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灯光明亮，夜如白昼，莫芮却渐渐沉入黑暗。
她再一次失明了。
第二次了，之后还会出现什么症状她无法预测。
听到周围细碎的议论声在走廊回荡，有人越过她去救助后面躺在地上的猴子，有人惶惶不安却发现自己根本帮不上忙后回到房间紧闭房门。
世界从寂静到喧嚣只需一瞬，她的世界从明朗到暗淡也只需一瞬。
莫芮低着头，头发散落遮住她的面容，失去视觉使她的其他感官敏锐，右手失去知觉的麻木，脖颈间鲜血的温热，身体不受控制的打颤，她感受到了难言的苦涩。
“大小姐？”
李安安看着莫芮弯曲的脊梁，她从没见过这样脆弱无助的大小姐，她慌乱无措地抬手却不知该放在何处。
从另一侧伸过来一双男人的手，宽厚有力，手指修长。段墨黎将莫芮打横抱起，并没有言情剧中的浪漫感，像是迫不得已的举动。
“我照顾她，你回去吧。”
段墨黎将人抱回自己的房间，作为董事长他独占了一间大床房，设施配置也齐全得多。
褪下莫芮身后的背包，拉开拉链：“还有药剂吗？”
“有。”
莫芮躺在床上，眼神空洞，她现在想将这个利用完自己就翻脸不认人的狗男人丢出去，现实是她不得不依靠这个造成今夜闹剧的主角来抑制自己的病情。若是以前症状轻微时她还可以自己注射抑制剂，如今成了瞎子便什么也做不了了。
一回生二回熟，段墨黎翻腾出莫芮帆布包里的黑色盒子，里面装着全新的试剂和注射器，抿唇，小姑娘倒是懂得未雨绸缪，每次发病时药都在身旁。
这次注射药剂后莫芮意识依旧清醒，缓和了大概半个小时便恢复了正常。
摇摇晃晃的起立，扶着床头柜才堪堪站稳：“我回去了。”
这半个小时的功夫她便出了一身冷汗，秋夜霜重，不及时洗个热水澡可能会感冒。
“今晚和我住一起。”
段墨黎有些愧疚，他从克里斯的只言片语中推断出今夜的事与他息息相关。
绑架是因为他，受伤也是因为他，段墨黎觉得有些事在脱离掌控，他强行和莫芮组成情侣是为了摆脱追求者，但是却给她惹来了一个更可怕的疯子，这些一辈子难得遇见一位的极品今天倒是同时出现了两个。
说完又觉得有些歧义，补充道：“免得你客死他乡。”
话音刚落段墨黎就希望时间能够倒流，他自己都觉得自己嘴贱。
莫芮直勾勾地盯着段墨黎，向来花言巧语的段总刚才说了什么？他可能是想气死她。
“不用了。”
莫芮咬牙切齿，声音从鼻腔发出，她自认为自己还没到要死的时候。
向门外移动时却是一个踉跄跪坐在地上，莫芮愣了一下，眨了眨眼，不敢置信，双手撑在床沿上尝试着站起来，无果。
她低头将脸埋在床上，及腰长发铺散在床边，还有一部分从脸侧垂落在地上，她手指紧紧攥着床单，扯出一团褶皱，因为用力而在颤抖。
她这一生都在荆棘丛中赤脚行走，她不怕艰苦，不惧死亡，摔倒了便爬起来，受伤了便独自舔舐。她不能示弱，不能停歇，如果留在原地只会被追赶，被后来者吞噬。
段墨黎站在不远处看热闹般看着莫芮逞强的举动，直到她许久没有动作才慌了神。
走到莫芮身旁单膝跪下，温柔地掰开莫芮攥得发白的手指，食指和拇指轻而易举地挑起她的下巴，打量着莫芮。
他以为小姑娘刚才哭了，但是她没有，只是茫然地看着前方，眼睛没有焦距，像陷入迷途的羔羊，但是带着莫芮独有的骄傲清冽。
段墨黎想，明明是一个小姑娘，怎么这么不服输呢，她将自己身上柔弱的部分藏起来，伪装成战无不胜的勇者，不允许自己失败。
“莫芮，看着我。”捏着莫芮下颌的手收紧，“别多想，现在去休息。”
莫芮回神，嗫嚅道：“我想洗澡。”
段墨黎看着莫芮低垂的眼眸，眼神暗了暗，他真是欠了她的。
调试水温，放水，将莫芮抱进浴室。
“十分钟后必须出来。”
“嗯。”
莫芮慵懒散漫地应了声，语调平缓无波。
段墨黎垂眸，阔步离开浴室，他能想象一个骄傲强大的人不得不依靠他人时的颓唐狼狈，但莫芮对自己情绪的掌控在他认识的人中属于佼佼者，总能适时地将自己从负面情绪中抽离，换上一副漠不关心的冷漠表情，欺骗自己，欺骗他人。
褪去衣服，将自己浸没在浴缸中，长发漂浮，血珠融水，莫芮简单地清洗了化妆品伪装的地方，露出狰狞地疤痕，如果不是宴会要求正装出席，她是不会花费时间描画出一副好皮囊的，平日里长袖长裤就能遮挡大部分丑陋。
看到衣架上挂着段墨黎的浴袍，取下包裹住自己，扶着墙壁挪出浴室。
段墨黎指着床上的衣物道：“你的助理送过来的。”
啧，也不知他是怎么说服李安安将自己留在一个男人房间一晚的。
毫不客气地躺在房间唯一的大床上，片刻后，莫芮眼神疲倦地盯着段墨黎，丧气得可爱。
“我要换衣服。”
段墨黎恍然大悟明白自己的碍事，耸耸肩：“抱歉，我去洗澡，你请便。”
浴室，原本摆放整齐的置物架变得凌乱，莫芮换下的衣服大大咧咧地挂在衣架上，隐约可见压在衣裤下内衣，黑色的。
段墨黎被这一幕刺激得脑仁疼，揉了揉眉心，这位莫大小姐是不是忘了这是他的房间，将他的洗漱用具、浴巾、浴袍用的娴熟自然，没有丝毫女孩子的矜持。
认命地收起莫芮的衣服，她一个女孩子都不介意，他又何必扭捏。
等段墨黎出来时莫芮已经睡着了，女孩侧卧着缩在边沿，身侧留出大片空余。
段墨黎虽然嘴上调戏，但也做不出趁人之危的举动，俯身打算拿走另一侧的枕头去睡沙发。
低头无意间看到莫芮脖颈上的青紫，雪白的肌肤上一处瑕疵特别醒目，无时无刻提醒他这也是自己的错，让她受了无妄之灾。
段墨黎人生二十四年从没有这么亏欠过一个人，还是个小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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