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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莫愁惊变(上)


  公元580年,大陈太建十二年,建康。

  六月夏季正是盛夏江南的酷暑时节,伴着蛙鸣声声、十里风荷,南朝大陈帝都建康在骄阳炙烤之下更映出满城碧色、绿荫绵延。在此暑热时节,阿姮自是躲在台城皇宫里最清凉宜人的清凉殿里避暑。

  “殿下呀,怪不得您那披香殿的十五姐永嘉公主总是嫉妒您、说陛下偏心您这位独有的嫡女,这奴婢也不得不感慨啊!这清凉殿尽是用冰砖为内构铸成,辅以镂金风轮、软绣丝帘,又临近太液池的万顷琼花树林,最是这满宫里最清凉避暑之处。您素日跟着您母后皇后娘娘住在皇后正殿柏梁殿的乐安殿中,可陛下最心疼您、知道您怕热,每每夏天都特意把您移到这清凉殿消夏避暑,唯恐您有一点不适,可真真是放眼满宫都没有的独一份宠爱呢!”阿姮正在清凉殿里临近太液池万顷琼花林的金窗前抬头痴望碧绿无边的琼花林、写着诗文,却是侍女谢紫菀端着燕窝雪糖冰盏走进来,一通笑语。

  还未待阿姮出言,王璇玑正掀着珠帘从清凉殿内殿走出来,半玩笑道:“就你谢紫菀最是聒噪!把你粘到那树上啊,那吵闹劲可一点不比蝉差!咱家长宁长公主殿下是陛下和皇后娘娘的独生嫡女、太子殿下唯一的同父同母的同胞亲妹,嫡长公主的身份尊贵无匹,自然不是那庶出的永嘉公主可比的。再者,咱家殿下是陛下登基以后的第一个孩子,相貌性情又极其肖似陛下、最得陛下欢心,从来咱们殿下都是陛下心尖尖上最宠爱的金枝玉叶、掌上明珠,一个区区的清凉殿又算得了什么?也就那素来小心眼的永嘉公主才从来针对我们家殿下喋喋不休,小家子气得很。她一介庶女、又是那样别扭的性子,能怨得了陛下素来不喜爱她吗?那永嘉公主和咱家殿下比,那就是云泥之别!她素来就那个招人厌的样子,你又何必提这事来糟蹋殿下的好心情呢!”

  这厢紫菀刚准备把燕窝雪糖冰盏放到玉桌上,听到璇玑出了这么一大席话来赌她、且自家主子阿姮又不做声似是默认了璇玑一般,一时之间便觉得自己不过一句玩笑却引得这样的针对,一下气不过又说不过,便重重地把冰盏甩在桌上“吭”发出一声大响,便气鼓鼓地提着镶玉端盘一股脑冲出了殿门。

  紫菀冲出去之后,璇玑过来把清甜解暑的燕窝雪糖冰盏端给阿姮,宽慰阿姮道:“殿下,您别往心里去,那紫菀自幼就是那掐尖好强的性子,半点子忍让不得。您别和她一般见识。”

  阿姮一面拂了拂耳畔的润玉流苏耳坠、一面接过璇玑的冰盏道:“那紫菀能说我偏心吗?我贴身侍女虽说有你、紫菀、兰林、玉簪四人,可素来我最倚重的心腹乃是你和紫菀。我对你们素来都是一视同仁、一样样地好,可偏紫菀那个小心眼的别扭性子总是觉得我偏心你,我也真真是没办法了。也怪我太纵着她了,这样无法无天了。”阿姮饮了一口冰盏,缓一缓又无奈道,“不过,能怨我更倚重你吗?论贴心、稳重、懂事、妥帖,紫菀却确实是比不上上你。罢了,由她去吧,过段时间,给她配个好人家嫁出去也就算了。说来啊,她那怪性子,倒和陈淑妘是一路人!”

  璇玑看到阿姮如此又气又无奈,赶忙转移阿姮的注意力道:“殿下为她犯不着气着自己呢!只是,殿下这会可在这琼花树下思忖什么呢?可是想到数月前相遇于琼花树下的独孤公子?”

  听到璇玑的笑语,阿姮不禁绯红了脸颊,又抬头望着碧绿无边的夏季琼花林,似乎想透过繁密无边的琼花林望到更远的尽头,“哎……此时盛夏,琼花早已凋零,只余绿叶,到底不是我们初见时的繁花漫天了。我和独孤公子分别月余,上次临别时他寄给我的《月夜观星诗》我还没有应和回赠呢,只因没有想出最好的诗文来酬和。这思忖了两个多月,到了盛夏,可终于创作出来了。你来看看!”语罢,阿姮从桌上把一张雪浪笺递给璇玑。璇玑拿起一看,原是阿姮创作的一首极好的五言长诗《西洲曲》:

  《西洲曲》

  忆梅下西洲,折梅寄江北。

  单衫杏子红,双鬓鸦雏色。

  西洲在何处?西桨桥头渡。

  日暮伯劳飞,风吹乌臼树。

  树下即门前,门中露翠钿。

  开门郎不至,出门采红莲。

  采莲南塘秋,莲花过人头。

  低头弄莲子,莲子清如水。

  置莲怀袖中,莲心彻底红。

  忆郎郎不至,仰首望飞鸿。

  鸿飞满西洲,望郎上青楼。

  楼高望不见,尽日栏杆头。

  栏杆十二曲,垂手明如玉。

  卷帘天自高,海水摇空绿。

  海水梦悠悠,君愁我亦愁。

  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

  “好!殿下写的这首诗可真好啊!感情细腻,曼丽婉约,清辞俊语,连翩不绝。真真令人情灵摇荡,遥思情郎啊!如此精美深情的回诗,想必独孤公子一定相思得欲罢不能,说不定忍不住就再下江南来见您了呢!”赏读完阿姮的绝美诗作《西洲曲》,璇玑不禁击节赞叹,大为叫好。

