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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11 章 陈年往事


  大渊的都城临近东面有一条护城河,这处原只是一个水渠,因着当今天子喜好江南风光,便命人耗时几年,人工开凿成了一处江南水乡。

  河面足有几丈宽,河水澄澈,夏时往往会绽放着大片的莲花,有那富贵人家的小姐郎君,便喜好在小巷口租个乌篷船,乘船赏莲,自是一番雅事。

  沿河两岸皆是些京城里甚好的酒楼茶肆,曲水流殇,临楼听雨,自是吸引了大批的达官贵人。

  马车在其中一处最是显赫的酒楼前停下,宋燎恩轻抚着无忧的小臂将她扶下车。

  大底应是这处的常客,一身绸衣的胖掌柜见着这宋府的马车便忙堆着笑迎了出来。

  掌柜在前躬身引着路,几人上了二楼的雅间。

  一推开门,那阵阵荷香。便从半开的支摘窗外透露进来,水光潺潺,圆桌上早是摆好了各色菜式,美景佳肴在前,自是一扫了刚才那一丁点儿不快。

  宋良恩向前几步将圈椅轻拉了出来,又转身扶着无忧坐下。

  今日这酒楼是他一早便命人定下的,所点的菜式也均是些酸甜口味,姑娘家欢喜的菜品点心。

  宋燎恩落座在姑娘身侧,他抬起牙箸亲自为她布菜。

  许是身子越发重了,无忧的胃口近些日子也越来越好。男人夹过的菜又都是她喜欢的口味,她不知不觉便多用了些。

  宋燎恩却是未曾动过,他胃口清单给我,本不喜欢这酸甜之物,只端起茶轻酌着。

  男人嘴角含笑望着她进的香甜。

  这雅间虽是在二层,到底是近水的缘故,在支摘窗开着时,便也能听到河面上的潺潺流水声。

  宋燎恩是面向支摘窗而坐,他耳力极聪,远远便似是听到了故人的声音。便也就借着放下茶盏的间隙,目光轻飘过支摘窗。

  乌篷桥小船轻划过水面,男人居高临下,只一垂眸,便瞧见了乘船同游的谢子实与李纹瑶。

  谢子实今日一身竹纹长衫,玉冠束发,极是俊朗儒雅。

  此时他正与李文瑶对坐在乌篷船中,两人之间一柄炭火泥炉,烹茶赏荷。

  状似一对儿佳偶天成。

  乌篷船只一闪而过,窗外便只余下了微波粼粼的水面,好似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宋燎恩剑眉轻展,薄唇旁也不住带上一丝玩味的笑。

  当初他不过是顺便提点一下谢子实,不曾想到是如此迅速,这才几日就真让那女人动了心思。

  到不知是这谢子实手段高明,还是那李纹瑶太过痴傻。

  啧啧,宋燎恩暗摇摇头,他眸底含笑,又抬箸为无忧夹了块儿淋了桂花糖的豌豆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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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郎,”乌篷船内,李文瑶眸色顾盼流转。

  她面上娇羞,仅纤指捧过茶盏,美人似涎玉沫珠,一颦一笑甚美,“来尝尝我烹茶的手艺。”

  谢子实收了折扇,他面上含笑,抬手接过茶盏,眸光却是顺着她纤细的手指看到了她新染的蔻丹。

  茶水顺着喉头涌过,是上好的陈年普洱,似是还放了些陈皮,滋味甚是浓郁。

  茶虽好茶,只他喝不惯,他还是喜欢清雅些的碧螺春。

  见谢子实将茶盏放下,李文瑶忙道,“如何?”她眸光闪闪,不肯错过男人面上的丝毫情绪。

  她记得那人曾最是爱同她赏荷品茗,他说她烹的双陈普洱,乃是世上一绝。

  谢子实微一颔首,眼眸中依旧是化不开的浓情蜜意,“滋味甚好。”

  李文瑶点点头,她樱唇颤颤,别开眼,去瞧着那被船桨推开的片片荷叶。

  荷叶在水中泛起涟漪,她尘封在午夜梦回的往事,也一幕幕不禁浮上心头。

  那是十年前,她不过刚刚及笄,便从宫宴上遇见了新科探花郎谢致远。

  她明艳动人,风华正貌,却依旧被那才高八斗的温雅男子吸引。

  虽是知他有妻有子,只那糟糠妻不过江南一富商之女,自古商假之流皆是下品,怎可敌她首辅嫡孙女的尊贵?

