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想文学网 > 敢问偏执将军悔悟了吗 > 第64章 酸信

第64章 酸信


翌日,营帐内。

        宋燎恩半倚在圈椅,他单手作拳轻撑着头额,纤长有力的长指不住在圆桌上有节奏的拍打着,“啪嗒,啪嗒,”在略显寂寥的营帐内着实有些刺耳。

        昨夜雪重,天寒地冻的时节军中也无旁的事,宋燎恩本是早已入眠,不成想却忽而被帐外响起的信鸽“咕咕”声所吵醒。练武之人耳聪目明,本就是眠的极浅,战沙场多年更是养成了警醒的性子。

        他侧耳听了几许,稍作犹豫便匆忙披上外衣去寻回了信鸽。

        小小一团信鸽,羽翅上尤挂着薄薄霜雪。待将信件铺展开来,熟悉的字体映入眼眸,缺笔少画,自成一派,除了那小女人,也再是没有旁的人了。

        边城离营地不算太远,小女人深夜传书也算是头一回。宋燎恩压下心中的好奇,逐字逐句一排排将信读了个通透。

        “夫君,一日不见”

        “夫君,甚是想念”

        满满两页,洋洋洒洒写足了小女人的相思。

        宋燎恩读着这情真又酸浓的句子,紧蹙了几日的眉头也渐渐的舒展开来,不住轻嗤道,满页毫无文采的酸信,倒也符了那无忧无虑的性子。

        这酸信读的他心花怒放,眼前皆是小女人娇小玲珑的身影,可回想起那夜来,宋燎恩又深叹了浊气,心中密密麻麻的爬起股躁焦,索性将信随手一团扔到案旁,拿起茶盏大口灌下几许凉茶。

        帘帐被挑开,冷风夹着雪糁子一齐裹进了营帐里。颜济身着赤色半甲,大步跨了进来,头上的赤金镂玉冠在略显昏暗的帐内霎时耀眼。

        他走到圈椅旁掀袍大剌剌的坐了下来,侧目望着满脸躁郁的宋燎恩,一挑眉头,“怎得,哪个又招惹了咱宋大将军?”

        宋燎恩瞥过满目幸灾乐祸的颜济,不欲回话,别过头来依旧是轻敲着桌面,细细密密的疏解着心中的不郁。

        难得看到宋燎恩如此,颜济也是心生好奇,他上下打量了一番对坐之人,待目光扫过那被捏扯到不成形的书信时,眸光一亮。

        颜济急速出手,趁着宋燎恩不注意一把抢过了信件,望着这自成体系的字先是一愣,继而狐疑的抬起头,“这是忧娘写给你的?”

        薄薄两页纸夹在颜济手中甚是刺目,宋燎恩薄唇紧抿,抬手将信夺回塞进了案匣里,“闲来无事写来玩罢了。”

        颜济颔首,“这字体倒甚是熟悉。”

        “你曾见过?”宋燎恩也来了兴趣。

        颜济点点头,端过茶盏润过喉咙,才开口道,“我母亲有本册子,上面所书的也是这缺笔少画的字体,少时常见她独自一人望着那册子黯然神伤,讲是个什么故友所写的。”他将双腿往脚榻上一放,寻了个舒适的位置,“多年过去了,也不见那老友有所往来,我猜大抵应是故了。”

        “老夫人说过那故友是何人吗?”

        颜济歪过头稍稍想了一瞬,“说是个什么才女厨娘,多年前和家母曾有些渊源。”

        宋燎恩眸色微变,他犹记得无忧初入府时曾给那谢家嫡子传过书信,信上之字也是这种笔体,据小丫鬟所禀,这字乃是她师父所授。酿酒灶饭,才女厨娘,若天下真有这样巧合的事,那无忧的师父是否又与京中相关,谢家嫡子,神秘师父,那忧娘

        千丝万缕看似偶然又密切的关系让宋燎恩心下难安,多年以来如履薄冰所形成的敏感脾性霎时警铃大作。他猛然起身,温润的眼眸中霎时含上了一坨寒冰,目如蛇吻,让人远远瞧去不寒而栗。

        宋燎恩紧抿薄唇,寡白的面上更是生出层霜雪来,他拿过插屏旁的银枪头也不会的阔步而去。

        一旁老神在在的颜济被这猛然的变化惊得一怔,待他回过神来只见宋燎恩已快出了帐子。

        颜济急忙起身,扯着嗓子小声喊了一句,“你干什么去?”

