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书中黄金屋墙后惊世言
东湖一行终是画上了句号，阿七与芊远又回到了侯府之中，依旧是各自熟悉的生活轨迹，阿七在芊远读书之时，委婉表达了自己想要多识字的愿望。芊远倒是万般情愿，只是没想到，安康侯也并未多有阻拦，只是叮嘱不可误了阿七白日的训练。于是阿七除了日常回去跟随芊远学习以外，依旧跟以往的生活无异。不过，偶尔阿七会望着那侯府的高墙感叹，这墙外四季之色，不知又是何种风景，而自己又何时能有机会再越过高墙，站在高楼之上，望见湖畔青山……
转眼便是临近清明，这日，阿七倒是早早从那梅香堂回来了，在前往执笔阁的回廊之上，其突然瞧见那柱子旁边有一青色衣角，而那衣角微微颤动，伴随着女子咯咯的笑声。她便放慢了脚步，悄悄的往前走了去。
“墨香姐姐怎在此处犯懒？”
墨香瞬时站起，将一东西藏于身后，慌乱转过身去，见眼前人正是阿七，倒是松了口气。
“墨香姐姐不用藏了，我刚刚已经看到了，你是在看什么书呀？”
墨香只得无奈，“我可以告诉你，但你不可告诉小姐我今日在此处偷懒。”
阿七心想着，这墨香偷懒也不是头一日了，远姐姐早就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想到其倒是胆子挺小，不过口中还是忙着应下。
“我可跟你说，这是如今宣阳城内最流行的小说，”墨香将那背后书籍缓缓抽出，只见那封面上写着大大的“石猴传”三字，“我可是几番委托，府中小厮才帮我在市集上抢到，还贴了我不少跑腿费。”
阿七从她手中接过，略微翻了一翻，心下想起，那文公子曾告诫其要多阅读，只可惜目前她识字不多，看那四书当然是吃力，三字经与女训又觉枯燥无味，这小说本子看起来，倒是吸引人一些。
“墨香姐姐，你这本书看完，可否借我一阅，我那儿攒了些碎银子，可以给你。”
墨香没想到阿七这丫头居然起了兴趣，倒是有些许激动，“银子倒是不用了，我正愁小姐房中没人跟我聊这故事，那砚池姐姐平常都不看这些。我那儿还有不少以前攒下的小说，你有兴趣的话，尽管找我借便是。”
阿七认真地点了点头，“那这本你先看着，可有其他好看的小说推荐给我，要那生字少些的。”
“好看的小说，那可多了去了，什么《锁清秋》，这本讲的是丫鬟和府中少爷荡气回肠的爱情故事，《打虎记》这本讲的是江湖侠士智斗山中猛虎，还有《魑魅录》，讲鬼怪和书生故事的，不过那本你现在应该不适合，有好多字我都不认识……”
伴着欢声笑语，阿七跟墨香进到了这执笔阁中来，此时，芊远正在梳妆台前对镜描眉，听闻声响，便转头往那门口望了去。
“小姐，为何临近晚膳时间，却在这儿画眉呀？”墨香倒是直接走上前来，芊远身侧的砚池却忍不住掩嘴而笑。
“你是不知吧，今日晚膳，护国将军府要来共聚呢，除了赵大公子和其夫人，这赵三公子嘛，自然也是要来的……”
此刻芊远连忙转过了头去，镜中女儿双颊不用上妆，已是透出红色，“好了，今日我跟砚池去正厅用膳，阿七墨香你们就留在阁内，一会厨房会送饭过来。”
阿七在门边目送着芊远和砚池消失在了院门后，此时墨香从身后凑向前来，“阿七，你上回不是瞧见了，可知这赵三公子究竟长什么模样啊，真有小姐说得那么意气风发，玉树临风吗？”
听闻这玉树临风，阿七脑中不由得浮现出了那日在东湖岸上，花灯之下，翩翩君子之像，于是神思游离。直到墨香再次询问，才将其思绪拉了回来。
“上回我只是远远一瞥，看得并不真切。”
墨香略有失望，却似想到了什么，面上浮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阿七……你是不是，也想去瞧一瞧，这赵三公子，究竟是何样貌哇？”
