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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第五章公子心事8


8亭中少年

        “从不知公子吹笛竟也这般动听,好像内里似喜又忧,含着道不尽的心事。”

        一旁认真翻开酿酒记录的小蝶闻听喜眉此言,手下顿了顿,朝笛声来处瞧了眼,眉头紧蹙。

        “怎么了?”

        “哦,无事。我只是在想,那支碧绿玉笛沉寂了多年,公子今次竟忽然将它带来了南京城中,有些好奇罢了!”

        白石庵后山之中,秋风萧瑟林孤寂,笛声飘荡曲调低,一座飞檐小亭里,公子闭目相思起。

        一袭青色缁衣素雅贤淑的中年女子,循声自内里打开通往后院的低矮门扉,步伐轻健地走了出来。她抬眼望去,正瞧见桃林深处的飞檐小亭里,那个瘦削的少年长身而立,而那本自绕林盈耳的笛音却忽地戛然而止,似是察觉到了这边她望过去的目光。

        果然,那亭中少年朝她这边瞧了过来,收了笛子,随手理了理身上的黑衣。

        女子见状,喟叹一声,踩着沙沙的落叶,不由加快步伐,向亭中候着的少年而去。

        “婶娘安好。”韩天佑面上含笑,恭敬问候道。

        “我既已出家,便与韩家无什么关系,你也不必再这般唤我。”

        中年女子面色寻常,并无愠怒,随意打量起对面站着的少年,示意他坐下。

        “叫着‘婶娘’这许多年,突然不让叫了,倒是让佑儿一时难以适应。左右不过是个称谓,婶娘既已看破红尘,想来也不在意的。”

        韩天佑笑着在亭中柱间横着的石栏上优雅落座。

        “罢了,你愿叫婶娘便婶娘吧,多少我确然是将你当侄儿看的。”那被韩天佑唤作“婶娘”的女子并不想在此话题上继续下去,遂瞟了眼韩天佑别在腰际的玉笛,缓缓说道,“许久未曾听你吹笛,今日闻见,倒是曲意见长,比之你娘亲的笛韵竟更胜一筹。”

        韩天佑不由瞟向玉笛,眉目中有些许追忆,“我这吹笛的技艺还是同娘亲学的,如何能与她相比?倒是婶娘谬赞了。”

        “从前的你自是不能比,但今日闻你吹奏,我听出这曲中之意,倒是有过之而无不及。遂一时八卦心起,这才搁了凡事俗务到后山来瞧瞧你。”女子说着,颇有些忧思地望向坐着的韩天佑。

        “曲意即人心。从前你吹奏这曲《长相思》时,笛声哀婉悲戚,满满地追思意,总让我想起白居易《慈乌夜啼》里的句子来,‘慈乌失其母,哑哑吐哀音。昼夜不飞去,经年守故林’。虽是技艺娴熟,但闻之总也觉悲伤不已,反而失了思念之意。”

        女子并未落座,而是在亭中径自走了几步,回忆起来。

        “但今日你的笛声确是不同,喜忧参半,曲中竟有了相思意,倒是让我想起了李煜《长相思》里一句,‘一重山,两重山。山远天高烟水寒,相思枫叶丹’。”

        女子说着,忽而走向垂目的韩天佑。

        “你这孩子,可是有了喜欢的人?”

        韩天佑闻声,不慌不忙地抬起头来,笑道,“婶娘方才还说自己已是出家人,如何今日又关心起侄儿的私事来?”

        女子瞧了眼前坐着的温雅少年,忽而叹了口气。

        “依你的年纪,着实到了该成婚的时候,若是生在旁的人家,兴许都有了自己的孩子。从前,我只以为你不想成婚是因着自个儿身体病弱没有精力顾及,如今瞧着,倒是你心里早就有了人,才耽误至此吧!”

        “婶娘说笑了,一首曲子罢了,如何竟让您替侄儿操心起婚事来?”韩天佑说着站起身来,转移话题道,“可是小蝶和柳飞的事已经处理妥了?若是妥了,侄儿也该告辞了!”

        “着什么急?”

        女子见状,笑了笑,在一旁的横栏上随意落坐,“自打你母亲去世,我便依着你娘的嘱咐,担了份照顾你的责任。从前其实我也猜度过,像你这样一个玉树芝兰的人物,寻的女子必也是个惊艳绝绝的,但瞧你从不上心,倒以为你未曾遇到心仪的,不想你不知何时竟被那个小丫头给先俘了去,很是出乎我的意料啊!”

