黄过来就用脑袋顶着顾安手里的外卖，塑料袋难受其扰可怜巴巴地发出窸窣的声音，却都被大黄兴奋的爪蹄声掩盖了。
顾安提起袋子，拍了拍大黄的脑袋，指了指外卖，又指了指远处的方向——昨晚那个人离开的方向，大黄顿时会意。
原本兴高采烈的狗顿时像被抢了窝的小媳妇，喉咙里发出委屈的嘤嘤声，无精打采地夹着尾巴把狗头穿过顾安的两腿，凄凄惨惨戚戚地趴着不动了。
“……”
顾安很想笑。
城南小镇天不怕、地不怕，流浪了还能把自己吃成大胖子的疯狗大黄，竟然也会露出这样的神情？
她蹲下身，揉了揉大黄耷拉的脑袋，很认真地看它。
大黄黝黑的瞳孔带着几分水色，无辜又凄楚地呜咽两声。
顾安心虚地挠了挠脸。
显然人家确实是很委屈，并不是故意装委屈想骗吃的。
顾安也是有错能改的性格，当即走到大黄对面，低头用额头贴着额头的方式，揉了揉大黄的脑袋向它道歉。
好在大黄也不是记仇的狗狗，勉强提起精神用湿漉漉的鼻子贴贴顾安算是原谅她了。
然后起身走到顾安面前朝她刚刚指着的方向“汪”了声。
顾安当即就知道大黄是要领着她去找人了，连忙笑吟吟地跟了上去。
只是越走，顾安就越觉得不安……
直到熟悉的小木屋出现在眼前，顾安掉头就跑。
一旁谨小慎微、连一点声响都不敢发出来的大黄见状自然是急哄哄跟着顾安一块儿跑了。
只是没跑多远，顾安就停下来了。
毕竟她就算跑到天涯海角，也无法不承认眼前的这个事实，只是……不到黄河不死心，她还抱着一点点的侥幸。
顾安气喘吁吁地蹲下身，一把抱住狗头，让大黄不明所以的视线和自己齐平。
随后她掏出口袋里的一叠纸币，又指了指小木屋的方向，眼眶里零星几点希望的苗头，询问大黄那人应该不会这么凑巧，霸占了她的秘密基地吧？
可惜天不如人愿、狗不听人言，大黄给了顾安一个“你才看出来啊”的嫌弃眼神。
顾安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她就说呢！
大黄又没和那个人接触过，怎么她一提起那人它就萎靡不振的！原来那家伙是霸占了她和大黄的基地啊！
顾安径直往后倒了下去，瘫在石子路上腾出两只手握成拳头对着空气一顿嘿嘿哈哈，突然……就对上了一双冰冷的眸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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