  阿姮闻言轻笑,“如此,才不枉我苦心孤诣两月。这样,你把这首诗寄到北周吧。那独孤公子既是雁门郡公杨广的侍从,那便寄到北周雁门郡公杨广处,他便自然能收到了!”语罢,阿姮提笔在皇家御制信封上亲笔写上一列清秀雅健的行楷“独孤公子亲启”。

  “是!奴婢这就去命人寄到北周。”璇玑闻言,欢喜着应答着,便转身出殿去寄信了。

  这边璇玑前脚刚走,后脚萧萦便笑着走进来道:“好妹妹,虽然是托你的福我有幸住在此清凉殿里消夏避暑,我该对你感激涕零。但今日这莫愁湖消夏宫宴眼见着就要开始了,咱们快出发吧,不然迟到了可不好!这消夏宫宴可还是你的主意呢!”

  听到萧萦的催促,阿姮夹了夹眼睛笑道:“好好好!听阿萦姐姐你的,我换身衣裳就来!”

  一会,阿姮萧萦小姐妹二人便欢欢喜喜地互相亲热挽着往莫愁湖去了。

  这厢紫菀刚冲出清凉殿不久,正在太液池旁赌气快走,却迎面正好撞上了款款走来的一位婀娜少女,虽是锦裙飘飘、身材窈窕、容颜秀美,却是眼角眉梢间多有戾气,尽是刻薄之相:“紫菀,你走这么快做什么!”这位娉婷少女,正是大陈皇帝陈顼和彭贵人彭兰心之女、皇二子始兴王陈叔陵唯一的同父同母的胞妹,皇十五女永嘉公主陈淑妘。

  这紫菀正在竟自走着,突然被陈淑妘叫住,不禁一惊,有些慌神,向陈淑妘行礼道:“参见永嘉公主,公主金安。”

  陈淑妘斜睨了紫菀一眼,冷冷一笑:“哟,这是在清凉殿受够了气出来啦?”

  紫菀听到心事被陈淑妘说中,不禁又羞又气:“哎,可不是嘛!殿下总是偏心那王璇玑,从不向着我!同为王谢大族之后,怎么我事事都要被那王璇玑压着一头呢!我不服!”

  听闻紫菀的一通抱怨,陈淑妘凤眼一眯,计上心来,阴阴地勾了勾唇角:“如此啊?罢了,你下去吧,日后若是有事,尽可来披香殿找孤。”

  “是……是。”紫菀听到素来对柏梁殿柳后一家敌意满满的陈淑妘突然如此“善意”,不禁有几分发怵,却只能低声应答后退下了。

  待紫菀走远后,陈淑妘的心腹侍女兰若好奇道:“公主,您不是素来最恨您的十八妹长宁长公主吗?缘何竟对她的贴身侍女谢紫菀那般好?”

  陈淑妘闻言冷笑,阴恻恻的笑容使本来就刻薄的面相更加尖酸了,“看来,这谢紫菀的怨气大可为我所用哪。”

  听到自己主子这样说,兰若似乎明白了一些,便会心而笑:“是啊,这素来长宁长公主就是偏爱那王璇玑,既然这谢紫菀如此愤愤不平,那我们在长宁长公主身旁安插自己的势力也是极好的呢。”

  陈淑妘扶了扶自己鬓间的玉兰步摇,意味深长地邪魅一笑:“知道就好。快走吧,这莫愁湖的消夏宫宴快开始了,我可等不及见我的世廉哥哥了。”萧世廉自幼爱着阿姮,可这陈淑妘却是自幼倾慕萧世廉。

  莫愁湖,大陈皇家禁苑乐游苑。

  莫愁湖在建康城中,围着这秀美的莫愁湖,大陈皇室围筑了皇家宫苑乐游苑,主要为夏季消暑与玩乐之用。这莫愁湖乐游苑中,碧波万顷、亭台千间,楼阁水榭、琪树瑶草遍布其间,辅之以“漏,瘦,透,皱”为特点的太湖石堆景,最是皇家江南园林之秀雅典范。

  “这莫愁湖原为石城湖,原是因为咱们先祖梁武帝时期关于卢家莫愁的传说,把此湖改名莫愁湖。且不论这故事本身真假,只是呀,我可一直感叹那写莫愁的《河中水之歌》可真真是民间精妙之作。”这赴莫愁湖消夏宫宴的路上,阿姮和萧萦手挽手走在园林小径上,边欣赏着莫愁湖的无比秀色,一边阿姮不禁和萧萦感慨起这莫愁湖的文化底蕴。

  “就你最喜好这诗书文化,有时我虽为昭明太子之后,论文才韬略,也难与你匹敌呢!”听到阿姮的感慨,萧萦不禁笑道。

  阿姮听到萧萦如此说,咂嘴巧笑:“阿萦姐姐你也太谦虚了吧!你深得昭明太子的家学嫡传,哪里比我差了!不过啊,我听闻那北周雁门郡公杨广可是个风流俊逸、才华横溢的翩翩公子,你们可真真算是郎才女貌啊!”

