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拐角五
元焕眼前是一片困顿，他从未那么深的陷入睡梦中。仿佛神识踏入了梦境沼泽里，挣扎拔出，整个脑边的脉络都在一跳一跳的疼。
他的神识回归身躯的时候，身上传来的各种疼痛如附骨之疽般撕咬他的肉身。
他抑制不住想仰天怒吼一声舒缓身体的痛楚，却到底还是咬住了牙，狠狠的闭上了眼。
一阵喘息后，他心脉平复。
但是这疼痛，是每时每刻都伴随着他。
黑暗里，他挣开了眼睛。
这是一个宽大羊皮帐篷，遮得严严实实，没透出什么亮。他身躯下，是滋养疗伤的灵石床，但也只能缓解他诅咒的发酵速度罢了。
“醒了吗？”
他的身旁，响起一个微弱的女声。带了些小心，没带多少情绪。似乎，在黑暗中还有些害怕，努力的压低了声音。
元焕寻着声音，根据着微弱的光芒，便见到声音的主人。
见到她，元焕蹙了蹙眉。忍不住疑惑，又多了些打量。
他一开始以为是看错了，但仔细看来又觉得是差距太大了。
暗淡的光线下，那女人谨小慎微的坐在一旁，正神情复杂的望着他。她的头发有点枯黄发燥，那张美丽的脸瘦的有点脱相，身形比起那个世界清减不知道多少。
黑暗里，元焕沉下来头，偶尔抬头凝望她。
女人止不住的闪着泪光，在黑暗里，那眼睛亮亮的发光。
她哭了，静静流泪道。
“你可不能再乱来了，若不是在那里找到你，你可真的回不来了。我知道你肩负着血海深仇，我除了续住你的命也帮不了太多，可是我们不急的，真的不急的，不必如此…”
她唇齿轻轻张着，话到最后，开始哽咽得泣不成声。
那伤感的话语，带着莫名失落的情绪萦绕在他耳边。
他淡淡望着萧白芷，有点莫名难受起来。
那个在他的世界跋扈但不娇气的女孩子，其实很爱吃，身材有点丰满，但没有一点肥态。
在这里，却憔悴的如同个木人一样。
被那眼神注视，萧白芷身子一颤，似是理解成了什么。
她苍白的脸上面露一苦，极其凄冷的扯了扯嘴角，像是自嘲。
她眼里暗了又暗，如同认命般，熟练又不情愿的便脱了衣服。
她神情恍惚，像是噩梦又要开始。
伤痕累累的手，解开那衣裙的带子。在那脖颈之下，是大片的淤青和殴打和鞭刑的伤口。
触目惊心的落在元焕眼里。
他嘴里发干，抑制不住和轻呵几声。他脸上皱了起来，当真难看极了。
萧白芷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对着他害怕的神情，都让他心里一抽一抽的疼。
占有一个女人的身体，拿她发泄，把憋屈愤懑都变成对她的鞭打辱骂。
这就是他要变成的人？
萧白芷静静坐在帐篷里，面上木然的没有一丝生气，如同个行尸走肉般抽走所有的情绪。她僵硬的抓着身体最后一个遮掩，她气息喘了喘，便要揭开。
元焕挤出一个苦笑，急忙制止住了她的动作。
满眼动容道。
“你不要这样，不需要这样，虽然我…可是，你真的不需要这样。”
他艰难的吐着字，不知道该如何遣词造句，他如何和一个他伤害至深的女人说这些？
萧白芷面无表情的抬起了头，看向那伤痕累累的英俊男人。那眼里闪烁着的，分明是不忍与心疼。
她难以置信的呼吸一滞，黑暗中，眼里明亮起来，如同一道燃起来的火光，越发璀璨。
她的面上难以掩饰的喜悦溢出于表，如同干枯的木头遇到的清泉。她激动着，喘息着。
忍不住张开了双臂，抱住了那上半身绑满绷带的男人。
那孤苦无依，变成恶魔一样的男人。
黑暗里，她颤声说道。
“我知道，我就知道你会变好的。小时候我见你，也是很阴沉的样子。长大以后，你不爱笑，笑起来也是阴森的。可我知道，你只是身上背负的太多了。那你二伯和纳兰艮联手杀了你父亲篡位，你还要受着你二伯不断找人追杀。你十来岁就要逃亡于妖界，精灵界。太可怜了，太可怜了，我懂你的，真的懂你的。我不信纳兰薇和我们说，你只是骗我们的感情，利用我们的力量成就你的千古霸业。我不信，我不信的。我相信我只要够努力，一定能温暖你，感动你的，我做到了，我终于让你不忍心了。”
她放肆的哭着，如泄了闸的洪水泛滥起来，她的眼里滚落在元焕肩膀上。
他被抱着，不敢动弹。
心里犹如被一击重拳打了，砰的一声，血肉模糊。
他穿上了衣服，走出了营帐。
抬头看，只余一片黄昏，没有云，没有强光。
鹿鸣台没有太阳，没有月亮，没有日月。
24小时都是这片黄昏色调。
这里的古妖强大如斯，百年堪比外面千年修为的妖怪。只是他们大多不屑修成人形，只是徒长成野兽模样。
就是因为此处过于荒凉了，它们一心要出去，修士阻止它们出去。
便只是如此，便形成了这三千年的战争。
古妖做错了什么呢？也只不过它们太凶了，女娲造的人族斗不过它们，便被女娲封印在此罢了。
而这里的血腥长长不散，风里都是这股臭味。但可怕的是，待久了，就闻不到这种味道了。
元焕默然的望向天空，长长的叹了口气。
他望着这一片帐篷，思虑着驻扎在此处的目的是为了哪一场战役。
