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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先生


在嬴政辛苦的学习秦国的文化和礼仪之时,吕歌那边其实也没有空下来,吕不韦肯定是对她有所期待的,尤其是在赵姬和嬴政都表现的十分和她亲近之后,他的那种隐秘的期待就更明显了。

        “如果我是个男人就好了。”吕歌看了一眼吕不韦叫人送来的华服,这么说了一句,栗手上端着托盘,上面放着的是一件白色广袖锦衣,还用银线绣着精美的花纹,不用说就能想象出来,在行走之间暗暗浮动的流光如何的迷人。

        “如果我是个男人的话,父亲大人送我的就不是锦衣华服,而是锦绣文章了。”对儿子的期望是很高的,但对于女儿……以吕不韦那样的人,唯一想让她干的事,应该就是长成一个不错的女人,然后嫁给嬴政吧。

        吕歌想到这里就忍不住回忆起嬴政来,她对十岁的小男孩并没有任何变态的兴趣,她觉得应该很讨厌自己,怎么会有人喜欢一个心思深沉又总是压自己一头的女孩子呢?

        “这衣服这么好看,穿在小姐身上一定更好看。”栗不懂吕歌的想法,她自认为天底下没有女孩子得到新衣服会不开心。“小姐快换上试试吧。”

        吕歌没有立马同意,只是伸手拿起那件衣服,看了看领口和袖口,一针一线都做了好极了,可以想象是费了多大的劲的,她突然开口问栗:“你见过瞎了眼的人吗?”

        栗不明白为什么吕歌会问这个问题,只是想了想便老实回答:“栗见过很多,上了年纪的妇人眼睛自然就不好了。”

        吕歌又问:“那一般多少岁眼睛就看不清楚了?”

        栗认真的回忆了一下自己家乡,或者是自己熟悉的邻居或者是别的看不见的妇人:“具体的栗也不知道,不过好像四五十岁眼睛就看不见了。”他说的很自然,就好像是普通的妇人到了四五十岁眼睛看不见了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一样。

        吕歌笑了一声,笑声那一带了些苍凉和嘲讽,那不是一个孩子该有的笑声,她拿着衣服的手不由攥紧了:“你见过出生尊贵的人四五十岁的眼睛吗?”

        栗突然有些害怕了,她也不明白她为什么害怕,继续看着这样的小姐忍不住心生胆怯,她怯懦的回答:“栗没有见过,贵人自然得上天恩泽,怎么会和我们这些人一样。”

        她的话刚说完,吕歌的手就轻轻的抚上她的脸,那是一只有些微凉却十分柔软的小手,栗一下子就呆住了,吕歌一字一句地说:“没什么不一样,大家都是人,大家都会流血,被砍了头一样都会死,不一样的只是在于……妇人们要补贴家用,要织布缝衣,晚上舍不得灯油,久而久之……眼睛自然就熬坏了。”

        她的声音越说越轻,语气越来越柔,可不知为何栗却觉得她心中越来越难过,最后却只能看着她穿上那件漂亮的锦衣,然后漂漂亮亮的露出那张可爱的笑脸说:“刚才说了些胡话,那不是你该记住的,忘了吧。”

        栗恭敬的点了点头,她决心听着自己小姐的话把刚才说的话全给忘了,可不知为何她的脑子里总是回荡着这些话,这让她再往后很多很多年来除了为自己小姐之外,再也没有为任何人做过一件衣服。

        安静的书房之中,吕不韦看了一眼书桌上早就准备好的《商君书》,脸上露出一抹和煦的笑,让他本就不错的皮相更显得温文尔雅,更令人心生喜悦,他像是每一个脾气非常好的长辈那样,看着坐在自己面前的嬴政,他问:“太子想学什么?”

        前两天吕不韦被赋予了一项特殊的责任,他要带着秦国的新任太子学习学习,也就是成为嬴政的授课先生,而今日就是吕不韦特别准备的授课日期,教什么他心中已有数,可他偏偏还要问。

        小孩子总是喜欢大人的尊重的。

        嬴政却并没有任何喜悦,他其实不喜欢被人猜心思,尤其是遇到了吕歌这个一猜一个中的怪物之后,但他却不能表现出来,他还得装出几分孩子都开心,他勾了勾唇,声调略微上扬,好像一个装纯属稳重但却压抑不住喜悦的孩子一样。

        “政乃秦国太子,自然是要学习秦律。”

        吕不韦笑容加深,他问:“秦律高深且条目众多,不知太子又要从何处学起?”

