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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有些心动


月夜已深,卧房之内却是一片光亮,几十根明烛高高燃起,跳跃的烛光将整个卧室照射的恍若白昼。

        红柳蹲在床侧,将面帕放进沸水中煮好又小心的捞出来,泪眼婆娑着为无忧擦拭着面颊。干涸的血迹被全部洇湿擦干后,便露出来半指来长狰狞的创口,皮肉外翻着,红白一片。

        “夫人~~”红柳望着那失了血气略显苍白的面容,心中生起一股浓稠的酸涩,轻声哽咽道。

        无忧头上又昏又痛本不欲起身,可依旧是见不得人哭。她轻轻的卧起身子,抬手抹掉红柳面上的泪珠儿,安抚道:“莫哭拉。”

        一句话刚讲完,红柳眼眶一酸,更是“哇”的一嗓子,嚎出声来,“夫人,都是红柳的错,没有照拂好,让那不知好歹的小丫鬟冲撞了您。”

        无忧眉头轻皱,这事儿原说起来也不能怪那个小丫鬟,她本是跑的急,脚下又沾染上了落雪,待撞上时早就稳不住手脚。大概是命运不济,刚拿到令牌还未曾捂热乎呢就倒在青石板上磕破了头,看来这出府的事儿又要往后推一推了。

        “那小丫头呢?”无忧扶住额头,红柳嚎的她头更疼了。

        “徐管家让她在外头跪着呢,待将军回来就好好发落了她。”

        无忧听完唬了一跳,她忙推了推红柳的手,急匆匆道:“我没事了,你快去让那小丫头起身吧,和徐伯讲莫要发落了,就叫她去厨房里熬些粥来,晚膳没有吃,现下我肚里饿得慌。”

        见红柳乌眼鸡似的觑着个身子依旧是不动,无忧便又用力推了推。都是穷人家的孩子,寄人篱下的讨生活本就不易,再说自己又不是娇生惯养的,磕着碰着了本就没多大的事儿,瞧瞧大夫也就成了。若按照这红柳讲的,那癫狗要回来发落了人家,那自己可不就是作孽了。

        “夫人您哪里就没事儿了,刚那大夫讲您这是要用针线缝合的大伤,奴婢瞧着都心疼。”红柳拧着个身子,依旧是不肯离步。

        大伤无所谓,若是针线缝合那会不会很疼?她最怕疼了。无忧眨巴眨巴眼,她伸手抚了抚面颊,觉着这额上好像突然就钻心的疼起来了,整个脑子也晕乎乎的不甚清楚。她缓缓的又躺下去,如一只咸鱼般平平整整,又闭上眼睛用锦被将口鼻遮住,不让那渐红的眼眶滴出泪来,模模糊糊说道:“是我脚下沾了雪才摔倒的,告诉将军莫要连累了旁人。”

        红柳刚欲回话,大夫便端着碗黑乎乎的药汤走了进来,“将这麻沸药给夫人喂下吧,缝合创口过于疼痛,吃了这药会缓和些许。”

        无忧从锦被中钻了出来,向大夫道了谢,便双手捧过红柳递上来的药碗,一仰头将黑乎乎的药汁一饮而尽。

        大夫点点头,捋了捋银白的胡须,缓缓开口道,“夫人吃了药便好好睡一觉,老夫自会为夫人处理好创口的。”

        红柳瞧向伊一脸菜色的无忧,心痛的一抽一抽的,创口这样深恐怕是要留疤,女子颜色何其重要,可她的傻夫人什么也不计较,还一味的为她们这些下人着想,她抿抿唇,刚欲开口却被一双小手轻按住了肩膀,

        无忧强忍住渐渐愈加起的瞌睡,“将军回来了就告诉他是我自己摔倒的,”稍顿了顿,接着又说道,“一会儿莫要忘了做些饭食,肚里饿的紧。”

        “嗳,您睡吧,奴婢这就差人去。”

        无忧这才点点头,刚要嘱咐着粥中多放些糖这药实在苦的很,可还未开口只觉着眼前一黑,便昏睡了过去。

        大夫手脚极为麻利,他转头吩咐丫鬟们备好热水,又从随身的针包中抽出细长的银针来,伸手在火上仔细烧过一遍,将银针对准火光眯缝起眼睛便绕上羊肠线,不时还低喃着,“老了,老了,这昏花的老眼连线都绕不上喽!”

        正在为无忧揶被角的红柳一听身形不觉一震,圆润的一张脸顿时扭曲成了个包子,她不禁暗暗叫苦,都是些什么人啊,一个个不靠谱的很,若那玉面修罗似的将军知晓了,这不是要要了她的小命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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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烛光昏暗,在跳跃的橙红光晕中,内室的一切显得格外晦涩不明,宋燎恩冰冷着一张脸端坐在圈椅上,霜白的甲胄上还依稀带着冬夜里散不尽的寒气。

        红柳等一行丫鬟跪在不远处,头低低的垂落着,静谧的屋室内还不时传来声声压抑的啜泣。

        宋燎恩沉声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今日营中事态混乱,他二话不说便杖打了关慈,本还是暗中较劲的两股势力这也算是彻底扯破了面皮,今时今刻,他本应该在军中坐镇,可那小厮