        “婶娘的话,恕侄儿不大明白。”

        “嗬!你瞒了我这许多载,又诓了我徒儿许多瓶玉露,怎生今日还不肯认账了?”女子笑得别有深意,朝韩天佑瞟了眼,“你身上如今还有瓶玉露吧?这可是我白石庵特制的,难道我还能闻错?”

        韩天佑笑笑,自袖中取出一白玉小瓶,可不就是当日自桃林酒坛下挖出的那个,随口说道,“一瓶玉露罢了。”

        “若只是一瓶玉露许还真是我猜错了,但加上那两坛子桃花酿和果子酒,我倒觉得是我发现的太迟了。”女子暗暗叹了口气,“庵里都道她有酿酒的天赋。她于此,也确实有些个过人之处,不过更有些莫名的执着在里头。当年为酿几坛子桃花酿和果子酒,她险些糟蹋了我后山大半的桃林,最后也就留了那么几坛样的中的,却都到了你处,你说这可会是巧合?”

        韩天佑闻言,笑得如沐春风。

        “我倒不知她这般尽心。”

        “听小蝶说这酒对你身上中的毒很有些效果,倒也没有枉费了我白石庵偌大的一屋药材。”女子复又叹口气,言道,“当日若是我晓得这酒是酿给你的,当嘱咐她埋在山巅雪下,而非桃林之中,倒是平白减了几分药效。”

        “不打紧,再酿便是。”

        “怕是不一定能酿成。”女子眉宇有了愁容,“这酿酒的药材,她当年倒是同我问过,又反复试验了许多次,留有底可供参考,便是酿酒之法亦有迹可循,但这酿酒之人的心境、天赋却是大不相同。便是我,世人都道我是入庵之后不再酿这桃花酿,却不晓得实是我再酿不出当年的醇香滋味罢了。今日便是再有人依着法子酿,纵是毁了我整片桃林,怕也不一定能酿出来。”

        “婶娘多虑了,生死有命,无需介怀。”

        “你这孩子,将生死看淡成这样,瞧着真是让人分外心疼。”女子面上现出怜爱之色,示意少年坐下,缓缓道,“坐下,许久不曾同你唠家常了!”

        “是。”韩天佑重又坐下,等着对面的婶娘问话。

        “你二人是打何时开始的?”女子看向韩天佑,纳闷道。

        “婶娘这是要审问佑儿?”

        “是啊!谁让你哄骗我的徒儿。数月前,云俏亲自来了趟庵里,让姝儿回去认亲。结果她知道后,连夜便跑了个没影,直到数日后才狼狈而还。听结缘说,这丫头是去上京城找一个叫莫白的男子去了,那个莫白可是你?”

        韩天佑默了默,出声道,“是我。”

        “那她可知你便是莫白?她在你心中又究竟是个何分量?你虽是我的侄儿,但我也忍不住要为我的徒儿讨个说法。”女子见韩天佑如此平静,倒是难得的有些愤慨。

        “婶娘瞧侄儿的眼神,让侄儿觉得自己或许做了什么始乱终弃抑或是喜新厌旧的事来?”韩天佑瞧着对面坐着的婶娘情状,不禁莞尔一笑。

        女子仔细打量了眼韩天佑,皱眉道,“虽然我不大相信你是这样品行的人,但以你的姿容才华,倒是让我有些个不敢确定。”

        “婶娘多虑了。”韩天佑闻言,笑出声来,“以我这样的身娇体弱,怕是没有哪家女子不介意考量的。”

        “那你和姝儿那丫头怎生走到了一起?”女子愈发纳闷了。

        “兴许是命中有缘,抑或是上天眷怜。十一年前,我到后山祭奠娘亲,在林中巧遇了她。她像我墨色生命里的一道白,陪我度过了最灰暗的时光。”

        韩天佑想起当年那个古灵精怪又聪明贴心的小丫头,面上不禁浮现暖意。

        女子闻言扶额,恍然大悟道,“我道她这十余载为何月月往上京跑?竟不是为了去见未更。但这许多年,她竟丝毫不知莫白是你吗?可那桃花酿又如何解释?怎么偏生对你的毒素有了抑制?”