  “哎呀!就你嘴碎乱说!”听到阿姮提到自己的心上人,萧萦不禁娇羞,一坨烟霞染上了双颊。

  “哟,阿萦姐姐你今日是抹了什么胭脂呀,双颊竟这般红哟!”看到萧萦害羞,阿姮不禁进一步打趣。

  “哎呀!我不和你说了!”萧萦想到心上人杨广,越想便越是害羞,甩开挽着阿姮的手,匆匆地径自往前快走,“什么时候你的独孤公子出现治住你才好呢!”

  “哈哈……哈哈……”阿姮看到萧萦对她的心上人杨广如此痴情上心,更觉得有意思,“我喜欢独孤公子大大方方,可没什么好害羞得呢!阿萦姐姐你何妨大方承认你对雁门郡公杨广的爱恋呢!”语罢,阿姮便提了步速去追萧萦。

  于是姐妹二人你言我语、嬉笑打闹,不知不觉也到了莫愁湖心的烟雨殿,即这次宫宴家宴的举办处。

  阿姮萧萦姐妹二人自是坐在最靠近皇后柳敬言的上席,二人还没入定多久,阿姮还没来得及和其他的兄弟姐妹说上话,父皇陈顼和母后柳敬言便并肩入内,这消夏宫宴便正是开始了。

  “这莫愁湖消夏宫宴乃是姮儿向朕建议的新主意。这乐游苑本就为我大陈皇家夏宫,这莫愁湖更是碧波万顷、绿荫无边,在这湖心的烟雨榭消夏,自然是夏日最得宜之去处。正好,借此机会,我们大陈皇室以此家宴一聚,不请外臣,尽享天伦。大家今日家宴不必拘束,尽可尽兴!”陈顼坐定后,环顾殿中自己的妻妾儿女,朗声欢笑。陈顼环视中还特意扫了自己爱女阿姮一眼,看到这小丫头今天终于没逃席了,甚是满意地向阿姮眨了眨眼。阿姮看到父皇的特别关注,俏皮一笑。

  “谢陛下(父皇)隆恩。”陈顼语罢,众人纷纷恭敬致谢。

  此时环顾烟雨殿中,大陈皇室主要成员尽在列席:十四公主乐昌公主陈淑婼,十五公主永嘉公主陈淑妘,十九公主宁远公主陈淑媃,皇长子太子陈叔宝及太子妃沈婺华,皇二子始兴王陈叔陵,先皇陈文帝陈蒨之子新安王陈伯固,皇四子长沙王陈叔坚,皇六子宜都王陈叔明,皇九子河东王陈叔献,皇十六子陈叔慎,皇十七子陈叔达,彭贵人彭兰心,钱贵妃钱绾,先皇陈文帝陈蒨之皇后文皇后沈妙容。除了大陈皇室成员之外,素来被陈顼柳敬言帝后夫妇养为养女的西梁嘉宁公主萧萦和串门来看望姐姐的西梁新安王萧瑀这两位萧梁皇室成员也特例列席。

  陈顼内宠子女颇多,有二十多个女儿、三十多个儿子,除了嫡尊的柏梁殿柳敬言皇后一家外,陈顼后宫中最得宠有权势的便当属披香殿的彭贵人彭兰心和含章殿的钱贵妃钱绾了。钱贵妃钱绾本是陈顼未发迹之前娶的原配,后来因柳敬言以皇家公主、梁元帝外萧绎甥女兼河东柳氏千金的尊贵身份执意要下嫁陈顼时,钱绾识趣地自请从原配降为妾室。钱绾如此识趣,陈顼即位后也给钱绾留足体面,封她为唯一的贵妃,在后宫中仅此于皇后柳敬言;钱绾所生的皇九子陈叔献和皇十四女乐昌公主陈淑婼也深受宠爱。而由于钱绾的“聪明”,含章殿这一家三口和柳后柏梁殿这一家四口也算相处得极为融洽——钱绾十分尊敬柳敬言,给她留足皇后的体面;而柳敬言也对应地尊重钱绾,予她贵妃应有的尊荣。故而柏梁殿和含章殿素来交好、相安无事。而这彭贵人彭兰心就不同了,陈顼娶钱绾是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娶柳敬言是出于前途和权势的考虑,而陈顼与彭兰心当年乃是自幼青梅竹马的初恋情人,当年陈顼被迫奉皇命圣旨娶皇帝外甥女柳敬言之时,陈顼本来打算把彭兰心迎娶进门。可当年梁元帝萧绎如此疼爱自己的外甥女柳敬言、舍不得她受一点委屈,本来陈顼已经娶亲就让梁元帝萧绎甚是不悦,若此时再娶彭兰心便是大大伤了柳敬言的心、违了对梁元帝萧绎的承诺、拂了大梁皇室的面子,对陈顼当时必须完全依赖萧梁皇室和柳敬言母家大士族势力的前途来说,是绝对不利的。故而,为了自身的前途和利益,陈顼不得不暂缓了迎娶彭兰心的计划,到后来梁朝灭亡、陈朝建立、陈顼不再需要依赖萧梁皇室势力且自己实力膨胀时,才迎娶彭兰心。可当年,此举可是深深上了彭兰心的心,且彭兰心被迫打掉了和陈顼的第一个孩子。而这一切羞辱和仇恨,彭兰心却深深记在柳敬言的头上。且彭兰心之子、庶长子陈叔陵素来野心勃勃企图篡夺嫡长子陈叔宝的太子之位,彭兰心之女陈淑妘深深嫉恨阿姮的尊贵得宠与占据了她心上人萧世廉的心,故而,披香殿中的彭贵人彭兰心、皇二子始兴王陈叔陵、皇十五女永嘉公主陈淑妘一家三口素来与柳后柏梁殿一家四口为深仇宿敌,素来不睦。

