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夜游
夜半。
墨色深重，冷月岑岑。
清冷的月辉沿着木制窗枢慢慢爬进了床边的木榻，覆在深灰的地面上。
蓦地，一声轻响，涂山月倏地睁开了眼。
她偏头一看，已有一人立在身侧。
“阿月，你在等我。”云舟逸走上前，自然的坐到她对面，语中带笑，甚是笃定。
涂山月定定地看着他，两人不过月余不见，阿池似乎瘦了不少。
他脸上更瘦削了些，却丝毫不影响少年的英俊，反而轮廓更为明显，他眼尾狭长而上条，此时那双玲珑剔透的眸子，正一眨不眨地看向她。
涂山月顿时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
直到云舟逸带着自己出现在了乐都夜市街头，涂山月有些没回过神。
他们这是在做什么？
涂山月茫茫然想起，这人在翻窗进来后，几句解释完他的来历身世以及他这次出使乐都的缘由，还没待她消化这些信息，阿池便带着她从酒楼后门溜了出来。
这样真的没问题吗？
乐都城内不设宵禁，虽已入夜，街上仍是灯火通明，长长的一条街上，随处可见高高挂起的灯笼。即使是盛夏，乐都的夜市仍旧十分热闹，小贩叫卖声不绝于耳，到处可见纳凉的人群。
云舟逸从一个小贩处买来了两张遮住半张脸的面具，一个是兔子，一个是狼。他把兔子的面具递给涂山月，自己带上了野狼的那张。
涂山月迟疑着接过面具，缓缓带上。
她轻扯云舟逸袖袍，“我们，我们要不还是回去吧？”扭头看了看热闹的人群，“若是被人发现了……”
“不必担心，驿馆那边都安排好了。”他扬了扬下巴，示意涂山月看向一旁。
涂山月这才看见那伪装成普通人，隐在人群中的暗卫们。她默了默。
云舟逸转头看向她，女孩的上半张脸被面具遮住，只露出嫣红的唇瓣和一截精致的下巴，卷翘的睫毛随着她的眼睛转动，上下扇动，格外的惹人怜爱。
“你想不想吃糖葫芦？”阿池犹豫了一会儿，问。
在灯光映照下，少年眉目如画，白得像雪一样的脸也蒙上了一层暖光，嗓音也是轻轻的，温柔的样子让涂山月有些恍惚。
似乎今日重逢以来，她就一直有些发懵，云舟逸却不觉烦，反倒觉得有些可爱，耐心地又问了一遍。
涂山月愣了一愣，她现在其实不太想吃糖葫芦，但对上阿池温和的双眼，又说不出拒绝的话来，当下便点了点头，违心地说了一句：
“嗯，我挺喜欢吃糖葫芦的。”
云舟逸转身，向着五步外叫卖糖葫芦的小贩走去。
街上人流如织，熙熙攘攘，少年的背影挺拔如松，涂山月这才注意到，他身上的衣服似乎是用梁州云锦裁就。
涂山月眨巴眨巴眼睛。
半天才反应过来，挺意外，阿池居然还光顾自己生意了。
她还是习惯叫他阿池，即便已经知道他是束鹿国的二皇子，和她身份天差地别。
捡到他之后的种种相处，她早觉察出他出身应该不错，却怎么也没想到居然是皇族。
思及此，涂山月的心中有些复杂。
一面感慨，一面担忧他的处境。
云舟逸很快折返，他拿了两串糖葫芦回来，一串递给她，一串自己拿在手上，涂山月也不再去想其他事，笑眯眯的接过来咬了一口。
孤竹国夏日没有食冰的传统，冰冰凉凉的冰糖葫芦就成了乐都百姓最喜爱的消暑的小食。
两人一路往前走，乐都的长街上流光溢彩，到处都是喧闹的人声，杂耍唱戏的、相扑赌博的、还有在勾栏瓦肆中纸醉金迷、竟相吆喝的。
纳凉的人们三五结伴，坐在路边喝着小酒，喝得畅快了，便猜酒划拳，哈哈大笑。酒香浓郁，飘飘荡荡散了满街。
涂山月望着这般景象，只觉心间喜悦，不知不觉唇角便翘了起来。亮亮的火光照进她的眼睛里，那双潋滟的桃花眼熠熠生辉，仿若有碎芒在其中闪动。
此时的冰糖葫芦不似后世，或许因为山楂没有经过杂交改良，个头更小，口感也更酸些，好在裹着厚厚一层糖衣，涂山月一口一个，也不觉酸涩。
很快一串糖葫芦便吃了个精光，涂山月还有些意犹未尽。
她找了个地方将签子扔掉，刚准备拿出帕子擦擦手，一串糖葫芦又出现在她眼前。
涂山月疑惑的向云舟逸看去。
“给我的？”
她都未曾注意到，少年和她走了一路，糖葫芦都未咬过一口。
在易水村同住的那些日子，他就发现，阿月虽出身乡野，对吃食却相当讲究，经常自己琢磨些新菜式，看着稀奇古怪，味道却相当不错。
她还尤其贪食，遇到自己爱吃的东西，总要吃个过瘾，和从前见过的那些贵族宗亲的女子全然不同。
“怕你不够吃。”
他丝毫不隐藏眼中情意，顺着流淌出来的怜惜与羞怯更衬得他意气风发、俊朗异常。
涂山月一时不知做什么反应。
有些慌乱的接过糖葫芦，囫囵的咬下一口，道了声谢，不敢再去看他。
两人从街头缓缓行至街尾，中途又捡了些新奇的小食来吃，逛了一圈，吃了个肚儿圆。
眼见着时候不早，街上闲逛的人也陆陆续续的归家，涂山月转头看向阿池：
“你是不是该回去了？”
云舟逸点了点头。
要是再晚些，驿馆的差役就要起来给来往的车马喂饲料了。
“我送你回去。”
涂山月本想着推拒，但看到云舟逸不容拒绝的神情，便将嘴边话咽了回去。
两人一路沉默着走回酒楼，自然也不能走正门回去，云舟逸带着她翻窗而入，，都不待喝上一杯茶，歇上一歇，便转身要走。
往前刚走了一步，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转回来，道：
“阿月，好梦。”
云舟逸的一双眸子里温柔满溢，仿佛落满了星光，他勾起一抹笑，嗓音柔软缱绻。
涂山月点头，也道：
“好梦。”想了想，又补上一句。
“回去小心些。”
因着前几日的奔波，这几日她常觉困乏，洗漱过后，很快便入睡了。
第二日醒来时，已快到用午饭的时辰了。
她换好衣服，梳洗整齐后，推开房间门走了出去。
饭菜的香味混杂着楼下用餐人们的讨论声一齐飘上了。
“听说了吗？！驿馆那边出大事了！”
“噢？”
先前说话那汉子似乎很享受众人目光聚集在他身上的感觉，也不卖关子，接着说道：
“束鹿国来的使团！就那劳什子的皇子！昨儿个晚上遇刺了！”
涂山月眉间骤而收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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