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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第70章


“宁姐,福哥。”夏姐不甘不愿地打了个招呼,她两眼直勾勾望着福哥手里的点心,又转脸去看丁宁的手,见她手上空空,神色顿时舒展开来:再如何,不也没落着一口点心吃?亏她还巴巴地买了东西过来。

        想至此,她昂起头,径直从两人面前走过,想是心情大好,连嘴角都带着笑。

        真是莫名其妙,丁宁摇摇头,挽了福哥的手,寻了块石头坐下陪他吃点心。

        福哥不紧不慢吃着点心,还张大眼睛左右瞧个不停,忽然,他轻声问道:“姐,你见过会下金蛋的母鸡吗?”

        丁宁一愣:“见过啊,好多好多呢,一下就好几十个。”

        福哥瞪大了眼睛,一脸茫然,嘴巴大张,边上还沾着点心渣:“真的?你真见过?我还以为我娘逗着玩呢。”

        丁宁伸手摸摸福哥的头发,道:“唉,你咋不问问姐是在哪儿见的?除了梦里,上哪儿找一只能下金蛋的鸡?那鸡蛋你又不是没吃过,可见过有金色的?不都是红的嘛?”

        福哥听了却扁了嘴巴就要哭,原是骗人来着。

        丁宁见状,一把捂住他的嘴,讪讪笑着:“别哭别哭,你要是真哭了,你外祖母非得把我扒皮不可。要不,我给你变个戏法。你看!”

        她随手捡起一根绳子,系成一个圈,让福哥伸出双手,交握在一起,将绳圈从福哥的手臂中间穿过。

        接着,她拉起绳子两端,从一个圈穿到另一个圈,轻轻一拉,道:“福哥,你可要看好了。”跟着用力一拉绳子。

        “姐,它出去了。”福哥眼睛瞪得如牛眼珠子般,他刚才从头看到尾,也没弄明白那绳子是咋出去的。

        不过时,饭菜做好,大丁氏出来喊俩人回屋吃饭。福哥还在恋恋不舍,他还想学变戏法呢。

        因今日人多,丁家人分席而坐,男子一桌,女子一桌,小孩子单独坐一桌。

        席上,丁老大和丁老三、李老二先后给丁老汉敬了酒,李老二为人活泛,嘴巴也利索,好听话不要钱一样往外冒,变着法儿地夸丁老汉。

        丁宁听在耳里,直觉李老二说的不似丁老汉,倒好像天上的寿星佬。

        丁老汉撩了眼皮看看杜婆子,耳朵里满是女婿夸奖的话,又看看孙子辈,眼瞧着重孙辈也要见着了,心里也美滋滋的:“说的是啊,人这一辈子图的啥,不就是有吃有喝,儿女也顺顺当当的嘛。”

        杜婆子接过话茬道:“是啊,你爹说得对。你们哪,都好好过日子比啥都强。再有一月多,二郎媳妇就要生了,我们这俩棺材穰子也算是有了盼头。大郎,你俩可也得赶紧的,都成亲好几年了,咋一点信都没有?”

        丁宁心道:果然是不管什么时候,催婚催生都是饭桌上经久不衰的话题。她夹一筷子鸡蛋放进嘴里,这土鸡蛋就是好吃,颜色也好看,不是那惨白惨白的。她环顾一圈,没成亲的几人里,就数她最大,该不会一会要说她了吧?

        怕什么就来什么,杜婆子上一句还在催丁大郎、何氏,下一句就轮到了丁宁:“宁姐,你这岁数也不小了,也该抓紧了。”

        “嗯,我这不正攒嫁妆呢嘛。”

        这话一出,席上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有两个还给噎着了,不停地咳嗽,一时间,喝水的喝水,瞪眼的瞪眼,除了小孩子还在吃,大人们都瞪着丁宁瞧。

        她可啥都敢说。

        丁大郎最先反应过来,他“哈哈”干笑两声道:“也怪我这个做哥哥的没本事,攒不下银子来。”

        “这哪能怪得着你呀,咱家啥情况奶他们又不是不知道,能有个饭吃就算不错了。”何氏跟着接过来。

        杜婆子瞥她一眼,没好气道:“要我说,你们还不如回村里来种地算了,守着那镇上的小院,也没个进项,一天天光出不进,可不只能混个饭饱?唉,这事也怪你你娘,当时非要往镇上去,她自个倒是吃穿不愁了,可扔下你们俩遭了大罪。”

        丁老汉轻咳一声,端起酒杯,抿一口酒。

        杜婆子尴尬道:“这事是个大事,以后咱们慢慢再寻摸。宁姐,你这事可就是眼巴前的了。你说你攒嫁妆呢,那是有合适的人了?是那于婆子给介绍的?”