  这厢消夏宫宴开始后,清凉冰点与清雅歌舞都依次而上。只不过由于这是家宴,没有正式宫宴那般讲究华丽与排场,乐曲乃是特意选用了江南丝竹管乐远远于殿外水榭吹奏,那悠扬的丝竹之声隔水传来更是多了几分温柔旖旎,最是江南音韵隔水听音之妙。

  众人正品尝着消夏冰点,陈顼向众位家人道:“这流觞曲水,乃是我南朝风俗。只不过这殿内无曲水以流觞,却也不能阻挡了我们家人寄畅雅兴。这干吃着也不够尽兴,都是自家人也不必拘束,不若咱们仿流觞曲水来个无水流觞——由朕开始击杯然后传递这个玉觞,待朕击杯之声停后,这个玉觞传到谁手上,谁便要回答朕的一个问题。依此类推,这个接到玉觞的人,回答完问题后便可自己击杯计时、传递玉觞、命下一个接到玉觞之人回答问题。只不过,为了不针对谁,这击杯计时之人,可得闭眼哦。”

  众人听到陈顼的提议,不觉十分有趣;再者,皇帝陈顼的意思谁也不敢违抗。于是,众人便纷纷附和陈顼,在烟雨殿家宴上开始了这击杯传觞。

  于是这玉觞从陈顼处开始传,陈顼闭目开始击杯计时。随着陈顼击杯的点点声音和玉觞在一个又一个人的手上传递,大家都不禁十分兴奋又紧张,唯恐这个玉觞落到自己手上得回答陈顼的问题。忽然,陈顼的击杯之声停止,陈顼一睁眼,那玉觞刚好落到爱女阿姮手上。

  众人都十分害怕回答陈顼的问题,唯独和父皇感情最好的阿姮丝毫不惧。玉觞传到手上时,阿姮没有一丝畏惧,反而十分兴奋,俏皮地望着父皇陈顼。

  看到爱女阿姮这般可爱,陈顼无比宠溺,指着阿姮笑道:“姮儿,你最近骑射之术练得如何了?”

  听到父皇这般问题,阿姮不禁被问住,想到自己最近这两个月为了磨出回赠独孤英的《西洲曲》,尽是在读书写诗而没有习武。本来没有答案,阿姮大大的眼睛灵动一转,娇俏笑道:“父皇,这最近盛夏酷暑时节的天气太热了,女儿最近还没习武呢。”

  听到阿姮如此回答,陈顼有些不悦,却终究不忍苛责爱女。语调严肃,却仍是疼爱,“你的骑射之术乃是你父皇我亲手所教,父皇对你寄予厚望,你可不能荒废啊。一会,莫愁湖旁的莫愁围场正是夏日荫凉之处,父皇再手把手带你练练骑射之术。”

  陈顼终究不舍得责备女儿,但提到此习武话题,终究是心事沉重,转过头对众子女道:“虽说我们南朝以文见长,乃为中原文化南迁之正统。但此时南北对立,时局紧张,北境烽烟不断,眼见北周大丞相杨坚改朝换代之势愈演愈烈——这一切的一切都要求我大陈不能放下武力操练,否则何以卫我大陈山河!若我大陈疏于武力让北周觉得我们兵乏人弱而可欺,我大陈安宁又从何谈起!你们身为大陈皇室,享天下大陈百姓之养,便要担起护卫大陈江山百姓的责任!尤其你们诸位皇子领兵驻守各地,更要勤习武艺、保家卫国,切勿疏懒!”

  陈顼这一席家国之话分量不轻,众位公主皇子听到后,皆齐声应是,“是,儿臣谨遵父皇教诲。”

  陈顼语罢,忽然觉得一提到家国一体又把家宴氛围弄严肃了,便违背了亲和天伦的本意。于是陈顼向爱女阿姮一挥手,让这击杯传觞继续下去。

  阿姮深知父皇之意,便继续以箸击杯、把玉觞传递下去,以活跃家宴气氛。叮当数声之后阿姮骤然停了击杯之声,蓦然睁眼,竟然那玉觞刚好落在了自己大哥陈叔宝手上。

  刚好,是自家人,那就更可以尽情活跃气氛了——阿姮内心暗暗松了一口气。于是,阿姮俏皮地对大哥陈叔宝笑道:“既然玉觞传到大哥手上,那大哥可得回答小妹我一个问题啦——最近,太子府可有什么趣事没有呀?”阿姮灵机一动,正好想出这样一个趣味话题以乐天伦。

  陈顼听到阿姮问这个问题,一时之间竟有些尴尬。自己的嫡长子陈叔宝素来不成器、不务正业,不知此番回答又会怎样丢脸啊。

  这边陈叔宝一边把玩玉觞,一边听到自家小妹问这个问题,不禁有些哭笑不得。却不料,这正思忖着,一转头正好看见妻子沈婺华端坐在一旁,便正好想起了沈婺华最近一桩神奇事,便向众人道:“孤可没有什么新奇的事。不过,半个月前江南大旱许久,眼见着这酷暑都要将人蒸干了,太子妃不忍,便亲自前往天台山智顗大师处诵经求雨。不承想,这诚心感动了上苍,竟真真天降甘霖解了我江南大旱,也真真是奇闻善事啊!”

