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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第四章中秋夜宴7


7韩府天佑

        八月十五,月如玉盘,光华初上。

        据随同公子入宫赴宴的喜眉回忆,那夜的辽上京皇宫大内御花园中,摘星湖畔,人声嚷嚷,笑语晏晏,端的是热闹非凡。

        夜幕之中,月华之下,一列宫女端着一盘盘佳肴珍馐自园中小道袅袅而行,宫灯昏黄地烛光映在众人脸上,一派喜气洋洋。

        随着这列宫女向前行去,穿过香气四溢的花圃,绕过平静无波的镜湖,便来到一开阔地带,辽皇耶律隆绪办的中秋夜宴便设在此处。

        打眼瞧去,这夜宴的场面着实气派。

        单看摆在筵席入口的草木盆栽,修剪出的造型便分外别致。左边青牛白马,勾勒的乃是神人乘白马遇天女骑青牛,遂而诞下契丹一族的故事;右边八狼聚首,昭示的则是契丹八部的大一统的雄心。草木盆栽豪迈中不失精巧,别致里透出深意,便是往那一摆,就让人对契丹一族生出追思敬意,激起报国致仕的雄心壮志来。

        再观这席面自北向南一字铺开,东西各设两列桌椅,一前一后,竟绵延至摘星湖畔。其中往来赴宴之人或为达官显贵,器宇不凡;或为家眷命妇,华贵雍容。

        自南往北看去,于南边席面列座的多作汉人打扮,着朝服、戴发冠、配鱼袋,恍惚临宋之感。

        而再往北边瞧去,风格突变,在座之人则多身形健硕,或髡发或裹巾或着高冠,身穿圆领长袍,腰佩豹皮弓韬,亦有佩弯月短刀在侧,端的是一派契丹风格。

        虽两头衣着谈吐大不相同,但在座之人倒是对此习以为常。南边的轻声细语、正襟危坐、浅饮慢酌,北边的放声高歌、吃肉喝酒、好不快活,竟奇迹般的一派祥和。

        再往北瞧去,最上头并排摆着两张案桌、四把坐榻。

        左边那张案桌旁坐着一对青年男女,那男子不过而立之年,身着一身汉服,体形魁梧,英姿飒爽,威严气派;头戴一顶垂条毛毡帽,帽上嵌着枚硕大的玉石,映着月光夺目非常。

        此刻这男子正宠溺地瞧了眼身侧端坐的女子,右手揽上女子纤细的腰肢,笑吟吟地将左手中端着的酒一饮而尽。此人不是旁人,正是辽皇耶律隆绪。

        而观他身旁的女子,生得貌若月中仙子,艳压园中百花,一身契丹国服在身,颇有种说不出的高贵典雅。只见她巧笑倩兮地为身旁的皇帝添了杯酒,不着痕迹地将搭在腰间的手挪开,瞧着旁边空着的案桌,声音婉转、吐气如兰。

        “文殊奴,今夜是中秋,母后她不来吗?”

        耶律隆绪瞧了瞧旁边空着的条案,饮了杯中酒,皱了皱眉。

        “来得时候瞧见母后召见大丞相和南北宰,约莫要商议要事,应是会晚来些。”

        闻言,女子又为耶律隆绪续了一杯,慢声道,“皇上已是而立之年,当得为母后分担些,何况今夜是中秋,怎么能累得母后为大契丹辛苦呢!”说时,颇有深意地看向了耶律隆绪。

        耶律隆绪闻言,似体会到了对方的用意,眉头一舒,笑道,“菩萨哥,你说得对,朕现在就去请母后去。”

        说时,耶律隆绪立刻起身,想了想又对身旁也已起身站立的女子道,“你是随我同去还是待在此处?”

        “妾是皇后,不当干涉朝政。何况今日百官聚首,家眷犹在,妾身当待在此处才是。”

        “嗯,也好!你最是知礼贤惠,便在此处等孤。”说罢,唤了左右侍从便离宴向北而去。

        皇后萧菩萨哥待起身送走了皇帝耶律隆绪,便复又坐了下来,轻轻理了理衣衫,径自取了杯酒浅酌起来,目光却似不经意地在台下东侧不远处的地方来回打转。

        喜眉之所以注意到这一幕,用她自己的话说,着实因为盯着契丹八部那些个莽汉喝酒无聊又无趣地紧。且台上坐着的皇后还时不时地扫向这边,目光咳,一言难尽。不过,随着皇后目光悄悄望过来的,还有那么一个女子在,只是眼中似乎不怀好意啊!喜眉不由多注意了这女子几眼,不想倒是顺道瞧了出好戏。

