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办法
“是之前顾翁为慕澈予量身定制的那种止血药，”顾珏低声解释，“我手头上的药已经全部交给常大夫了，沈象未归，我拿不出更多的药。”
“药方呢？顾翁没把药方一起给你吗？”
顾珏的声音愈发低落：“药方已经写给常大夫，里面有几味药珍贵难寻，想必是他一时之间难以筹全，才会再向我问药。前几日我跟着他进出大牢已然是被有心之人注意到了，他最近本应当与我避嫌才是，可如今他要得这般急，恐怕是慕澈予在牢里出了什么事。”
“那怎么办？”裴度焦急起来，屋内烛火被他来回踱步所带起的风吹打得摇摇欲灭，“牢里的事真是不好说，万一她又受重伤又流血怎么办？”他来来回回地又转了几圈，这几步坚定了他脑中的想法：“不行，不能让她再待在牢里了，我明日一早就去敲柳家叔伯的门，看看能不能给官府施压，让他们放人。”
屋外忽然传来一阵阵花叶摩挲的声音，似乎是起风了。顾珏慢慢阖上双眼，强迫自己凝神听了片刻，将心间那股躁郁硬生生压了下去。裴度此人实在是太容易操控了，每一次都只需要放一点点饵就可以让他顺着钩直接爬到鱼篓中，他有些庆幸地想，幸好此人如此单纯。他睁开眼看向裴度，温声关心道：“这不会影响到你在柳家叔伯心中的印象吗？”
裴度立刻接道：“这一点点印象能比慕澈予的小命重要？慕澈予若是真的死了，那咱们的计划不就落空了？轻重缓急我还是分得清的。就是我脸上这伤……唉，不管了不管了，我就说是不小心摔伤的，他们爱信不信吧。”
顾珏凝视着他，低声说道：“现在府衙内主事的并不是江都府尹，而是一位从上面来的巡察使，名为李介衡。其人行事风格颇有些激进，至江都以后几乎是全身心投入到剿匪一事中，原本的那位赵府尹正是被他以疑与伏龙寨悍匪有所勾连为罪名而扣押了起来。针对这位李大人，可以就剿匪一事施压，可以就赵府尹是否被冤一事施压，也可以着人查查这位李大人的过往，看看有无可用之处。”
裴度点点头，表示自己记住了，还打起包票，保证自己一定会说服那些叔伯将慕澈予捞出来。顾珏抿唇不语，他不像裴度那样乐观，他知道光靠这些是不够的，慕澈予必须尽快出来，自己还需要继续加码。他已经连续有好几日没怎么休息过，看着对面厢房烛火熄灭，他揉了揉眉心，取出一粒药含在舌下。他先给康三川写了封信，虽然沈象不在，但他仍旧像之前那样谨慎地用东突厥语来写，要他从明日开始在城内大肆宣扬慕澈予是为民杀匪。传信的鸽子很快便飞了回来，康三川的回信上只有个“好”字，顾珏抚了抚鸽子，将这字条就着烛火烧了个干净。
他疲惫地合上眼睛，这事让康三川来做他仍然有些不放心，看来明日还得往城西的城隍庙去一趟，舍些银钱让那群乞儿帮个忙了。
……
距冯麻子离开大牢已经过了两天，冯麻子在的时候她嫌他过分聒噪，如今真的安静下来，反而还有些不适应了。那位李大人没有再找过她，冯固也没有借职位之便过来为难她，不知道是有意晾一晾她，还是请来了更厉害的侠士，用不着她了。
也许是常大夫特意交代过不能让她吃荤腥，也许是府衙里的人刻意不给她提供更好的吃食，慕澈予虽然能像其他犯人一样享受到一日三顿的牢饭，但她的牢饭顿顿都是米糊，寡淡无味又弃之可惜，每一顿都只能强逼着自己吃完。她心中非常清楚自己现在的当务之急便是补血，而像这样每天只吃米糊是绝对没办法好好补血的，她必须要主动想想办法，要尽快从这里脱身才行。
午饭到了，送饭来的狱卒把她的那碗饭放在地上，盯着她吃。
果不其然，又是米糊。慕澈予皱了皱眉，将碗捧了起来。
“我要见冯固。”她直截了当地提出自己的要求。
