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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四一〕见人


温鸾在屋里,目送顾溪亭离开,又见阿爹去了阿娘那屋,立即叫来瑞香。

        “我让你仔细几下那个叫阿光的家伙,你记住他的长相,去问问阿爹身边的人,他是什么时候进温家的,从前做的什么?”

        瑞香站在床边,顺着温鸾手指的方向,去看了看立在主屋门外的少年:“就是那个瘦瘦小小的小郎君?”

        温鸾点头。

        瑞香看得仔细:“这张脸当真眼生,好像从前在家没见过有这么一人。我这就去问问。”

        她势要走,温鸾又把人叫住:“你问清楚些,最好把这人到阿爹身边,都做了些什么也问问清楚。”

        瑞香苦笑:“我去问问,兴许他们还记得些。”

        瑞香这一去,就去了一个白天。间回来过一趟,听松香的意思,是吃过块烧饼,又出去问了。

        温鸾今天放风的时间已经用完了,只能老实待在屋子里描着字帖。就连阿爹阿娘去见李老夫人,她也只能眼巴巴趴在门边目送。

        到了天色变暗,夫妻俩回来,温伯仁和温仲宣也回温兰院,一家人齐齐整整用膳,温鸾这才瞧见了瑞香的影子。

        “都问清楚了?”用过膳,温鸾回屋就问。

        那个阿光跟着阿爹进进出出,看着像是贴身伺候的,又感觉不是。温鸾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就被温仲宣发现,警告地戳了戳脑门。

        瑞香摇头,瞥一眼左右,小声道:“娘,我都问遍了,听跟在老爷身边伺候的老人说,这个阿光是近几个月才进的温家。本来只是底下一个跑腿卖力气的,老爷身边临时缺人,正巧遇见他一个跑腿的识字,还有一身好力气,看着又本分,就提到身边来顶一顶。这一顶就顶到了现在,连老爷来永安,都顺便带了过来。”

        瑞香问了很多,那些人说的最多的就是那个阿光怎么被老爷赏识。因为说法一致,所以瑞香一开口就先说到这个。

        温鸾蹙眉。

        她太清楚她爹的性子了,坦率做人,不拘一格用人。

        像阿光这种跑腿卖力气的,只要得了他的眼缘,也的的确确能做的了事,他不会费那些力气去调查什么身份啊之类的,直接点了人就用。

        温鸾思索了一会儿,问:“那他们有没有说,阿光跟着阿爹主要都做些什么?”

        提起这个,瑞香就有话要说。

        “听说什么都做,也没个架子。脏活累活照样统统接受,最开始他们还有些排斥阿光,但凡麻烦事都丢给他,他不声不响全做了。时间一长,就算是跟在老爷身边十多年的老人,也不好再磋磨他。”

        温鸾低头看看搁在桌上的马鞭,伸手摸了摸上头缀着的碧玺:“所以,现在他很得大伙儿的信任和喜欢?”

        瑞香点点头:“似乎是的。总之没人说他不好,都说再等等,可能就要被老爷允许接触铺子上的事了。”

        温鸾捏捏额角。

        这人出现得莫名其妙,看起来又好像十分无害的样子,可她怎么就放心不下呢。

        瑞香又接着话,叽叽喳喳说了许多问来的事。

        连阿光每日几时起,几时睡,几日洗一次澡,和哪个丫鬟走得近,爱吃什么,都打听得一清二楚。

        温鸾越听越头疼,索性什么也不管了,喊了松香就让人服侍着熄灯睡觉。

        左右这人现在就在眼皮子底下,真放心不下,她明早去提醒阿爹就是。

        最多,最多又说是做梦梦见的。

        别说,温鸾这晚还当真是做了梦。

        这一回,梦里再不是她那个冷冷清清的院子。

        黑漆漆的过道,夹杂着血的腥臭味,不时还有人在哀嚎尖叫。她一点儿都不清楚自己怎么一梦就梦到了这个全然陌生的地方,偏偏脚步自个儿就往前走了。

        越往里走,越能闻到腥臭。

        还能见到一些人,或躺或坐,蜷缩在角落里。一身狼狈,漫头污垢,身上只有一件白衣,写着大大的“囚”字。

        这里是牢房。

        她的脚步在经过其一间牢房的时候,情不自禁停了下来。

        里头有个人,疯了一样站在牢门边上,一下一下拿脑袋磕着木头。

        半张脸被火燎得都是疤痕,剩下那半张也形容狼狈,差点没叫她认出是季瞻臣。

        “我错了。”

        “我错了……我错了……”

        “娘,我错了……我给你磕头,我给你认错……”

        “娘……”

        有两个狱卒模样的男子走过。

        其一人冲着他吐了口唾沫:“这会儿知道错了?把岳家害得家破人亡,叫我说,你那婆娘一把火没把你烧死,简直是老天爷对不起她!不过没事,你也快死了,等着砍头吧!”

        另一人道:“行啦,跟个疯子废什么话!大人在里头亲自审着的,等会该把人带下去了。”

        两人说着,脚步加快。

        温鸾不由自主地跟上,一路跟到了最里头的牢房里。

        那是间尤其宽敞的牢房,点着亮堂的烛火,一个男人被绑在刑架上,长发凌乱,叫人看不到脸孔。

        男人的跟前,摆了张椅子,一个熟悉的背影,大马金刀地坐在那里。

        是顾溪亭。

        温鸾下意识走近几步,就见他手臂一伸,指着牢房一角,倒在地上的一人道。

        “殿下,这个人已经全部都交代了,殿下以为硬撑着还能撑多久?”