  陈顼听到陈叔宝如此回答,方才阴沉下来的面容才有了起色,稍稍欣慰——自己的嫡长子太子总算没出丑气死自己一次了。

  听闻大哥陈叔宝提到嫂子沈婺华诵经求雨之事,阿姮立马顺着话题往下接,向父皇陈顼笑道:“对啊父皇,今日若大哥不提这事我还忘了和您提了呢。前段时间的大旱真真是弄得我大陈民不聊生、哀鸿遍野,得亏嫂子亲赴天台山诵经求雨才为我大陈求来了雨露甘霖,这真真是太子府之福气、我大陈皇室之福气、我大陈社稷百姓之福气啊!您也知道我自幼就拜天台宗智顗大师为沙门之师,昨日师父还特意和我来信,说大陈百姓得知此雨是嫂子虔诚诵经多日求来的之后,都对太子夫妇和我大陈皇室十分感恩戴德,更是夸赞大哥、嫂子和父皇母后的恩泽圣德呢!”阿姮此言,分明是十分维护太子兄嫂了。阿姮看似天真烂漫,其实自幼在皇宫长大洞悉争权夺利、宫斗残酷。在座的虽然都是至亲手足,可但凡生在天家,便是夫妻不像夫妻、兄弟不像兄弟、姐妹不像姐妹。尤其是对于别有用心、争权宫斗的,祸起萧墙、兄弟睥睨、弑父杀兄之事古往今来在皇家屡见不鲜,前朝梁朝末年无比血腥残酷的宗亲争权就是最近的血淋淋的例证。而在父皇陈顼这一朝,自己的胞兄陈叔宝虽贵为嫡长子、是无可争议的皇太子,但性情文弱温懦、无意帝位江山,却是自己的二哥、彭贵人彭兰心之子、庶长子始兴王陈叔陵野心勃勃、霸道好武,想篡夺太子储位之心路人皆知。可偏偏阿姮自己的大哥陈叔宝无意政事、素来无能,嫂子沈婺华又与世无争,面对二哥陈叔陵的咄咄逼人多是落了下风,但阿姮绝对不能坐视不管而任他们披香殿踩到自己柏梁殿头上。故每每有机会,阿姮总是尽力在父皇面前维护自己大哥大嫂太子府的体面,以力保自己大哥的储君之位。一旦太子之位被野心勃勃、暴虐成性的二哥陈叔陵夺去,不仅他们柏梁殿一家再无立足之地,大陈天下百姓更要遭殃——大哥陈叔宝虽文弱,但到底仁善,就算不成汉武之功也可做个无功无过的太平守成之君;而若那般暴戾成性、穷兵黩武的二哥陈叔陵成了国君,只怕大陈江山必将生灵涂炭、永无宁日了。故而无论出于自身家庭利益还是大陈百姓社稷利益的考虑,阿姮无论如何都一定要力保自己大哥陈叔宝的太子之位,绝不能让二哥陈叔陵祸害自己家人和大陈百姓。

  陈顼听到阿姮如此妙语和太子府如此善德,十分欢欣,抚须向阿姮和陈叔宝、沈婺华笑道:“好!果然太子妃是我大陈未来的好国母啊!如此心怀善念、怜悯众生,为太子府和我大陈皇室争得民心,甚好!”陈顼一转头,向其他子女道:“你们也都要向太子妃多学习,多为我大陈江山百姓尽力奉献,才是身为我大陈皇室应尽的责任义务!”

  “是,儿臣谨遵父皇教诲。”听到陈顼如此叮嘱,众位公主皇子皆纷纷应是,亦是表示对父皇和柏梁殿柳敬言皇后一家的嫡尊敬意。

  “好,既然这玉觞现在在你手上,太子,你便继续往下传吧。”看到儿女们皆恭敬回应,陈顼一摆手,赶快跳过自己的嫡长子陈叔宝以免他又出洋相,于是命此家宴游戏继续。

  “是。”陈叔宝应声之后,便把这玉觞继续往下传,闭着眼睛以箸击杯。待一会声声箸停之后,陈叔宝一睁眼,这玉觞正好落在九弟河东王陈叔献手上。

  “九弟,既然这玉觞在这手上,那你可要回答大哥一个问题啦!”陈叔宝笑望着九弟陈叔献,甚是欣喜,总算掌握一回提问主动权了。其实陈叔宝如此欢欣也不止因为此游戏,柏梁殿柳后、陈叔宝、沈婺华、陈姮一家与含章殿钱贵妃、陈叔献、陈淑婼一家素来交好,故而在诸多异母兄弟中,陈叔宝与陈叔献的兄弟关系可谓最好。

  “哈哈,好!自然是大哥问什么,九弟我知无不答啊!”陈叔献听到陈叔宝的笑语,也是十分亲厚地回答。

  陈叔宝闻言而笑,“好!九弟啊,我最近听说你总是待在你的河东王府里深居简出,那你说说你最近可在王府里做些什么事啊?可是留恋着和王妃新生的一对龙凤儿女,不忍移开半步呀!”