        只见这女子坐在台下西侧稍远些的位置,依装扮应是位嫔妃,不过长相着实寻常,甚至不能谈得上貌美,但眼里闪烁的光芒却分明狡黠明亮,想来能坐在此处,怕也很有些本事。

        只见她侧头微笑着向旁边坐着的另一名貌美娇俏的妃嫔唤道,“妹妹。”

        那名妃嫔闻言,眉间便有了愠色,眼皮都不带抬的,更是没有理她。

        “依着规矩,耨斤本该唤您姐姐的。”

        那自称耨斤的女子立即意识到自己的失误,忙起身解释道,“但我瞧着妹妹你长得如此貌美年轻,比我不知美了多少,唤声姐姐倒显得很是不妥了。”

        “哼!算你有自知之明!”

        那名妃嫔闻言,面上好看了些许,瞟了眼站着的女子,很是不客气地道,“说吧,有什么事?”

        “耨斤是第一次参加中秋夜宴,内里好些人都不认识,妹妹可能介绍一二?”无盐女耨斤谦恭地问道。

        那妃嫔瞧了眼一旁谦卑的耨斤,嘲讽道,“虽说你出身后族,到底是与淳钦皇后隔了许多辈份,全没有该有的眼光。也罢,今日我便指点你一二。”

        说着,那妃嫔便煞有介事地道,“高台往下,自西向东,由前至后,第一排便是南北宰的位置,西边坐着的是北府宰相萧继先的夫人、皇帝大姊齐国公主耶律观音女,对面空着的是南府宰相耶律奴瓜的坐榻。”

        萧耨斤瞧瞧本该在座位上安坐的南北宰相,又抬眼看看高台上空着的案桌,没有说话,继续凝神听着。

        “第二排坐着的乃是我契丹鼎鼎有名的大将军。喏,对面坐着那位是迁奚六部大王萧观音奴将军的夫人,听闻萧将军被派去执行一项重要军务,本以为不会设这一席,没成想太后竟仍是邀了他的夫人前来赴宴。”

        那妃嫔感叹之后,指着西边第二排坐着之人,骄傲道,“瞧见西边坐着的那位了吗?”

        萧耨斤随那嫔妃的手指瞧去,正瞧见一契丹服饰的中年男子侧身向后面坐着的人说着什么话。萧耨斤仔细看去,那妃嫔所指之人虽已至知天命的年纪,但身形健硕、精神抖擞,浑身散发着凌冽的气势,显然是在战场上杀伐征战所致,只稍稍对上那人的眼睛便被骇得浑身一个哆嗦,忙垂头移开视线。

        一旁的嫔妃见状,倒是起身冲说话的二人点头微笑。待那男子重又转过身去,她这方坐下冲萧耨斤轻笑道,“看把你吓的!那是我的祖父兰陵郡王萧挞凛。而他身后坐着的则是我的父亲萧排押。”

        萧耨斤闻言,艳羡地往那里又瞧了一眼,好奇道,“那与你父亲同坐的可是你母亲?看着着实好生年轻。”

        闻言,那嫔妃面上显出一丝不悦,复又看了眼比她还小上数月的母亲,随口道,“那是魏国长公主,太后的二女儿耶律长寿女。”

        “哦,”萧耨斤瞧着那嫔妃面上不虞,忙岔开话题道,“萧妹妹果然好福气,也就是这样的身份方能配得上您的盛世美颜。”

        “哼,你倒是惯会说话。”

        萧贵妃瞟了眼一旁拍马屁的萧耨斤,冲她续道,“这第三排西边坐着的乃是皇上的二弟梁王耶律隆庆,对面是”

        萧贵妃瞧了瞧第三排对面安坐品茗的白衣少年,顿了顿,忽而岔开话头续道,“后面也无甚可说,自第四排起便是各部的首领,无甚可提。”

        “那第三排东边的那位既与梁王并席而坐,可是皇上三弟楚国王耶律隆祐?”

        萧耨斤指着那名少年所在的位置,冲一旁的萧贵妃问道。她若没有看错,高台上的皇后萧菩萨哥可是往那少年处来回瞧了好多次呢!若是觊觎了自己的小叔,嗬,那可真有意思!

