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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04 章 京师开篇


  端亲王府邸坐落在伏麟大街东向,紧贴着皇城。在京城百姓眼中,若说起这伏麟大街,怕就是顶天儿的富贵地,恨不能连那街上的石砖都镀上一层金子。能在此居住的人,也无外乎都是皇亲国戚或者那二品以上的达官显贵。

  端亲王府邸便更是这富贵地里的富贵地儿,十三进的大宅子,怕是多半个伏麟大街都是他家的。

  至于为何先皇皇子众多,唯独端亲王能得了这宅子,也是有个让人啼笑皆非的典故。

  相传端亲王年幼时,不光是随了母亲王贵妃生了个姣好的面相,生的是俊美无著,更是自幼伶俐,三岁能诗四岁能赋。母妃是武官之后,先帝又是极其重武之人,那这个儿子不免颇得先皇重视。

  先皇自是将这儿子当作储君来教养,可奈何随着端亲王年岁愈大,那脑瓜却是越生越偏。成日里走马游街,鲜衣怒马的少年郎,一挥手身后跟了群京中出了名的纨绔,而他便是那纨绔里的大纨绔。

  旁人争破头的储君名衔他也不要,整日里要随了外祖家领兵亲征。也算是将门无犬子,半大的儿郎也算是屡立下战功。

  先皇见他实在无心皇权,便也就松了手,改立储君,但依旧将所有宠爱给了这“不成器”的儿子。

  宅子赐最大的,俸禄食最厚的,就连那王妃也是娶了京城中最是德貌双全的小姐百年世家董家的嫡亲小姐。

  因此,端亲王宋毅的这半辈子,也算过的极其顺心。

  当李文瑶前来秀起堂寻王妃董氏时,宋毅正悠哉悠哉的歪在春枕上,同董氏下棋品茗。那茶盏里泡的大抵又是从哪里得来的母树大红袍,李文瑶一进屋,便闻到了那股子夺人心脾的茶香。

  “儿臣给父王,母妃请安。”李文瑶一身绣衫罗裙,端端正正的对着那高座上的人俯身一拜,模样是又端庄又稳妥,尽显大家之风。

  王妃刚输掉了手中的棋,她闻声回头,见是李文瑶来了,便忙吩咐麽麽收了棋盘,又给李文瑶赐了座。

  几人小意寒暄了会儿,董氏自然是对自己这位儿媳满意的。她端庄持重,又是当朝太后的亲外甥女,样貌和身份,均是京城贵女里拔尖儿的,也只有这样的门第,方才能配得上她的儿子。

  “这修葺宅子到是何意?”王妃将手中的绿豆糕放在了玉碟上,捏起丝帕沾了沾唇角,只一双美眸望着李文瑶,面上似是有些着不解。

  在她看来端亲王府已足够奢靡,已是想不出哪里还需要修葺的。

  李文瑶见状忙道,“母妃,不是修葺咱们端亲王府,是修葺世子名下的镇北将军府。”

  “世子离京多半年,这眼瞧着也快回京了。儿臣听姑母说世子在北疆斩杀突厥可是立了大功,陛下定是要嘉奖的,这一来便免不了迎来送往。”

  “怕是都是一些军营官场上的人,咱们王府女眷颇多也多有不便。不如趁机将将军府修葺下,那宅子从赏赐下来到现在也没人住过,怕是也要荒了。”

  李文瑶讲的妙语解颐,字字又是在理,似是无一不是在为着世子着想。

  左右端亲王府也不差这项银钱,王妃略一思索,便也就应了下来。

  眼见心中盘算落定,李文瑶忙向着那王妃和宋毅又讲起了俏皮话儿。左右无非是董氏治家有方,是京城中众当家嫡母的典范之类。

  董氏爱听,便讲的毫不吝啬。

  又寒暄了大底一盏茶的功夫,李文瑶瞥眼瞧着那渐偏斜的日头,终是坐不住了。

  她起身向端亲王夫妇二人拜别,刚一转身要离开屋子时,却又被一直含笑在旁的端亲王叫住了。

  “本王昨日收到擎苍的书信,说是他收的贵妾也同他一起回京。”

  宋毅将盘中的绿豆糕捏起一块儿浅尝了尝。

  这糕样式虽好看,但入口却着实甜腻了些,不如陈姨娘做的糕点合口。

  宋毅不着痕迹的将剩下的糕丢回了盘中,饮过茶,才又道,“那女子说是已有孕了,擎苍子嗣单薄,她又远道而来,世子妃好好安置下。”

  宋毅的随意的句话,听到李文瑶的耳中却是如雷贯耳。

  她迭丽的脸上不免动了怒气,万禾忙上前悄悄扯了扯自家主子的衣袖,背过让人的视线,对她坐着口型,“主子,王爷和王妃都在呢。”