  陈叔献听到陈叔宝提到自己和王妃新生的一对龙凤胎孝宽和孝瑾,不禁满满幸福溢满脸颊,“确实,小弟新生的龙凤儿女最近可是我们河东王府的焦点中心啊,小弟和王妃自然是疼爱得来不及、不舍得离开半步啊!故而啊进来都在府里陪着王妃和一双儿女呢!”语罢,陈叔献特意转向阿姮道:“阿姮啊,九哥还要多谢你给瑾儿和宽儿取的好名字呢!”

  阿姮听到九哥陈叔献的夸奖,开心笑道:“宽者,纳四海也;瑾瑜,美玉也。我这小侄儿侄女生得如此玉雪可爱、宛若美玉无瑕,日后可一定是继承我们大陈皇室基因的俊俏佳人呢!宽儿瑾儿有九哥你这般如此疼爱他们的好父亲、九嫂有你这般好的夫君,河东王府可真真是令人羡慕的温馨之家啊!”

  “哈哈!那就承你吉言了!多谢阿姮的你的美言!”听到阿姮的笑语夸奖,陈叔献自是十分开心。不过阿姮确实说得每次,陈叔献风流儒雅、体贴温柔、责任顾家,真真是世间难得的好丈夫、好父亲。

  柳敬言端在在陈顼身旁,看到儿女们如此融洽,亦温然慈笑道:“你们兄妹之情如此融洽便甚好。”语罢,招手命冬青呈上了一对金玉长命锁递给陈叔献,“叔献啊,父皇母后恭喜你喜得一对龙凤儿女,这更是我大陈皇室祥瑞之兆。今日父皇母后便把这对珍贵的金玉长命锁赐给孝宽和孝瑾,祝他们健健康康地平安长大、永无灾祸、一生幸福顺遂。”

  柳敬言语落,陈顼亦接着含笑对陈叔献道:“叔献啊,近来你在南徐州的功绩甚佳,得官员百姓一致好评,朕很是满意啊!而今你又新给朕添了一双孙儿、为我大陈皇室开枝散叶,立业且成家,甚好!来日我大陈江山安定就指着你了!”

  陈叔献见陈顼、柳敬言如此言语行为,甚是动容,立马起身恭敬接过一对长命锁,激动道:“谢父皇夸奖!为父皇和大陈尽忠乃儿臣本分!多谢父皇母后赐长命锁!儿臣亦代一双儿女谢过父皇母后!有父皇母后如此福泽庇佑,儿女们必然健康成长。”

  钱贵妃钱绾见此,亦起身致谢,“嫔妾谢过陛下、皇后娘娘。”后宫中,所有皇子皇女都奉皇后为嫡母,而皇子女的生母亦为妾室得尊奉正宫皇后。

  “嗯,甚好。”陈顼、柳敬言闻言甚是欣慰,颔首微笑。

  这般笑语完,陈叔献便笑着继续把这玉觞往下传了。待陈叔献停止击杯而睁眼后,却不曾想,玉觞竟然落在了新安王陈伯固手上,一时场面竟有些尴尬。

  这新安王陈伯固乃是陈顼之兄、陈文帝陈蒨之子,前废帝陈伯宗之弟,身份甚是敏感尴尬。大陈世祖文皇帝陈蒨乃是大陈开国皇帝陈霸先之侄、陈顼的亲哥哥、大陈第二代皇帝,本来陈蒨去世后帝位应由陈文帝陈蒨和皇后沈妙容的嫡长子、太子陈伯宗继承,但陈伯宗即位后,帝位被叔叔陈顼篡夺,被废为废帝且不久就身亡。故而,其实当今陈顼的帝位是从侄子陈伯宗手上篡夺来的——此事天下皆知,但一直为皇室禁闻,无人敢提。因此,身为前废帝陈伯宗的弟弟、陈文帝之子、陈顼之侄,陈伯固的身份甚为敏感尴尬。

  陈叔献看到玉觞竟然传到堂兄陈伯固手上,一时觉得十分尴尬,只能马虎一问、期望赶快把这个尴尬时刻度过:“既然此玉觞传到堂兄手上,那小弟我就一问——堂兄最近有什么新鲜好玩的事与我们分享没有啊?”

  陈伯固素来与堂兄陈叔陵交好,一样暴戾乖张、目中无人的性子,且还不如陈叔陵那般有能耐还偏偏狂妄自大,故更多了几分无知愚蠢。听到陈叔献这么问,陈伯固一放玉觞,拿起了自己酒杯饮了一口酒,大声道:“说到好玩事嘛,那也多了去了。最近啊,我和二堂哥一起在建康在野外游山玩水的时,遇到了一些豪华墓碑和名人墓碑,于是我们下马驻足细细地品读一番就下令让手下人挖开坟墓,把墓中的所有东西一一翻遍,拿走了许多所喜欢的东西回府赏玩,倒是十分有趣呢哈哈哈!九弟你要喜欢堂哥可以送你几件好东西啊!哈哈哈!”

  听到陈伯固如此肆无忌惮、毫无顾忌地大谈自己和陈叔陵的盗墓经历,众人不禁大为惊骇又十分尴尬。其实,陈叔陵最大的爱好就是盗墓,且以多盗墓中财宝来充实自己的私兵;且常常在将陵墓内的珍宝洗劫一空之后,便洋洋得意地回府了,有时甚至把所盗陵墓中的尸骨也带回府悬挂起来作为战利品——这一点其实建康城中人人皆知,并不是什么大秘密,而陈伯固素来跟着陈叔陵厮混亦都参与了这些不齿盗墓勾当,只不过从来没有人敢向陈伯固这般当众、还是当着天子陈顼的面如此毫无遮掩地说出来,简直大损皇家颜面、人伦天理。连平常百姓、草寇流氓无法生存时都不齿于做这种盗掘坟墓、极损阴鸷之事,何况这些衣食无忧、金尊玉贵的皇家王爷!