那狱卒没答话，只是潦草地点了点头，示意她赶紧吃饭。
慕澈予于是再一次在狱卒的注视下强灌米糊，猛喝了几大口，今天这顿米糊才算是要见底了，她看着逐渐露出来的碗底，忽然微微停顿了一下。见她停了下来，狱卒马上低声斥了句“快吃”，身体也向她这边倾了过来，想看看她为何停下来。慕澈予立即抬起手来顺了顺胸口，装作一副自己刚刚吃得太急噎着了的样子，在狱卒伸手夺碗的前一刻将碗底的那颗蜡丸顺着最后一口米糊灌进了嘴里，藏在了舌下。
她状似十分老实地顺势将碗递到了那狱卒伸过来的手上，那狱卒看了眼空空如也的碗，又狐疑地看了眼她，道了声“老实点儿”便落上锁匆匆走了。
她又等了一会儿，直到听不到牢内走廊上有走动的声音后才将蜡丸吐了出来，飞快地打开了它。这枚蜡丸做得极为小巧，里面只有一张窄窄小小的字条，其上用端正的蝇头小楷写道：明日过堂，切记少言慎行。过所在潘。
这字她见过，这是顾郎君的字。
先前还在怦怦乱跳的心一下子便安宁了下来，她忽然之间生出一股难以言表的感慨，顾郎君还能找到机会递消息进来，看来他的确是没出什么大事。太好了，她想，没有连累到他，实在是太好了。这回自己大难不死是多亏了顾郎君，现在他在外面又不知道做了什么努力，自己这债还真是越欠越多。她思忖了一会儿，改了主意，决定先姑且听顾郎君的，待明日过堂时看看情况。
于是等到冯固赶来的时候，她已经放弃了自己先前的打算，而只是要求之后的牢饭必须要是一些能补血养气的事物：“吃得不好，我就没办法尽快养好身体，我们的合作就更不可能谈成。”
冯固板着脸听完她的要求，冷笑道：“如此说来，等到莫娘子养好身体之后，就可以随我们剿匪？”
慕澈予不点头也不回绝，避重就轻地继续强调道：“从今晚开始，我不想再看到米糊，若是补血养气的食材不好拿捏，你们可以去请教请教常大夫，若是常大夫认为我的身体目前仍然无法负担其他的食物，那就请他给我开几服补血养气的药，否则我看不到你们的诚意，合作之事就不要再谈了。”
冯固怒道：“你好大的胆子！你这是在威胁我？”
慕澈予沉静地看着他，不再说话，冯固冷冷地瞪了她一会儿，看起来似乎是想说点儿什么，但最后一个字都没有说，甩手走了。冯固不知道她已经得到明日过堂的消息，她猜冯固刚刚可能是想用这过堂一事威吓她一番，再试试看能不能在过堂之前便让她低头就范。不过不管冯固刚刚是否真的是这样想的，他既然什么都没有说出口，那她便也安心配合顾郎君的计划行事，先安分地等待过堂。
想到此处，她终于放松了下来，默默做了几番吐纳，毕竟她的身体仍旧虚得很，方才说那一大通话还是挺累的。
她仔细地琢磨起字条上的那句“少言慎行”，怎样做才算是“少言慎行”呢？顾郎君是知道她不擅长与人对谈的，那么在过堂之时那位李大人问什么自己就顺着答几个字，应该可以算得上是“少言”。那么“慎行”呢？她细心揉搓几下字条，确认其上并没有再用什么隐蔽法子藏字，便把字条嚼在嘴中吞了下去。那李大人行事颇为强势，而自己如今看起来则是虚弱无比，若是明日过堂之时有百姓在场，那么自己装作一副示弱的模样总不会有错。
心中有了盼头，时间的流逝就快了许多，转眼便到了过堂的时间。这回她的双手双脚被套上了枷锁，眼睛倒是没有被蒙住，被派来押送她的衙役中并没有潘衙役，前往公堂的一路上也没见着潘衙役的影子，她按捺住自己的心神不定，一步一步地走向公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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