  李文瑶微别过脸抿着唇,重重呼吸几次后,方才压制下心中的怒火,又换上了一副正妻的端庄。

  她僵笑着脸对宋毅道,“父王,知这位妹妹要住在哪儿?是去姨娘们的后罩院儿,还是…”

  宋毅:“不必了,擎苍书房旁不是还有几个院子?随便挑一个修葺一下。”

  李文瑶点点头,这才又重新拜别了王爷王妃,在侍女的搀扶下回了碧彤院。

  -

  从北疆南下已是半月有余,一众人马走走停停,因着宋燎恩的特意吩咐,回京的一路上,便像是游山玩水,丝毫没有入疆时的紧迫。

  满路春光,此时无忧正坐在软垫上,她抬手将马车两边的窗幔都掀开了。

  这一路南下,天儿也越发的热起来了。前几日刚下过雨,倒是还不觉得,可这一过了函谷口,这马车便就像个蒸笼,顶着艳阳的天儿,人坐在里头,一会儿便出了满身的汗。

  真真儿是难受死了。

  红柳瞧着她灼所芙蕖的小红脸儿,忙将手中切好的甜瓜递了过去,柔着嗓子道,“夫人吃块儿瓜吧,消消暑气。”

  姑娘收回了抵在窗口的小脸儿,接过红柳递上的瓜轻轻咬了一口,便被那甜津津的汁水甜得眯起了眸子。

  这花了大价钱的瓜果真不一样,不枉宋燎恩刻意派人去寻了来。

  只这甜瓜再甜,吃上几口,却还是解不了暑热。

  姑娘双手在腮边煽着凉风,顺手将银盘推给了红柳,“你也尝尝,这瓜比咱们在将军府吃还甜。”

  红柳也知她的性子,索性没推脱,干脆直接就拿起银钗叉了一块儿仔细吃着。

  甜津津的瓜汁顺着她嘴角流出,红柳忙拿了帕子去擦。

  惹得姑娘的一双水杏眸不觉便成了对月牙儿状。

  无忧探回身子,又重新俯身在窗口,瞧着那骑在骏马上吹着凉风的将士们不免心生起羡慕来。

  纤手揉了揉小腹,她几翻挣扎后方才对那骑马在前的男人喊道,“将军!将军!”

  眼见过了函谷口,离京城越来越近了,宋燎恩便着手吩咐起队伍的安排。

  此刻他正同颜济讲着话儿,忽而就听到无忧那娇娇柔柔的嗓子。

  他面上含笑将手中的地图随意收了起来,又俯身叮嘱了颜济几句,一夹马腹,便直奔马车而来。

  颜济别过头,瞧着宋燎恩闻声而动的样,撇了撇嘴,他不知怎的突然想起来小时候母亲养的那只小狗,一叫旺财,无论多远,那狗儿都要颠颠的跑过来。

  时下正值晌午,日头当空,晃的人睁不开眼。

  无忧抚在窗上,素手搭在额前,远望着那男人直到身前。

  他一身霜色软甲,就连别在马侧的梅花枪也泛着银光。许是天气热的缘故,明日里寡白的面庞上,居然罕见的有了几分气色。

  无忧眯眯眼,觉着这狗男人瞧着好像更俊俏了。

  “暖暖怎么了?”宋燎恩勒住缰绳,他生的太高了,只能将身子委下去一截儿,才能轻视着她的脸。

  “将军,我…我也想骑马。”无忧眼瞧着他眉头蹙了起来,忙将袖口一撸伸出去一截儿给他看,“你瞧,你瞧,这车里太闷了,我都要生疹子了。”

  宋燎恩顺着堆叠的纱衣瞧见了那一截儿玉臂,明晃晃的晃在日头下,眸色变了变,倒还真是好看。

  “将军,好不好?”

  “就一会儿,”

  “随行的大夫也说忧娘胎象极好了,就一会儿,不当事的。”

  偏她嗓子又甜又柔,水杏眸中却还有着一股子小倔强。

  宋燎恩瞧看眼中,铁硬的心也软上了半截儿。

  同他周旋的大半年,无忧早已是摸透了他的性子。这男人软硬都不吃,可唯独吃一样,便是可着娇劲儿的磨他。

  也不知是不是京城的男子都是这个样儿,矫情的很。为着能拿捏住宋燎恩,顺便余下的日子也能好过些,无忧可没少暗自学着那画本子,真真是累哭她也。

  好在黄天不负有心人,就狗男人当真听了进去。

  宋燎恩剑眉一挑,在他那张万年寒冰似的脸上无忧竟看出一丝狡黠,“暖暖让为夫为难…这…”