        嬴政愣了一下,然后道:“父王当初是从何处学起的政就从何处学起。”

        吕不韦道:“太子要学大王?可大王也未必能够将秦律倒背如流,太子莫非有过目不忘之本领?”

        这话说起来有些不敬,但嬴政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吕不韦也不觉得嬴政会说出去,说出去了也没什么,赢子楚脾气不是发在这里的。

        “太子不妨学别的,律法这事交给刑官去做,太子可有别的想法?”

        “难道政要学当秦王要的本事,相国会教吗?”嬴政脸上的笑突然就消失了,那双黑沉沉的眸子直直地望着吕不韦,他已经搞懂了吕不韦的意思,吕不韦是想通过否定他,打击他,来得到自己师长应该有的尊敬,也就是所谓的下马威。

        这种行为……简直无聊,名扬七国的大商人,奇货可居的吕不韦,看起来并没有他女儿聪明。

        吕不韦此刻才有些惊讶,他又在认真的打量了嬴政一遍,然后他就觉得这个孩子比他想得更聪明,也更危险,“臣既然为太子先生,太子要学,臣自然要教。”

        他说的恭敬,可是话风又一转:“可为君之道又不是那么简单,三言两语便可教授,在为君王之前,太子可先学如何当君子。”

        嬴政笑了,流露出几分孩子的天真:“敢问相国可是君子?”

        不好对付啊,吕不韦这么想着,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自顾自的拿出了《商君书》,“此书乃秦国的立国之本,太子可想学?”

        早已能将《商君书》倒背如流的嬴政脸上还是有笑,他已经知道面前的男人是绝对不会教他自己的看家本领的,而交一个年幼的太子为君之道,那是对现任的不忠。

        那是危险的行为,吕不韦是不可能做这种事的,所以……把戏唱下去吧。

        此时的吕不韦认为自己的奇货年富力壮,可以在秦王这个位置上做个十几二十载,说不定可以成为第二个秦昭襄王,对于一个前途莫测的太子,实际上是不敢过多投资的,也没必要过多投资。

        但是小小的拉一把是完全可以的,有句话叫未雨绸缪,把自己的女儿养好了,就是一件极好的商品,她可以把这项商品用来和嬴政交易,也可以把这项商品用来和其他人交易,只不过和嬴政交易,他所得到的也是最好的而已,商人总是不亏的。

        虽然嬴政比他预料的更加的聪明,更加的早熟,但却也更具有价值,连带着自己的女儿也会水涨船高……

        夕阳西下,在吕府的后花园中,刚刚结束学习的嬴政终于又见到了自己想见的人,或者说这也是吕不韦特意安排的,毕竟换上了新衣服总要见人。

        “他没有拿《左传》来给你开蒙,你就偷着乐吧。”和嬴政躲在假山之中,身着白色锦衣玉雪可爱的吕歌,听着刚刚结束商君书学习的嬴政的抱怨,给出了这么一句话。

        嬴政还是不悦的,他不高兴的地方,其实不仅不是在于吕不韦不把真本事交给他,而在于吕不韦看他的眼神,在吕不韦眼里他也是一件货物。

        “若不是你在赵国的悉心教导,此刻我也不会显得如此无礼了。”嬴政想学的是吕歌的本事,而不是他已经学烂了的东西。“你就不能继续教我吗?”

        吕歌轻笑一声,她问:“你想学什么?你想从我这儿学什么?”

        嬴政眼睛流露出一丝亮光,他坚定地说:“全部,你有的我都要学。”

        吕歌笑得更开心了,伸出手捏了一下嬴政软乎的小脸,虽然看起来有些凶又不好惹,但脸捏起来依旧是软的,嬴政有些懊恼,但是看在知识的份子上还是没有把手打开,只是在人家捏了好一会儿还不松手的情况下,实在忍不住的后退了一步。

        “太贪心了可不好,你看你连撒娇都不会。”吕歌脸上两个浅浅的酒窝又露了出来,“我会教你的,无论你想不想学,明天来找我,记得带上一些钱。”

        嬴政一愣,然后皱了皱眉问:“你不会是想教我做生意吧?”

        吕歌歪了歪头,笑的无辜,说出来的话却毫不留情:“阿政想多了,以你现在的水平还做不了生意,反正你到明天就知道了,现在嘛……”

        嬴政心中有些懊恼,但还是耐着性子:“现在怎么了?”