而萧白芷方才的话，忽然让元焕想起很久之前的一事。
那红鸾星君所说的，完全印证这个世界。
纳兰艮狼子野心，篡位杀人，他轩辕焕便带着三个姻缘对抗纳兰艮。
纳兰薇，宫鸾错，萧白芷。
想起萧白芷的遍身伤痕，想起纳兰薇的鄙夷视线，他抑制不住的苦笑一声。
姻缘，他妈的管这个叫姻缘？！
他定睛望着眼前的场景，无比真实的展现在面前。
黄昏没有光芒，排排的灰白色帐篷落在中心主帐四周。而戒严的修士，一行行的巡逻站岗。
而他们满眼呆滞，动作迟缓而僵硬，状如走尸。
元焕皱了皱眉头，有些不解。
就算战争给他们带来麻木不仁，也不至于眼里一点光芒，面上一丝情绪也没有吧。
他思虑渐深，身边却忽然站了人。
一双纤细的手轻轻握住他遍布伤疤的手指，动作很轻很柔。
元焕身子一惊，转头去看，却迎上那双温柔的眼睛。
萧白芷握着他的手，温度从她手心传来。
她轻声道。
“很久没有与你这样牵手散步，先前，你偷偷来萧宅找我，也是这样牵着我的手。”
她温顺的挨着他的肩膀，仿佛就是她余生所求。
元焕喉头一苦，转过头去。
他明白，一个穷途末路的男人，怎么可能会带着儿女私情去找一个女孩子谈情说爱。
这只不过这世界的元焕为了缓解身上诅咒，为着她手中的沧灵珠，甜言蜜语哄骗她罢了。
可是他也能理解另外一个自己，他能有什么办法？血海深仇在身，力量微弱。只能手段低劣，用尽一切办法。
夺宝，杀人，动用邪术来让自己强大。
他忽然想起什么，脸色一变，下意识的捂住自己的心脏。
这个身体能用堕仙之力，多次死里逃生，却为何取不出半神之弓？
有半神之弓，何须要这些邪器辅助？何须用妖术增长修为？
他们漫步在草地上，异常的惬意安静。
萧白芷的唇轻轻抿着，苍白的脸上绽着浅浅的笑意，抱紧男人的手，向外散发着一种香甜的气息。
只是天地一片的边界，草丛枯萎处，白色帐篷边上。
一群高阶修士在聚在一起商量着什么，但是最主要还是听着圆心的两个女子排兵布阵。
她们神色自若，仿佛做的极其熟练。
只是有人余光瞟到这边，便所有人纷纷看了过来。
面色都有些诧异。
中心指挥调度的女子眉心一岔，正欲训斥他们竟敢走神，却见他们带着局促的眼光看向她。
她心存有异，疑惑的转头。
却见那漫步闲适的一对男女，郎情妾意，十分养眼。
她呆在了原地，只死死瞪着他们。
才明白身边的人，原是在看自己的好戏。
她冷冷的脸上挑起一个弧度，手心拧成拳头，将留长的指甲整个弯断。
她气势冲冲的跑了过去，每一步都挑起了这荒原石沙。
呼啸的风，挑起她微卷的发和破碎的裙，更助长她的气焰。
元焕便一脸疑惑的望着宫鸾错一身气焰冲了过来，一把打掉他们的手。
宫鸾错站在风里，全身上下乱舞纷飞。那冷笑的脸上闪过失望，责怪，各种复杂神情逐一闪过。
场上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们身上。
元焕不明所以的皱了皱眉，没有说话。
宫鸾错扫这那不为所动的元焕，和一脸不满的对望她的萧白芷。
她冷冷一哼，讲出来的话语都有点嘶哑。
“怎么？你不是说你最爱的是我，与她只是为了你的伤？”
元焕身子一震，望向那身边的萧白芷。
却见她静默的低了低头，眼眶又红了起来。
宫鸾错见元焕毫无反应，便将枪口对准萧白芷道。
“你一直也是知道的吧，你都快被他打死了吧，还想感动他吗？你想把他变好？他哪里不好？心狠手辣，不择手段，多完美啊。我就喜欢这样的他，你非要唱反调，非得想着改变他！怎么了，他对你好一点，嘚瑟起来了？！贱人，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
她神色越发激动，萧白芷步步后退，宫鸾错犹嫌不足，正欲动起手来。
元焕急忙上前拉住了她的手，将她按到一边。
“你冷静点，你要做什么？”
宫鸾错受着控制，非但没有冷静下来，反而被那举动点燃。
她瞪着元焕道。
“你阻止我？！你不是说你爱我吗？你不是说你只爱我吗？”
这腔调，生生泣血，质问回响在旷野中。
元焕脸色一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宫鸾错接着激动道。
“这里所有人，都是我在控制，这里所有人的记忆都是我动了手脚。你才有这批唯命是从的军队，他们才会忠心耿耿。那是我做的，我为了你，我父亲都死在战场上！你的一切都是我给的，你居然为了她阻止我？！”
这一句句，一声声，女子责怪言语都清晰的落在他耳边。
只是他心烦起来，狠狠的闭上了眼睛。
这轩辕焕，到底骗了多少女人！利用了多少无辜的人，为何一点底线也无！
“狗贼拿命来！”
一声清啸刺破长空，打破他们间尴尬的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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