        “皇城司办案,不怕撬不开殿下您的嘴。”

        皇城司?

        温鸾有些怔愣,再看墙角那人,身上已经几乎看不到一片好肉,唯独脸……

        脸……

        “阿光?”

        温鸾惊醒。

        已在外头后者的瑞香松香赶忙进屋:“娘怎么了?”

        温鸾摇摇头,擦了把冷汗,问:“几时了?”

        “辰时了。娘可要起了?”

        温鸾点头:“阿爹他们呢?”

        “老爷和夫人一早就往陆大人府上去了。”

        陆府。

        温伯诚虽是个商人,可经了这么多年商,与人来往总是生了些心眼,懂些大户人家的礼节。

        他才到永安,就让人往陆家递了拜帖,说明想代替年迈的老父亲,和亲家见面的意思。

        陆大人为此,连国子监都没去,特地告假一日留在府,直等着温伯诚夫妻俩登门,两厢一见,竟颇有些一见如故。

        一个觉得对方不像想象那样是个粗鄙的商贾,再想着女婿未来年纪大了,胖上一些,兴许也差不多是这个模样,就分外亲切。

        一个以为国子监祭酒这样的位置,坐的定然是个满口之乎者也的人,结果碰上面说了话,发觉脾气性子也差不了多少,当即就让人把从凤阳带来的好酒抬了上来。

        陆夫人与顾氏坐在一旁,笑着看两个男人喝起酒来,你一言我一语聊起了自家闺女的交情。

        “娘那般好模样,好性子,我从前还惋惜不是自家的女孩。这下,两个孩子亲一结,娘也成我们陆家的小辈了,你可得让那孩子多往家里来。”

        顾氏掩唇笑:“她先前还没想到自己的辈分平白小了娉婷一节,她四叔昨晚一家人吃饭的时候几次提到娉婷,她这才想起这么回事。皱着一张苦瓜脸,愁了一晚上得喊娉婷小婶。”

        陆夫人也跟着笑:“她俩玩得好,这一下子差了辈分,难免受不住。”

        顾氏璨然而笑:“受不住也得受,那可是她四叔将来的媳妇,哪能让她再没大没小喊姐姐的。”

        说完,二人相视一笑,你一杯茶我一杯茶,看着自家男人喝酒,一说几杯下肚就红了脸,一说应酬多了发了福不如年轻时潇洒。

        两位夫人说的话,丝毫没叫温伯诚和陆大人听见。

        男人们喝起酒来,兴致越发高昂。温伯诚也不知从哪儿学来的曲子,扯着自己不成样的嗓子唱起歌,陆大人也没嫌弃,两根筷子一左一右拿着,敲起酒盏。

        唱完了,温伯诚一抹嘴,朗声笑道:“要不是日后大娘子要入我温家,我四弟的媳妇。我还真想与陆大人做个结拜兄弟!”

        “做不成兄弟有何关系?既然结了秦晋之好,那我陆家和你们温家就是一家人,不分你我!”陆大人喝红了脸,人还清醒得很。

        “对!一家人!不分你我!”

        这兴致高得很,陆大人却突然红了眼眶,掉下眼泪来。

        温伯诚吓了一跳。

        “我这闺女,命苦的很。说句难听的,前头那一个要是一开始就没了,倒还好。偏偏先是考了几年功名愣是什么都没考上,完了自己还没了,平白蹉跎了我这闺女这些年。可这话,不得在人前说,两家关系好,再苦再怨得自己咽下去,没得叫孩子难做人不是么。”

        陆大人说着眼泪流的越快。

        “可孩子年纪大了,再想说亲就难了。这些年什么人都往我陆家门槛上跨,就好像孩子只能嫁给他们似的。眼看着底下的孩子们也都到了该说亲的年纪了,一家家的看着她就摇头,说怕孩子们跟大姐一样,是个命不好的。”

        “二十四了,都说只能嫁给鳏夫了。可我舍不得!”

        温伯诚有些慌:“别这么说,多好的闺女啊,哪里命苦了,可不是叫我们捡了这个便宜。我从前害怕将来给四弟找个怎样的媳妇儿,这就巧了,大人看上他了,叫他做了你们陆家的女婿,多好啊!你们也不嫌弃他年纪小,肯把闺女嫁给他,挺好的,挺好的!”

        他一连说了几个挺好的,把本来哭得快不行的陆大人直接逗笑了。

        “撇开孩子的事不说,他们叔侄俩我是真的看好。国子监聪明的学生多了,可有灵性的全天下都出不了几个。便是神童,也有伤仲永的时候。叔侄俩,我瞧着学问不错,不如由我出面,托托关系,今年就让他俩留在永安秋闱,省得回头了还得费时费力跑个来回。”

        温伯诚闻声满脸欣喜,张嘴却婉拒了好意。

        “这可不成。俩孩子还没读出些成绩来,怎么能叫大人抹开面子去托关系。等这次秋闱,真出了成绩,来年春闱前,俩孩子再托付给大人也来得及。”

        温伯诚说着,又给陆大人倒了酒。

        陆大人一愣,旋即明白,这是怕自己日后在国子监难做人。再想起温伯诚一进门就让人抬来几箱笼礼,明白地点了头。

        这亲事,看着是陆家低嫁,温家高攀。

        就温家这心胸,这家世,谁高攀谁还说不定呢。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又要去没网的地方……我先存个存稿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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