  “你们……你们如何能做出如此不知廉耻、丧尽天良之事!你们简直丢光了我大陈皇室的脸面!我大陈皇家颜面何存!我颍川陈氏的脸往哪摆!你们这是摆明了要让我大陈皇室为天下笑柄吗!咳……咳……咳……”陈顼听到陈伯固如此猖狂之言,且对与陈叔陵一起干下的盗墓勾当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大为恼怒,拍案而起狠咳了好几声,又狠狠地砸了酒杯还不解气,引得众人纷纷惊惧下跪。

  这边陈叔陵听到自己这个傻堂弟竟然这么不争气地把他们盗墓之事大肆炫耀,也是大为恼火,气愤不已,拉着陈伯固向陈顼磕头谢罪:“父皇息怒!父皇息怒!您勿听堂弟胡言乱语,绝没有之事啊!此事乃是儿臣手下之人所为,乃儿臣管教不严所致。儿臣知错,儿臣知错,儿臣回府之后一定严惩此下人、绝不姑息!万望父皇息怒!”

  陈顼怒视着自己的儿子陈叔陵和侄子陈伯固,心里很清楚地明白陈伯固所言不虚、陈叔陵分明就是在逃避责任。但大陈皇室颜面要紧,家丑不可外扬,且陈伯固乃是自己违背对其托孤诺言的哥哥陈蒨之子、被自己篡夺了合法皇位的侄子陈伯宗之弟,本来就是自己对不住哥哥一家、篡夺了哥哥家的皇位,于情于理都愧对哥哥一家,更不好以篡位叔叔的身份来管教陈伯固,只能顺着陈叔陵给的台阶下,草草掩过道:“既是手下人如此目无王法,务必好好处理、严惩不贷!日后不许再有此事了!”

  陈叔陵看到父皇松了口,马上拉着堂弟陈伯固叩头谢恩:“是!谢父皇开恩!儿臣日后一定对下人严加管教、一定再无此事!”

  “嗯。你们都起来吧。”本来这消夏家宴进行得其乐融融、这击杯传觞更是为了融洽亲情,不料被陈伯固这么一搞,不仅天伦之乐没了、更多了尴尬难堪。且陈顼也看着众人都吃得差不多了,也不想继续待在这烟雨殿里持续方才的尴尬丑事,便向众位子女后妃道:“既然这饮食进的差不多了,不如大家尽情散去在这莫愁湖乐游苑里自由消夏吧,也不必非拘束在这烟雨殿里。你们想自由漫步的,自散去尽兴就好;若有兴趣的,便跟着朕来莫愁湖畔的莫愁围场围猎吧。”

  “是。”众人答应一声后,深知陈顼用意,各自识趣地散去。

  莫愁湖,乐游苑,莫愁围场。

  盛夏下午的骄阳虽毒辣,但被莫愁湖的万顷碧波一吹荡、再被围场里千顷绿荫树林一隔滤,竟然几乎不再炙热,反而有了几分清凉,真真是难得的消夏好去处。

  中午消夏宫宴散去之后,大陈皇室诸位成员中,后妃自不消说躲去避暑无意骑射,萧萦萧瑀两个萧梁皇室的外姓姐弟俩也不好深入大陈皇室的家庭聚会故而也识趣地自己走开避暑了,而诸位皇子皇女中,除了乐昌公主陈淑婼素来只好诗书、喜静不习武而随母妃钱贵妃钱绾在莫愁湖上泛舟避暑外,永嘉公主陈淑妘、长宁长公主陈姮、宁远公主陈淑媃、太子陈叔宝、皇二子始兴王陈叔陵,先皇陈文帝陈蒨之子新安王陈伯固,皇四子长沙王陈叔坚,皇六子宜都王陈叔明,皇九子河东王陈叔献,皇十六子陈叔慎,皇十七子陈叔达都跟着父皇陈顼来莫愁围场狩猎了。诸位皇子自幼习武自然不说,阿姮自幼更是特别亲自得父皇陈顼亲传骑射之术、陈淑媃亦得父皇陈顼指点骑射,但陈淑妘却是从来骄矜得很不肯习武却又每每要跟来凑热闹。此时围场之上,除了诸位大陈皇室宗亲外,右卫将军萧摩诃以及其长子萧世廉、幼子萧世略这萧氏一家将门全部在场护卫皇家狩猎。萧摩诃一家大将,素来是陈顼最倚重的大陈军力长城,最得陈顼信任。

  “好,既然你们都来了此围场,那便真要拿出本事来!虽在盛夏,此莫愁围场可是极其荫凉,你们可别拿暑热当借口,快给父皇看看你们的箭术如何了!”陈顼看到儿女成群围着自己,十分欣悦,语罢自己先射了一箭,百步穿杨,稳健迅速,正中靶心。

  “好!父皇果真是马上定天下的高手!”看到他们的父皇陈顼虽年已五十箭术还如此精准了得、宝刀未老,不禁大为欢呼。确实,陈顼身为大陈开国皇帝武帝陈霸先之侄,当年和自己的哥哥陈蒨随伯父陈霸先南征北战、杀伐无数才建立了大陈王朝,赫赫武功、一世威名绝非虚传。

  陈顼听到儿女们的夸赞,放下弓箭,笑道:“既然知道你们父皇如此厉害,你们也别丢为父的脸啊!快练练你们的箭术给朕看看!”