        吕歌拉住了嬴政的手,像个孩子拉住自己的玩伴一样,开朗的说:“现在和我开心的逛逛花园,做一些孩子该做的事情,做一些我父亲会喜欢的事情。”

        嬴政看着她的笑,被拉着跟着跑起来,跑着跑着,他才突然恍然大悟,原来吕不韦是这个心思啊。

        在那一瞬间,嬴政突然感觉吕不韦其实没有那么讨厌,最起码他愿意把吕歌送给他,虽然这一定是要他付出某些代价的,可是无论什么代价,他吕不韦绝对是亏本的那一个。

        吕不韦没有派人跟着两个孩子,毕竟无论多大的年纪想要和人培养出感情,总是单独的比较好,再说了他家里会有什么危险呢?

        栗作为吕歌的贴身侍女,不能跟着自家小姐,被放了一个短短的假,她想重新拿起布擦拭器皿,却发现已经有了别的人做着她的事情,思来想去,实在无聊便决定去后院马厩里找她的小情郎玩玩。

        这也没什么的,她长得并不是令人惊艳的漂亮,并不是值得注意的存在,她想要和什么人在一起不会有任何人反对。

        可是等看着以前还喜欢的不得了的马夫小哥对着她笑,和她说话……栗却发现自己怎么也专心不起来,她满脑子都只有自家小姐,如果小姐真的是个男人的话,她眼里绝对容不下别的男人了。

        “栗,你现在是贵人的侍女了,没想到还会来找我。”马夫小哥叫具,也并不是一个多么多么出色的男人,他只是在正好的年纪以正好的身份遇见了这个时候正好的栗。

        栗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如果不出什么古怪的意外的话,她的人生一眼就可以望到头了,这也没什么,能活着就行了,很幸运的能活着,天底下可不是人人都那么幸运的。

        她又看到了具眼中若有若无的羡慕和尊敬,好像他们的身份已经不同了一样,她突然就有些得意了,他们当然不同了,她现在是天底下最好的小姐身边的侍女,她现在会写自己名字了,她现在……知道贵人的手是微微凉的,贵人会流血也会死。

        她带着若有若无的怜悯看着这个眼前模样清秀,却什么都不知道的男人,她本来都已经预备好了半年之后和他成婚的,但现在……玩玩就好了,开心就好了。

        栗笑着,轻声地问:“具,你喜欢我吗?”

        具当然点头了,他还没有说什么表达自己的心事,栗就抬头十分主动的亲上了他,然后便是小孩子不该看的内容了。

        没错,在两个人其实并没有直接就地滚床单的情况下,在两人亲上的一瞬间,吕歌就想下意识的捂住旁边嬴政的眼睛,她万万没有想到,会发生这种情况。

        在和嬴政手牵手演戏逛小花园的时候,吕歌看到栗匆匆的出来,还以为对方有什么事,拉着嬴政就跟上,结果躲在草丛里看到了看起来十四五岁,实际上可能十六七岁的栗这么厉害……不过这个年纪是不是太早了?

        就在吕歌有少有的有些不错的胡思乱想的时候,突然听到旁边的嬴政发出一声轻笑,她转过头一看,发现嬴政居然戏谑的看着自己。“梓涵,是不是从来没有见过男人和女人在一起?”

        他的语气…怎么说呢?吕歌暂时无法完全解析出来,但莫名的有一种被小看了的感觉,她怎么忘了嬴政并不是个纯粹的小孩子,或者说古代很少有纯粹的小孩子。

        别说只是亲个嘴了,估计嬴政小的时候看过更生猛的。

        这么一想反倒没什么介意的了,吕歌又抬起眼来仔细的看正在火热接吻的年轻男女,她不会做棒打鸳鸯的事,但是这年纪是不是真的有点小了,“见过当然见过,只是非礼勿视,这也没什么好看的……”

        嬴政忍不住低下视线,认真的观察起来吕歌粉色的樱唇,她看起来的确很好吃,鬼使神差的,他就问了一句:“梓涵要试试吗?”

        吕歌懵了一下,转过头惊诧的看着嬴政,然后十分耿直的回道:“为什么要试这种事情?不会觉得很奇怪吗?万一把舌头咬下来了怎么办?会死吧。”

        嬴政诡异的沉默了下来,什么样的女刺客才能想出在和人亲吻的时候把对方的舌头咬下来这种诡异的杀人方式呢?

        嬴政觉得在未来的很长一段时间之内,只要一看到男女之间的亲密行为,他的脑子里就会浮现吕歌的这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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