        宋燎恩纤细上扬的凤眼更拉长了几分,他轻抿起薄唇。

        今夜那小厮匆匆而来,俯在地上哭着说夫人磕在了门槛青石阶上,留了满头的血昏死过去了,本已是疆场厮杀生死早已淡如云烟的他,却在听过小厮的哭嚎后心中莫名的一紧,竟生出重许久不曾有的心悸。

        宋燎恩按住眉心又回想起满帐子中的人来,按说那陈庆是优娘的兄长让他来瞧看优娘也是情理中的事,可今夜匆匆,他却生生以主将之职安抚下陈庆,让他同颜济一齐镇守军营,他自己却快马加鞭的赶了回来。

        疆风凛冽,他抽打马身的动作竟比平日中都生狠了几分,除却了平日中的淡然冷漠,心低中竟独想着回来看看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傻女人究竟伤了几分。

        他掩下眼中的忧虑,本不过是用来挟制陈庆的棋子罢了,万不可生出旁的情愫。他深谙一个男人有了软肋的下场,要么一生被辖制要么一同走向覆灭,为情所控者皆是愚傻之人,万般理应掌控在自己手中,万不可一朝走错了方向,步入万劫不复之地。

        一众小丫鬟看着圈椅上面色时而心忧时而狠厉的将军,均是噤若寒蝉不敢出声,萎缩着身子将自己尽力团成一团,生怕这怒火转移到自己身上。

        红柳捏紧掌心,偷偷扫了眼躺在塌上的无忧,心下一横,哆哆嗦嗦的说道,“将军,夫人未昏睡前曾讲是她脚下粘雪,青石板面过于光滑,又未曾站稳,这才同出门的小丫鬟碰了个对面,摔到了门槛上。”

        丫鬟的话倒是惊回了他的沉思,宋燎恩落下手,问:“好端端的,何来的脚下粘雪?”

        “夫人今日出去后便未曾回来,大抵,大抵是在院外粘上的。”红柳紧咬住下唇,一同这谪仙似的将军讲话,她心里就害怕的紧,身上的汗毛骨恨不得都直立了起来。

        宋燎恩微微颔首,他记起离府前逗弄优娘让她去刨坑埋酒的事儿了,不过是他一时的玩笑话,不曾想她却当了真。冻土难锄,本不过就是随口说说,若她跑回来晚些也自会有人给她送上令牌,他本就没想着束缚她的自由,不过边城而已,就算有人认出又如何,放在京城中他的贵妾失手染上些人命,他也是毫不在乎的。

        “出去吧,去厨房中煲碗小米粥来,放上些枣子和红糖。”

        轻飘飘一句话,却让一众人如释重负,那撞到无忧的小丫鬟更是直接瘫软到了地上,本以为这次不算被打死也要被发卖了出去,却不成想仅仅是几句话的审问便放过了众人。

        红柳领着丫鬟们起身施了一礼,便倒退着身子走了出去,待门被轻轻关上,这才腿一软,直愣愣的跌坐在了石板上。她深深叹出一口气,又伸出手拍拍心窝子,吓死个人,刚刚将军那阴晴不定的脸简直要了她的小命儿了。

        内室里

        昏暗的烛光将宋燎恩隐没在暗处,他满张面容虽看不真切,可一双凤眸却如暗夜中伺机捕食的蟒蛇,细长而阴厉。

        他站起身走到床榻旁,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床上的娇娥。

        许是失血过多的缘故,此刻的无忧,小脸上早就失了平日中粉嫩的颜色,反而呈现出一股病态的寡白,细碎湿腻的刘海下爬着条长长的疤痕,虽是缝合过了,可隐约中依旧冒着丝丝血迹,一双樱唇也泛白至起皮,无一不透着股子可怜。

        宋燎恩紧眯起双眼,他的眸光扫过颅顶,面颊,纤颈,直至略显单薄的胸脯。十多年来美人见的都不知有多少,可偏偏这如破布娃娃般躺在榻上的傻姑娘却让他生出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不想触碰,却又止不住的躁动。

        他烦躁的撩开衣袍侧身坐到了床榻上,伸出骨节分明的大掌紧握住无忧的小手,掌心的薄茧缓缓划过小掌的手心,又软又暖,和那夜无意钻进怀中的小火炉般,仿若从心底生出一股子暖意,让他舒适的想要眯起眼,什么都不去想,就这样好好的睡上一觉。

        屋室内,散不尽的血气中夹杂着些许的女儿香,没有梨花的浓烈,极为清淡,若不仔细闻,便是极容易忽略掉。

        宋燎恩凝视床上人许久,久到连灯烛更暗上了几分。

        他轻叹口气,嗤笑了一声,大抵是这北疆过于寒冷让他的脑子也转不清楚了,才会无端生出这些莫需要的想法来。

        麻沸药的药效大致是要散了,无忧频频蹙起眉头,还伸出手去扑抓前额处的伤疤。

        宋燎恩歪歪身子,轻手握住无忧的两只小手,不让她碰到伤疤,本就流了太多的血,若是还让她抓破,怕是又要从新受罪缝合。

        无忧挣脱不得,只得扭了扭身子,一双杏眸依旧是微闭着,口中却喃喃有词,可是声音太过微弱,他听不太清楚。

        宋燎恩弯下身俯耳到无忧唇边,只听少女软糯的声音有气无力道:“是你回来看我了吗?优娘好疼,好想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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