  这话儿便是要她叫声好听的了,自打生出了要离开的底气,无忧也不想顺着男人了,却不成想他竟然成了狗皮膏药,整日里为夫长,为夫短,叫的小姑娘都觉着脸颊红红。

  只好汉不吃眼前亏,这话儿还底叫出口。

  小姑娘招了招手,对着那端身立在骏马上的男人小声道,“你过来一点儿。”彡彡訁凊

  “快呀。”她催促道。

  他不要脸皮,可她还是要的。

  无忧只能悄悄环视着周围的兵,小声催促着。

  士兵们本还是支棱着耳朵想听听大将军的私事,也好在夜里安营搭灶时有个可吹的话儿。男人么,除了好奇女人那点儿,便是好奇他们的将首。

  这厢将首搭上女人,他们就是更好奇了,一个个的耳朵,伸的比那野兔子还长。

  “宋燎恩,你…”不要脸。

  宋燎恩见小姑娘脸上晕出了几许坨红,知她面皮薄,便也就不再逗趣。

  只出声命士兵将马车停了,长臂一挥,顺手将早已迫不及待等在车辕边儿上的小姑娘裹到了马背上。

  那群兵见状忙又将身子侧了一面儿,想支棱着耳朵去听。

  却猛然得了宋燎恩的一记轻嗤,“加速前进,奔走三十里路,天黑前过黄水关口。”

  士兵们闻声一愣,忙心下叫苦不跌。这趟回京哪里就需要这般急行军了?大将军这话儿无非是惩治他们的长耳朵呢。

  士兵们蔫头耷脑,你瞧瞧我,我看看你。只军命不可违,终是撇了撇嘴,大摆起手臂跑了起来。

  官道上一时黄烟滚滚,人家皆是卷在了那黄烟中。

  无忧双手轻按在马鞍上,望着那一路远去的黄烟,眨了眨眼,不由感叹起这宋燎恩的小心眼儿来。天热又急行军,今儿个夜里想想便知道那个汗臭味儿了。

  “知道这谷口为何叫黄水关?”

  姑娘摇了摇头,满脑想的都是那汗,怕是连身上的襦裙都黏腻了几分。

  宋燎恩似是有读心术般,只一眼便瞧见了她眼底的心事儿。

  他抬手习惯性的抚了抚无忧的小腹,索性也不卖关子,只贴着她的面颊轻笑道,“这原叫黄石关,漫山遍野都是黄臭的硫磺石,这的百姓世代以挑石为生。”

  姑娘歪货过头,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只静静听他讲。

  “后来有人发现了这儿居然有汤泉,便改了名字。”

  宋燎恩忽然意识到她眼里的茫然,这北疆是没有汤泉的,便不直觉又解释上几句。

  “就是那种从地底天然的热汤,从地底冒出来,一年四季都散着阵阵热气儿,”

  他薄唇微弯,笑的极是好看,“小时候同大军出征时,路过此处,还上树掏了鸟蛋用热汤煮着吃。”

  “滋味儿不错。”

  无忧听这话时眼睛亮晶晶的,她倒不是馋那鸟蛋,她是眼馋他口中的汤泉。

  这些时日赶路,虽是走的官道偶尔能宿在驿站里,可大夫言她舟车劳顿不宜久泡水,恐怕冷风热气的害了寒,因此沐浴时也就是匆匆了事。

  加之眼前这一身的汗,她真是想去瞧瞧宋燎恩口中的汤泉。

  她别过身子,伸出小手扣了扣宋燎恩的腰。

  宋燎恩垂着眼婕,对她狡黠一笑。他空出一只手来,骨节分明的长指轻轻点了点面颊。

  小姑娘当即便明了他的意思,刚刚的夫君没听成,他这是来讨厌利息了。

  只他着实生的好看,现下又有求于他,四周又无人的,尚且又没有几回了。小姑娘索性向上探了探身子,“吧唧”一声亲在了宋燎恩的面上。

  男人好看的凤眸当即便弯了弯,伸出大掌就托住了小姑娘的腰身,他垂首加深了这个吻。

  官道漫漫,长路无人。五月的艳阳天儿里,只偶尔听得几声鸟儿啁啾,似是也要被这灼热的日头晒晕了去。

  不知过了多久,直至小姑娘微喘着险些上不来气,宋燎恩这才肯松开他的腰身,又抬起一只手缓缓顺着她的背脊。

  男人又笑,笑意直达眼底,是他自己也未曾发觉的。

  无忧一张小脸儿灼若芙蕖,也顾不得装乖了,刚想张口骂上他几句,便又被他开口避了回去,“暖暖搂紧我的腰,上山的路有些陡峭。”

  说完这一句,男人便也就收回了戏谑的脸来。只见他长腿一夹马腹,马头调转个方向,果真往山上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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