        宋燎恩头也不回,“回府。”

        得了这话儿,颜济忽而想起正事来,急忙喊道,“那关慈同突厥人谋和的勾当现下已被查出,你准备如何做?”

        宋燎恩闻声停下了脚步,他转身望向颜济,一字一顿道,“初春前,取了他的狗命。”言罢,头也不回的便打帘而去。

        不过稍顷,颜济便听到了马儿的嘶鸣声,铿锵有力,闻声便知道是宋燎恩□□的拿匹良驹。

        他撇了撇嘴角兀自为自己斟上一盏茶,思索了半天也是想不出个头绪来。视线回落,待瞧见那半开的暗匣时,颜济的桃花眼陡然一亮,他将茶盏一扔,翻出那几近被揉烂的书信细细读上一回才幡然醒悟,宋擎苍原是被美人儿的一封书信招回,啧啧,当真是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这深渊恶鬼也难逃情劫啊。

        四九寒冬,窗外的劲风捶打在糯米纸上,发出“呼啦啦”的声响,房内终日燃着银炭,反倒是暖如初春。

        无忧身着霜色绣合欢花的罗裙,净白的小脸上未施粉黛,倒是显得越发可人。此时,她正同几个小丫鬟围着圆桌剥起了松子。

        新年已近,每年均会亲手做上些松子糖的习惯倒是一直也改不了。

        几个说说笑笑,小半日就剥了多半簸的松子,

        “夫人,吃碗甜酪歇歇罢。”红柳端着漆盘撩帘走进屋子,待看到无忧那双被松子皮划红的素手,不住说道。

        无忧扬手接过甜酪,眉眼弯弯问道,“是按照我教的法子做的吗?夫君恐今日便要回来,让灶上留上一碗。”

        红柳道,“是呢,一早就留好了,夫人放心便是。”

        无忧点点头,知晓宋燎恩私下喜欢食些甜食,待他回来便让他用上碗热酥酪,让那疯狗心下熨帖了,她也好顺势提一提去医馆的事儿。

        酥酪绵软白皙,又撒上了些葡萄干同玫瑰花瓣,奶香间飘着几许花的芬芳,瞧着甚是可口。

        无忧舀起一勺酪,刚欲入口,棉帘又被匆匆挑开,只见宋燎恩一身风雪径直走进了屋子。

        “夫君!”无忧满目惊喜,放下手中的酥酪,三两步跳到了宋燎恩的面前,抬起一双水汪汪的眼睛望着他,“原以为你会晚些回来,这才过正午,可曾用过膳食了?”

        宋燎恩薄唇紧抿成一条线,他垂下头反复摸索着手中的那杆银枪,从喉咙中溢出两个字,“不曾。”

        无忧点点头,刚要再说些什么,却见宋燎恩兀自挥散了满屋的丫鬟们。房门被关上,一时间室内仅余下他们两人。

        炭盆徐徐做响,落入耳中甚是炸耳。

        无忧扬起莹白的小脸笑意盈盈的望向宋燎恩,一双眸子澄澈见底。她满心欢喜的瞧看着身侧的郎君,待见到他单薄的衣衫时不住蹙起了眉头。

        寒冬时节,仅穿了件半甲便骑马赶路,除却一双手,平日里寡白的脸颊竟也被冻的红上了几分。

        无忧稍稍垫起脚尖去抚宋燎恩长睫上的霜雪,“夫君这披雪带霜的样子,更像是天上不可倚攀的谪仙了。”

        小女人眸光清澈见底,仿若一汪湖水,触目皆是柔情。

        细腻温暖的指尖触过眼睫,宋燎恩垂首看着满目诚意的无忧,深吐了一口浊气。他抬手抚过小女人的面颊,上下打量了许久,才又哑着嗓子问道,“为何不可倚攀?”