        她早就想好了,若是真有了合适的人,那她可得赶紧去打听打听,把这事抓到自个手里。若是没有这人,那还是按老头子说的,把人接回来住,放跟前待着,看她还能耍出啥花样来。

        丁宁慢条斯理地把嘴里的菜咽进去,无辜道:“自然不是了。我才去那儿几个月,人家咋能管这事?我是听那村里的人说的,要是没嫁妆,不好定亲。”

        “那就回家里来住呗,你瞧,这屋子也够用,家里还不用交赁钱,也有人做饭。想要堆肥,你大伯和三叔就能帮你干活。”

        “那以后就是我大娘和三婶做饭?我啥都不用做?”

        张氏和田氏的脸色一下子变了,当初可是说好了的,两人一替一月,范氏嫁进来后,她就帮着张氏做饭,田氏这边则有夏姐。

        前些日子婆婆说让丁宁回来的时候,可是说好了做饭这活是给她的,要不她俩干啥同意这事,对她俩又没啥好处?那钱又不给她俩。

        杜婆子狠狠瞪了两个媳妇一眼,转又笑道:“不都是一家人,咋还分得那么清?一人搭把手,不就做得了?”

        何氏一边嘀咕道:“那还不如跟我们住呢。”

        “你啥你?你那就那么犄角旮旯的小地方,能干啥?拉屎都找不到地方。”

        何氏气得一噎,思及自己的打算,压住心头的火气,咬牙笑道:“宁姐不是好些年没回来住了,怕她不习惯。”

        “那有什么?往年过年不也回来住过吗?”杜婆子混不在意,只要人松了口,就好办了。

        何氏撇一撇嘴,心想:一年加一起都住不了一旬,又有什么可好说的?

        丁宁垂了头,又夹起一筷子菜,这肉可是自己买的,不多吃点可就亏了。一抬头,见菊姐坐对面正一脸担忧地看着她。大丁氏去了厨房,此时菊姐身边正空着。她笑笑,用筷子比划一下,让菊姐快点吃。

        再不吃,等那说话的几人反应过来,一块肉也落不着她俩嘴里。本来这桌上就没几块肉,几乎全是青菜,连鸡蛋都没多少,那肉啊、鸡蛋哪,都给盛到男人和小孩那桌上了。

        见何氏没了声,杜婆子顿时得意洋洋起来,隔着夏姐一把握住丁宁的手,恳切切道:“宁姐,都说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草窝,家里的房子虽然破败,可也是自个的,那寄人篱下的苦咱也不吃了,就回来多好。”

        夏姐那白眼简直要翻到了天上,一时之间后退不得,前进也不得。她使劲往后拖了凳子,刮着地皮“刺啦刺啦”直响,引得田氏直瞪她,她也不管,心里、胸口全都胀满了气。

        丁宁余光瞥见夏姐那脸色,小心抽出手,为难道:“那可不成,那赁钱我可是多交了一年的,现下不住了,人家可是不给退的,也有个几百文呢。”心里却想,回头还得赶紧对对口风,千万不能说漏了。

        “啥?”杜婆子登时站起来,凳子“哗啦”一声倒在地上,另一桌上的人纷纷看过来。

        “那可是几百文,你就那么给人家了?”杜婆子也顾不得许多了,大声吼道。怪不一问就没银子,感情全给花了。

        丁宁那堆肥茶卖了多少,她早就给算过了,多了没有,一两银子总是有的,再想想今日送来的糕点、棉布,还有那条肉,还有什么不知道的,能剩个两百文就算多的了。

        两百文倒也不少,可和一两银子比起来,那就差得太多了,她不由眼前一黑,金星直冒,待站稳了,又破口大骂:“你个败家丫头,那指间莫不是宽得丈许,怎的哗哗往外漏钱?别个得了银钱,只管攥到手里不撒手,你倒好,全给倒了个干净。我那苦命的儿啊,怎生了个这般破家的丫头?”