阿七被墨香拉着，顺着回廊下面的小路往那前院旁的花园走去，而她却是神色不安，四处张望。虽然其内心对这赵三公子模样是有好奇，但因身份特殊，贸然去府内其他地方定会受罚。而这墨香摆明了是自己一人去不敢，定要找个人壮胆，几番推脱，她搬出借小说之条件的理由，又说晚膳时间，院内人不多，沿着小路去，定不会被发现，愣是让她不好拒绝，两三下便被拉了出来。
“墨香姐姐，不能再往前了，”走至角亭旁，她伸手死死拽住了墨香衣角，“此处也是能看清的，再往前定会被侯爷发现的。”
墨香神色稍有不悦，此时正门处却传来了动静，两人瞬时躲到了角亭边下的海棠花丛中，此处与前院只隔一墙，墙上有扇形小窗，两人隔着红蕊，透过那窗，刚好能看清门后院中景象。
只见两个小厮前去开门，而府中管家领着另两个小厮紧随其后，正门一开，安康侯一家也从那正厅走至院中，皆面带笑意。
少倾，便见小厮与一女子扶着一位公子进来，因有小厮挡着，那公子面貌看不真切，只隐约瞧见年纪不大，却已拄着木拐杖，且看小厮小心搀扶的模样，应是腿脚不便。而安康侯见其进了门，亦是急忙上了前。想必这位就是将军府大公子赵轲了，旁边那位搀扶的女子，应是其夫人。他身后侍从手持礼品，“轲儿实在是客气了，你我两家，登门拜访何需这些虚礼。”安康侯许是因着劳烦赵家跑这一趟，本就心有歉意，眼见其还备下如此厚礼，便是更加愧疚了。
“叔伯可不要误了兄长一番好意，”此时，那侍从身后走出一少年，剑眉星目，五官硬朗，一席蓝锻武衣衬得气宇轩昂，应是刚过束发之龄，玉簪别于发束之上，更显出少年英气，“今日兄长所赠并非俗物，乃请当朝书法大家方先生执笔，誊写的是叔伯最爱的桃花源记。”
“那依着沐儿所言，这礼叔伯可不旦要收，还要在书房中供着，好生珍藏啊！”安康侯言毕，一行人皆开怀而笑，倒是好不热闹，而身后方芊远却只是微有笑意，眼色只忍不住瞥向那蓝衣少年，却在少年望过来时忍不住收回视线低头。再抬眼相看时，见其正望着自己，眼含笑意，便是示意行礼，又瞬时将视线放至了别处。
“看来这就是那赵三公子了，如今一见，果然是翩翩少年，难怪小姐倾心于他。”墨香望着那海棠枝叶后的身影，满脸仰慕之色，却不见有人回应，微微转过头，看到阿七又是那呆滞疑惑的神情，便只想着这丫头真是不上道，爱美之心都不曾有。“这样想来，如此公子倒是能与小姐相配，也算郎才女貌。”
“这也能与远姐姐相配？”阿七闻此突然开了口，额头上眉间微蹙，“我觉得这赵三公子只是比寻常儿郎强上一些，却也称不上英俊潇洒，怎能与远姐姐相配？”
“这还不英俊潇洒？”墨香对赵三公子现下已有了仰慕欣赏，如何听得别人随意贬低，“你又出过几次府，见过多少儿郎？这赵三公子还不算容貌俊美，那这世上可是会没有几个儿郎敢称自己生得端正了。”
阿七心下想着，我如何没见过，却又不能随意提及那日经历，便只是欲言又止。墨香自是以为自己占了上风，便是接着道，“依我看，你就是太喜欢小姐了，总觉得谁都配不上小姐。”
此话倒是也没错，阿七忍不住点了点头。
“可是小姐终归是要许配人家的，总不能一辈子待在闺阁之中吧，我看嫁给赵三公子反而是好的，且不说赵公子模样英俊，小姐嫁过去还能时常回来看看……”
听到墨香此话，阿七心中一闷。是啊，她跟远姐姐终究不能一直待在执笔阁中，远姐姐有一日会嫁给别人，而她自己呢，作为梅香堂里的女孩，会被是送至何处，以后可否还有机会相见？如此想来，这执笔阁中的日子倒是过一日便少一日，阿七愈发感到低落，墨香还在说些什么，也是没有听进去。
“他们都进了厅内去，咱们也快回去了吧。”墨香说完，又看到身边人只是低头愣着，便是叹一口气，扯了扯阿七的衣服，“你不是怕被府内嬷嬷发现吗，现下还回不回去了？”没等阿七回过神，墨香又拉上了阿七，朝着来时回廊下的小路走了去，没走两步，却听到回廊上前方转角后传来了对话声，“今日宴席，菜品断要清淡，赵大公子因腿疾，吃不了辛辣之物。”