  她生来便骄纵,少女春心萌动,又是一眼万年之人,万不容匆匆错过。

  如此一来,几番相见,二人便有了首尾。

  春时赏花,冬时赏月,烹茶煮酒,对月吟诗,做尽了这世间风流之事。

  直至她发觉自己有了身子,不过刚及笄的少女,她就算是胆子再大,破了男女大防的底线,可就这突如其来的事儿,倒真乱了她的心。

  她哭着找到男人说了此事,又请时位宫妃的姑母去劝祖父,让祖父允许待谢致远休妻后,她嫁予他。

  本以为万事进展顺利,男人已是休妻,姑母也已经应下规劝祖父,偏在她最是高兴之季,男人因贪墨军饷进了昭狱。

  她万般求说,谢致远却依旧落了抄家斩头的下场。

  一尾鱼儿突然撞上船舷,在船板上跳跃挣扎。

  谢子实侧眸瞧去,忙伸手将鱼儿捡起又丢进了水中。

  鱼儿获救,在水中转个圈,便又躲进了荷花叶下。

  李纹瑶收回思绪,仰头去看那站在光影中的男人。

  他生得龙章凤姿,满身的温润清秀,就连眉峰处的一颗红痣,都同记忆中的男子生的极为相似。

  她早已派人打探,这谢子实便是当日被谢致远那下堂妻所带走的嫡子。

  谢致远身犯重错,已是连诛三族,不成想一纸休书竟是能让谢子实活了下来。

  李文瑶攥紧手心,眯眼去看那男人。多看一眼,心头便痛上一分。

  她孤身将孩子养大,却只能在梦中梦了他十年。

  光影愈大,梦境与现实交叠,万般思绪涌向心头,她已是分不清了。

  李文瑶颤抖着身子望向谢子实,心中不住叫嚣着,她已是再也忍不住,只想将这失而复得的男人拥进怀中,再也不要分别了。33ýqxsś.ćőm

  “谢郎~”忽而一声哀鸣,李文瑶猛扑过身子,将谢子实紧紧拥抱进了怀中。

  她双手捧起男人的头,覆唇深吻了下去,心下不住的叫嚣,她此生再也不要同这男人分开了。

  她吻得又深又重,华贵裙摆层层叠叠将男人笼在其中,两只身影交织在一处。

  船夫闻声垂头往蓬中一看,久经风霜的面上便是一红,忙抬手将乌篷上的油毡帘扯了下来,隔绝了春夏。

  而油毡帘被放下时,船蓬中一时失了光,谢子时的双眸也才差那间冷了下来。

  当二人从乌篷船下来时,天已是过了半晌。李文瑶面含春色,目送着男人行过廊桥,直至身影消失不见。

  万禾垂首看了看自家主子微乱的发髻,心下虽觉不妥,但是却也不敢讲什么,更不是不敢多想。

  直到李文瑶自己回过神,她才忙又说,“主子,回府的马车备好了。”

  李文瑶拿着帕子擦净了唇角,才又点点头。她伸出素手搭在了万禾的臂上,高昂就头,袅袅翩翩的向前走去。

  待绕过渡口时,她忽而止住了步子。

  万禾忙探过身顺着李文瑶的视线望去,只瞧见一辆四驾式红棕宛马,朱轮,黄幨,青榆车身上具以白玉为饰,从朱雀东街匆匆而过。

  那车檐下挂着的宋字琉璃灯甚是扎眼。

  万禾惊圆了眸子,这别京城中只端亲王府可用。今儿个知自家主子出来不便,她特意让小斯驾了辆寻常些的车出门。

  王妃今日在府中佛堂礼佛不出,王爷同同僚又在赏酒品诗,能用得上此等马车的便只余下世子。

  万禾心下越想越惊,她抬手指着那马车的影儿,结结巴巴道,“主子,那是世…世…”

  “闭嘴!”

  李纹瑶侧眸轻斥了一声,刚刚的好心情便也不见了。她将帷帽拉底,扶着万禾的手臂匆匆上了马车。

  马车滚滚,车厢中的氛围却依旧凝重。万禾几番张口,只咂咂嘴,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只能把到嘴边的话又重新咽进了肚子。

  李文瑶亦是忐忑不安,直至回了碧桐院,她的心依旧是悬着。

  东街多是酒楼茶肆,人多眼杂的,她竟一时忘了分寸。

  倒不知那宋燎恩竟去做什么,又到底看去了没有。

  她一颗心忐忑着,直至到了夜里,院中落了钥,万禾匆匆回来,低着声同她讲今日是世子带那苏银娘去朱雀街上玩儿罢了,

  直到后夜整个王府依旧是安静如初,没有传出丝毫的动静,她这才长舒口气,才算放了心。

  夜里,李文瑶躺在拔步床上,翻来覆去依旧是睡不着。

  此番事太过凶险,只一不能再有二。

  若她又想同宋郎长相厮守,还不至于让远儿日后失了这王府的爵位,便只能好好想个法子。

  李文瑶躺在床上,望着纱缦外的莹莹烛光,忽而心生一计。

  她一把扯开帷帐下了榻,连绣鞋都顾不得穿,就来到了书案前。

  上夜的丫鬟听到了动静,忙探手推开了门。屋子里尚未燃灯,只黄梨桌上摆着几颗月明珠,发出的散漫清淡的光晕,朦朦胧胧的,看不太清楚。

  丫鬟探身进了屋子,她借着昏暗的光忙来到书案前燃起了蜡烛,这才又轻声问道,“主子可是要用茶?”

  李文瑶摇摇头,“去取笔墨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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