        无忧歪头想了想,继而说道,“自入了将军府,忧娘听到最多便是夫君是世子将军。”她抿唇笑了笑,“忧娘犹如这戈壁上的野草,是自在惯了的。而夫君却是京中的清竹,自有你的归处。野草坚韧于地面,而清竹破生于擎苍,两个本不相干的人活到了同个屋檐下,你说是不是不可倚攀?”

        “本不相干的人?”宋燎恩蠕动起唇角,刚刚还冷若冰霜的心因着小小一句话竟生出丝丝裂痕。

        “是呢,”无忧明媚一笑,牵过他的手安坐到了圈椅,又端起甜酪递过来,“忧娘还没动口,不若夫君先吃?”

        看宋燎恩久久未接过碗,无忧眸色转了转,舀起一勺酥酪喂到他唇边,弯起眉眼,“按照我的法子做的,尝尝?”尝过后她也才好开口去医馆的事啊,也不知给一个枣再打一棒子的事儿在这疯狗身上是否管用。

        待无忧举到手腕发痛之季,宋燎恩这才张口含住银勺,酥酪入口绵软又香甜,像极了儿时父亲所做的滋味。

        眼见着宋燎恩吞下酥酪,无忧笑的更是开心了,她俯下身子又要喂第二口的时候,宋燎恩却别过了脸,满目审视的看着她。

        看的她脊背发寒。

        无忧握住银勺的手顿了顿,她哂笑着拉过圈椅坐到了宋燎恩身侧,“这酪不合夫君口味?”

        宋燎恩摇摇头,“甚是香甜。”

        “那夫君为何这样看着忧娘?”看的我还怪是怕的,心中默默嘀咕了半句,却是没有讲出口。

        喉结滚了滚,宋燎恩将银枪往桌上一放,满桌的松子皮落了满地,无忧望着那层皮屑,暗自撇了撇嘴角,这下几个小丫头又有的收拾了。

        宋燎恩伸手将无忧裹入怀中,小女人绵软的身段犹如点点星火,燎化满身冰寒。他垂首将面埋在她的颈侧,嗅着少女独有的暖融馨香,低喃,“忧娘,同我讲讲你的身世。”早知其是孤女,却偏偏想听她亲口诉说,宋燎恩在心下默许,若她不涉政不涉权,那便许她做一株女萝,此生好好娇养在身侧。

        被宋燎恩突如其来的拥抱怔的措手不及,无忧抿了抿唇角,似是察觉到郎君的不郁,她试探性的将小轻抚到他的脊背,柔着嗓子道,“忧娘也不知自己是何人,自打记事起便一直是在街上当个乞儿过活,后来七岁那年遇到了师父,师父给了忧娘名字,又教忧娘酿酒灶饭的手艺,”她顿了顿,继而又说道,“两年前师父去了,便只剩下忧娘自己,”

        “唔,现在又有了夫君。”

        温润的嗓音仿若深冬中一弯温汤,抚平了宋燎恩心下的躁热,连紧绷的周身也平静下来。宋燎恩展展薄唇,臂上用力将小女人搂得更紧了一些,他哑着嗓子道,“此后便一心留在我的身边。莫要走,莫要”银枪贯穿你的胸腔。

        声音愈加嘶哑难辨,后半段话小女人显然是没有听到的。

        “嗯。”无忧点头应着,今日的疯狗同寻常万不相同,同往日的拒人于千里相比似乎软和上那么一些。

        无忧深呼一口气,乍着胆子问道,“夫君,忧娘想同你讲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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