阿七立马停下了脚步，此处回廊低矮，廊上之人极易看见廊下小路上景致，现下应是赶上了厨房上菜，只怕一会不止这一波人回从廊上经过。“墨香姐姐，你出现在此处倒是无事，而我身份特殊，这条路我怕是走不了了，一会我们执笔阁中相见。”言毕，未等墨香反应过来，阿七便往旁边园中小路靠了去，也是来不及回看，直接走到最近的假山处转了身。
阿七平常只是往来于梅香堂和执笔阁中，两处都在府中西侧，穿过荷塘再过个西苑便到了。而府中其他院落她基本不曾涉足，如今只是靠着以前梅香堂所学探路之法，在园中摸索。往西边走过了两个石门，却眼见前方是一房后小巷，临着墙边有一转角处，依着一般府邸设计，小巷即便转了过去，也应是通向死路，阿七便打算折返而去，正转身过了石门，却听见身后传来房门推开之声，阿七立马靠着石门旁的墙蹲下。过了片刻，石门后并未有人上前，但阿七仍是不敢确认自己是否被看到，因而不敢擅动，而此时，却听见后面传来一男子低沉声音，“少将军吩咐卑职在府中和城外军营中均放出消息，称寻到了陆大人的线索，前几日我们终是钓出了两名内应，只是对方动作太快，未等我们控制住便已咬舌自尽了。”
“既能瞬时咬舌自尽，想是训练有素的死士，”阿七心下一惊，后者这声音她认得，是妙如姑姑，“想是要打探到幕后之人本就无甚可能，不过到底是少了两个奸细。你们如今又格外戒备，即便是还剩有内应，或是幕后人想要重新安插，只怕就算能打探到，都不敢轻易将这消息送出去。”
“此也算一幸事，不过，陆大人这案子，这次线索断了，便不知下回寻到又是何时了。”男子言毕，便是轻轻叹了口气。
“陆大人这案子是不好查。当日朝廷查出的杀他之凶犯，一应伏法，此条线索便断。如今想找出幕后之人，便只能从当年赃款去向上入手。而那年太子对贪官严惩不贷，查出的几个关键地方官员，皆获罪处刑，而那些涉款不多的小啰啰，也全数被除了官籍，不好找寻便罢了，关键是其中知道更多内情的人又极少，现下又只能从这些人入手。现在想来，之前我们探寻这些人的线索被泄露，那边可能也起了警惕之心，在搜寻铲除这些人，所以他们但凡能活下来的，必然藏得更深，倒是更加难寻……今日毕竟小姐也在堂上，劳烦张都统将消息私下带给我了。”阿七听到妙如姑姑口中提到“小姐”二字，便格外注意了些，这堂上妙如姑姑会称为小姐的人，只有远姐姐一人，可远姐姐与此事又有何关联呢，其心下已有些许诧异。
“少将军与侯爷一样，都是为着陆大人女儿好的，只是，她终归有一日是要知道其父亲真正的死因，卑职只怕其千金之躯，难以承受。”
阿七心下一阵凉意，远姐姐说过的故事，那日文公子提起的案子，今日两人所提到的“小姐”、“陆大人”，似是渐渐拼接了起来，故事的大概她立马了然，而依二人言中之意，距离事件最近的远姐姐，却是离真相最远的人，为何要隐瞒于她，而这府中又有多少人知道内情，她皆是一概不清。
不知过了多久，门后是彻底没有了动静，阿七便缓缓沿着石墙走着，此时夜幕已临，晚风阵阵拂过，风里有着海棠与芍药花的气息，但无论是清风，还是馨香，皆唤不醒路上人的沉思。待她终于走至执笔阁中时，墨香正在门口张望，神色焦灼，眼见其回来，便急忙上前拉住了她。“哎呀我的傻阿七，你可急死我了，你知道我刚刚在这里望着，是又怕人不回来，又怕人回来了。心里一边祈求着你快些出现，一边祈求着小姐她们慢点归来，饭都没有吃。现下你可算是赶在她们前面，咱们快些吃饭吧。”
而此时阿七依旧是在发神，素日里对食物的那份心思也是全无。
“你怎么又发着呆？饭菜都凉了。”墨香已是将其按在了座位上，又伸筷拂去面前醋鱼上的葱花，将鱼肚上的肉整块顺着扒下，放进了阿七的碗中，“少思多吃，这才是我认识的好阿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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