        闻言,一旁坐着的萧贵妃重又将目光看向对面第三排坐着的少年。只见那少年年纪不过刚过弱冠,头冠一支白玉簪,身着一套象牙白右衽长袖衫,外披同色貂毛裘,膝搭银白狐毛盖毯,只那么在桌前随意一坐,便叫人移不开眼。

        “并不是。”

        萧贵妃不禁向少年多瞧了几眼,眼中似有追忆,思绪渐渐悠远。

        “那他又是谁?一个汉人,竟能和梁王并席而坐!”

        萧耨斤察觉到萧贵妃的异样,不禁皱眉问道。

        “他呀!”萧贵妃望着对面月下恍若遗世而立,淡然自若的少年,缓声答道,“他是大丞相的公子,韩府韩天佑。”

        说着,萧贵妃瞧了眼高台上东面空着的那个条案,颇有深意道,“便是皇上,亦尊大丞相为父。如何他大丞相家的公子便不能坐在此处了?”

        萧耨斤闻言,想到太后和大丞相的特殊关系,忙道,“自当坐在此处。”

        说时,她萧耨斤亦抬头打量起那对面的少年来。

        只见那少年月下独坐,修长的手指随手摆弄着桌旁放着的一盆山茶花,冲身边的侍女不知说着什么,竟有种云淡风轻、岁月静好的美来,怪不得就连皇后也想入非非。

        “我做宫女时听闻这楚国王亦是大丞相的儿子,不知这话是真是假?”

        萧耨斤瞧着方才的话陷入尴尬之中,出声问道。

        “果真是没见过世面,谣传而已。”

        萧贵妃闻言,冲萧耨斤嗤笑了一声,见她一副求指教的样儿,这便随口说了起来。

        “楚国王耶律隆祐和大丞相家的公子韩天佑名字里都有个佑字。虽是字不同,奈何都出生在乾亨元年,二人又皆深居简出,从未同时在某个场合共同露过面,便才有了这好笑的传闻。以讹传讹罢了!”

        “对哟,今夜楚王怎生没来?”

        “自打我参加这夜宴起,楚王就没有来过!”萧贵妃话中隐隐透出不屑,“保不准又去哪里求仙问道了。”

        说着,话音一转,萧贵妃转头亦瞧了眼高台上端坐的皇后,轻笑道,“倒是这韩公子近些年一直都会出现在中秋夜宴上,听说还是太后直接下的帖呢!”

        萧耨斤注意到萧贵妃瞧皇后眼神里的戏谑,循声问道,“这韩公子生得倒是极好,但这般人物怎生我竟从没有听过呢?”

        萧贵妃上下打量了下萧耨斤,瞧人的眼里明晃晃地写满了不屑。

        “你自然不曾听过。他少年成名,十岁便已是围棋国手,琴棋书画无一不通,历法兵书尽皆知晓。少年风流肆意,不知羡煞了多少人!不过打他四岁起,便在外头开始了游历,鲜少回京都。那时的你,也约莫就个八九岁模样,自是不晓得在京都还有这么个人物。”

        “咦?但我瞧着我和妹妹的年龄约莫不相上下,妹妹又如何知得这许多?”萧耨斤闻言,讶异道。

        “我自是比你稍大些,何况,我曾在府中瞧见过他对弈吹笛,那样的惊艳绝绝,怕是见过便不会忘吧!”

        萧贵妃说着,思绪又陡然悠远飘荡起来。

        “原是这样啊!倒是妹妹唐突了,该唤您萧姐姐才是。”萧耨斤面上浮现笑意,又疑惑地瞟了眼对面闲适而坐的韩天佑,纳闷道,“但依耨斤所见,他韩公子除却生得好看些,安静淡然些,倒没有瞧见什么出色之处,反倒是有些个病弱。”

        “从前的他自不是如此。”萧贵妃又瞧了眼高台上空着的桌案,“但自他母亲亡故后,他便鲜少出门,敛了身上光华,沉稳不少;又过了些年,听闻他突然就病了,遍寻名医依旧羸弱不堪,便更少出来见人。若想见他一面,恐怕一年也就只能在这中秋夜宴之上。”

        说着,萧贵妃颇有深意地瞟了眼台上的皇后,讥笑道,“但虽说如此,还是有人曾在一睹少年风华后,便不能忘却,竟也不想想自己的身份!”