        说话间,扬手就要打过来。大丁氏赶紧拽住杜婆子的胳膊,直往后拉。

        丁宁放下筷子,往后一缩,小声道:“我是听人说,这样算起来能少交些银钱。若早知道奶要用这钱,我当时收了钱就给您送来了。”说罢,把脸一捂,就往外冲。

        反正她都吃饱了,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赶紧把她拉回来。传出去这叫什么事?”丁老汉一拍桌子,手点着杜婆子,一脸恨铁不成钢。咋就这么沉不住气?不知道来日方长吗?

        末了,看丁大郎一动不动,更是气上心来:“你快去呀。让她也跟着去。”

        何氏见推不过,做了样子往外走,及至到了大门边,见丁宁被几个妇人围住了,暗道不好,回身冲杜婆子喊:“奶,您快来呀,她就在那儿呢,我也劝不动。”说完,一步三回头地往前走。

        见杜婆子在后头跟了来,丁宁哭喊起来:“奶,您别急,我这就把钱给您。本来我就是打算把剩下这钱给您的,您看,我正带着呢。”她伸手从袖子里取出五十文钱,直接塞到杜婆子手里。

        众目睽睽之下,杜婆子再是老脸也挂不住,讪笑着道:“你这话说的,奶哪能要你的钱呢?你一个人住在外头,手里没钱咋行?赶紧的,拿回去。”

        话虽如此说,却把那铜板在手里摸来摸去,若不是时间紧,都能把花纹给磨平了。

        “婶子,再摸一会那铜板就给摸化了。”一个颧骨高高的妇人道。

        杜婆子“哼”一声,将银子又塞回丁宁手里,心里犹如滴血般,就好似给出去的不是银钱,是她身上的肉一般。又堆起笑道:“快回去吃饭吧,还有好些肉呢。可怜见的,平日里也吃不着什么肉。唉,可怜我那儿子去得早。”

        “奶,咱可不行哭。今儿可是我爷过生辰的好日子,见不得哭。”

        杜婆子身子一僵,手停在眼角,不上不下,恁的难受。耳边响起一阵轻笑。饶是她自恃脸皮厚,也不由心生羞惭,随之升起一股恼意。到了这会儿,哪儿还有不明白的?今日是被这小丫头给摆了一道。

        她暗自冷笑一声,就让你得意这一时,这会你既不肯舍出银钱,那可就怪不得别人了。到底不是在眼跟前长大的,随了她那亲娘,一肚子心眼。

        “瞧,奶一激动就忘事。那要不你今儿先回去,哪日奶寻了空再去看你。可别为了今儿这事和奶生分了。奶这脾气,有时候就是板不住。唉,岁数大了,就是容易忘事。”

        “没事,奶。孝敬您和我爷是应该的,等我手头宽裕了,我一准给您把钱再送来。”

        “好,好。那你先回吧。”杜婆子也是一脸笑意。

        等丁宁走远了,杜婆子按按眼角,伤感道:“这岁数小,就是担不住事,连话都没听完,就往外跑。还得我这老婆子赶出来。”

        说完,也不管妇人们信不信,施施然回去了。快到大门边时,见何氏还在那儿老牛拉磨般转悠,“哼”一声,话也没说一句,直接进了院。

        何氏吃这一声“哼”,不由面红过耳,这种被人看穿的感觉还真是不好受。

        …………………………

        从南河村回丰水村,中间要路过下李村。下李村村口,有一棵大树,几个人正站树底下闲聊。丁宁经过时,听了一耳朵,原是讲的周家事。

        她这才知道,原来廖氏和离时,周方海十二,而素姐才两岁。两岁,还不记事的年纪,怪不素姐提到她爹就气哼哼的,根本都没相处过,哪儿来的感情?

        不知怎的,她又想起那日坐在牛车上,少年逆光而坐,回身朗声道:“这有何难?不过是寻个人而已。你只管放手去做好了。”

        她一路心事重重赶回丰水村,却见门外有一人正左右徘徊,正是李氏。

        而一墙之隔的周家,廖氏指了椅子,让周方海坐下,眯起眼问道:“说吧,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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