        韩天佑想了想,平静中略有些许失落,“她,自是有过怀疑。但到底不敢亦或不愿相信吧?”

        “我瞧着她待你的情谊做不得假,但你对她究竟又是个什么想法”女子面上忧色更甚,蹙眉看着他。

        “愿倾毕生力,护她一世喜。”

        “嗬,既如此,为何不告知她,莫白便是你,还容她回到宋地?”

        女子揉揉眉心,她是愈发看不懂这些年轻人的脑子里都想些什么了,这般折磨着又是何苦呢!

        “起初是没必要,后来是不敢言,到如今便不愿说了。跟着我受罪,不若瞧着她安好。”

        韩天佑右手不禁抚上袖里的福字香囊,笑得云淡风轻。

        “你这孩子何苦自苦如此呢!”

        女子瞧着少年,心中忆起什么,顿觉一痛。

        “侄儿要做的事从未想过瞒婶娘,婶娘想必亦对侄儿如今的身体状况了如指掌。这样的处置怕是于她于我都再好不过。”韩天佑望向桃林深处,眼中含着笑意,若有所忆。

        “呵,你韩家九房,倒是独你们四房出息,竟出情痴。你父亲是,你母亲是,如今你也是!倒是不知这于你究竟是好是坏?”

        女子亦随着他的视线瞧向南边,轻摇了头,说是为她好,结果还是情难了,又何苦呢!

        许是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再继续下去,一旁的韩天佑收回视线,站起身来,想了想又同婶娘道,“来之前,侄儿去了趟云来药庄,白庄主的身体似乎不大好,人瘦削了许多。婶娘若得空,当回去看看他老人家。”

        “这事我省得。”女子眉眼微抬,瞧向韩天佑,诧异道,“不过你是为了何事才去的那儿?”

        “我同白庄主打听件多年前的往事,但他似乎不愿意吐露。”韩天佑闻言抬起头看向旁边坐着的婶娘,“听说婶娘的好友云俏,十七年前曾带了个女婴来了析津,婶娘可还记得?”

        “可是素儿让你打听的此事?”女子闻言皱了皱眉,敛了眼中神色,出声道,“约莫也就是这事父亲才不愿意说。也罢,素儿如今长大了,这事也该她知道的。十七年前,我因你五叔的事儿,气坏了身子,导致诞下的幼女早夭。后来父亲不知从哪儿弄了个年纪相仿的女婴,唬我说是我病重的孩子,悉心照料这才好转了些,便一直养在膝下。直到孩子在身边长大,我隐约察觉有异,便暗中调查,这才晓得素儿并非我的亲女,实是她云俏的女儿,当年来南京时给了父亲养育。那时,我虽晓得了素儿的身份,但却与她已处出了些母女情分,便一直瞒着没有同她说这件事。但若是素儿果真想寻回自己的娘亲,我也不拦着。”

        说着,女子神色黯然,显然并不大想失去这么一个女儿。

        “婶娘过虑了,素儿妹妹并不晓得此事。”韩天佑闻听此事,面有诧异,遂又蹙眉,“不过能将自己的亲女赠与他人,想必是有十分重要的缘由。婶娘可否同白庄主打听一二?”

        “你原是在这儿等我呢!我道你不过是要安置柳飞,顺带让小蝶问问酿酒之法,怎生竟亲自跑来了我这里,原是为了打听云俏的事?可是与连姝那丫头有关?”女子若有所思地看着韩天佑,面上忧色盈面。

        韩天佑点点头。

        “据我得到的消息,云俏送姝儿回去的目的并不单纯,倒像是利用她伺机去复仇。我瞧着着实有些不放心。”

        女子沉默了好一会儿,应声道,“好,我便回去问一问,若是得了消息便着人通知于你。”

        说罢,女子亦站起身准备离开,但瞧见亭中少年消瘦的身影,又不由一声叹息。

        “佑儿,慧极必伤,情深不寿。你母亲若是在天有灵,定不会想你如此。”

        闻言,亭中少年的身姿似乎顿了顿。

        我记得,夫人当年确然同公子说过这么一番话:

        “佑儿,若可以,为娘望你为人有底,做事有章,棱角分明,绚烂如光。”

        十三岁前,他确然如此;但如今,他怕是要让夫人失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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