        萧耨斤随着萧贵妃的目光看去,正瞧见皇后萧菩萨哥目光灼灼地看向韩天佑。许是目光过于炙热,东边坐着摆弄山茶花的韩天佑手顿了顿,抬头瞟了眼高台,正正与萧菩萨哥的目光撞了个正着。萧菩萨哥顿时面上一惊一喜,手中握着的酒杯竟生生落在案上而不自知。

        “皇后。”

        身旁的侍女忙躬身捡起酒杯,轻声向萧菩萨哥提醒道。

        萧菩萨哥瞧见这边的动静引来不少人关注,面上倒是镇定,右臂微抬,佯装醉意,红唇开合自言自语了几句,这便冲身后侍女问道,“皇上可曾来过?我去找他吧!”说着便要起身离开。

        一直关注萧菩萨哥的萧耨斤见此,不禁冷笑了声,望着韩天佑的身影心中一动,似有了什么主意。

        然不及她面上浮现笑意,便察觉到一道凌冽的目光投在她的身上。她抬头向视线的主人瞧去,只见那人边笑吟吟瞧过来,边将摘下的一朵山茶花在手中撵了个粉粹。

        萧耨斤陡然一惊,面上现出骇意。再向那人瞧去,明明温润公子,笑得云淡风轻,却偏生让她觉得,倘若她敢算计他,便会如那山茶花般,死得惨绝人寰。这种仿若被窥视到心底最深处秘密的感觉,让她不禁坐立不安,硬生生压下了心中原本的念头,忙垂头小酌一杯压惊。

        对面,韩天佑抬了抬空着的茶杯,一旁的喜眉忙上前添了一杯茶,侧挡着身子小声道,“公子,何事?”

        “对面有何新鲜事?”韩天佑望了眼萧耨斤,见她正低头喝酒,问道。

        “哦,那人名叫萧耨斤,借着认识宾客的由头向旁边坐着的萧挞凛的长孙女萧贵妃,打听公子你呢!”喜眉瞟了眼公子看着的方向,小声嬉笑声出声。

        喜眉放下茶壶,瞧了眼桌上盘子里摆着的熊、鹅、雁、鹿、貂、兔、鸡,眉头不禁皱了皱,取了筷子为公子夹了一块白嫩嫩的鱼肉,小声道,“多半是瞧见了皇后望公子的眼神有些灼热。”

        说着,喜眉飞快瞟了眼公子,补充道,“皇后方才掉杯之后其实还自言自语来着。观那口型,应是:一轮明月,两袖清辉,三生有幸,四目相对,五味杂陈。”

        “鱼里有刺。”

        韩天佑瞥了瞥喜眉戏谑的眼神,不带一丝温情。

        “有吗?”

        喜眉仔细瞧了眼夹的鱼肉,明明这鱼就没有刺吗?但她仍是很认真地拨弄了下,果然发现了几根小刺,忙小心地拨了刺重又将鱼肉盛入公子盘中。

        “公子,这刺其实可以吃的。小蝶说这宫宴之鱼多产自乌古部,此地苦寒,食之对公子身子有益。”

        “嗯,还有吗?”韩天佑将盘里的鱼肉夹起抿了口。

        “哦,萧挞凛他们在议论卖桃之事。”喜眉又夹了一块鱼肉,拨了刺放入公子盘中,续道,“第六排西边那个,心神有些恍惚,一直望着台上空着的桌案,似在等人。”

        少年夹了鱼肉放入口中,随意瞥了眼部落首领方向,抿了口茶道,“知道了,马上就要来了,多注意些。”

        喜眉闻声,举箸欲夹,但瞧着上头的式样都是肉食,想到小蝶的吩咐,遂又放下了。

        “不急,好菜还在后头。”韩天佑瞧了眼喜眉,随口道,“倒杯茶。”

        喜眉遂端起茶壶又为公子添了杯茶,皱眉道,“小蝶说,夜间饮茶不利消化,让您少喝。”

        韩天佑端茶的手顿了顿,抬头瞧着喜眉,轻声道,“我记得我今日带来的是喜眉不是小蝶,说话做事自然些。另外,回去后告诉绿萤,盯着萧耨斤,若是做了干扰我们的事,直接处理掉。”

        “那高台那儿?”

        喜眉悄悄瞥了眼皇后方才坐的条案,询问道。

        “有的不知抓紧,尽肖想些不可能的,不必管她。”韩天佑冷漠作答。

        喜眉应了声是,见公子瞥了眼进来落座的南北宰,重又闲适地摆弄起旁边的山茶花来,便放了茶壶,退到了一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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