  众人听到父皇陈顼此语,互相望一望,便只能开始一一射箭展示了。按长幼之序开始,皇长子太子陈叔宝一箭未射出、连弓都拉不满;皇二子始兴王陈叔陵拉满了弓之后稳稳射出一箭,如父皇陈顼一般正中靶心;之后先皇陈文帝陈蒨之子新安王陈伯固、皇四子长沙王陈叔坚、皇六子陈叔明、皇九子河东王陈叔献、皇十六子陈叔慎、皇十七子陈叔达皆有射中,却都不如二哥陈叔陵一般正中靶心;公主这边,永嘉公主陈淑妘本来就是跟来玩的并不会骑射,宁远公主陈淑媃年龄尚小、力气不足也没射出箭去,倒是阿姮表现得十分出色,虽然年纪尚小,却是全场唯一一个能与父皇陈顼和年长的二哥陈叔陵比肩、射中靶心的第三人。

  众人皆展示完后,陈顼本来看到陈叔宝如此文弱不堪十分恼火,但最后看到阿姮年纪这么小却如此文武双全、绝像自己年轻当年,不禁十分高兴:“好!好!果然姮儿的骑射是朕亲手教出来的,最得朕心!最好!”陈顼每每提到爱女阿姮时,总是发自内心的高兴和满意。

  听到父皇的夸奖,阿姮甜甜向父皇陈顼糯声一笑:“谢父皇夸奖!还是父皇亲自教导有方呢!”

  听到阿姮的笑语,陈顼十分受用,又转头环视自己其他皇子道:“你们的妹妹妘儿、媃儿年纪小也就罢了,你们几个堂堂英武男儿难道连箭术之功都没有了吗?这样如何以后为我大陈江山保家卫国?可多向你们妹妹姮儿学着些!”

  陈顼语罢,停顿了一会,目光又特意停留在嫡长子陈叔宝、二子陈叔陵身上,意味深长:“叔宝,你……你身为一国太子储君如何能文弱至此?下去之后定要勤加习武!”

  “是。”陈叔宝听到父皇教诲,低了低头,面无表情地应了声是。

  说完陈叔宝,陈顼目光移到甚是激动的陈叔陵脸上:“叔陵……不错!”

  陈叔陵看到自己表现得如此之好,除了小妹阿姮之外,是所有兄弟中唯一射中靶心的武艺翘楚,本来打算接受父皇的大夸特夸,不承想父皇对自己如此出色的表现只是这样淡淡的一句,夸奖甚至还不如小妹阿姮多,不禁心下十分失望不平。但面上也不敢流露,心内恨极,死死地攥紧了拳头、咬紧了牙根甚是屈辱愤懑,却只能低头道:“谢父皇夸奖。”

  其实陈顼这么对陈叔陵是故意的。陈顼很清楚,其实论治国才干,尤其是武功,庶长子陈叔陵远胜于自己的嫡长子陈叔宝;这么多年,陈叔宝的不成大器和陈叔陵的才华武功陈顼都看在眼里。而这陈叔陵的赫赫武功才干也正是陈顼明知陈叔陵性情暴虐、图谋储君之位却仍然十分倚重他的原因——其他皇子年龄历练不足,唯有陈叔陵此时可为自己安邦定国的左膀右臂。但终究嫡长子继承制宗法继承不能动摇、且大陈安定必须依靠陈叔宝母族大士族的势力,否则国本动摇天下大乱。所以纵使陈顼很明白陈叔宝的无能和陈叔陵的才华,也只能压着陈叔陵、捧着陈叔宝,以期在自己长子二子中长期调节平衡能避免日后兄弟反目的家国悲剧。陈顼身为父亲自然是一样爱自己的每一个子女,但是身为天下帝王,必须有帝王的权力平衡之道。

  看到自己的子女都展示完后,陈顼向他们道:“好,既然你们都展示完了,那便开始今日的围猎吧。从现在开始,你们自由在这莫愁围场里策马围猎,日落之前,谁在这莫愁围场的深林里狩猎得最多的猎物,便拔得今日头筹,朕有重赏!记住,此围猎也不仅是娱乐,更是意在操练你们的骑射之术以卫我大陈家国!”

  “是!”众人听到父皇陈顼此狩猎命令,都十分激动,不管骑射水平好坏,都策马奔腾往围场深处飞驰,以体验策马狩猎的快感。

  待众人散去后,陈顼特意叫爱女阿姮留下,又亲自手把手地指导了阿姮一番骑马射箭,再把自己御用的大宛汗血宝马和金革宝弓给了阿姮:“姮儿啊,这宝马和宝弓可是随你父皇我厮杀战场多年,今日父皇把这给你,你可要好好表现啊!”语罢,陈顼笑着刮了一下阿姮的鼻尖,尽是宠溺。

  阿姮看到父皇把自己最心爱的宝弓和宝马都给了自己,开心地一把抱住父皇陈顼:“多谢父皇!女儿一定不让您失望!您就等着女儿拔得头筹吧!”语落,阿姮在父皇陈顼的面颊亲了一口,就欢欢喜喜地背着金弓、策着宝马潇洒奔驰而去。身后,陈顼望着爱女欢腾策马而去的背影,抚须慈笑,尽是欢欣疼爱。

  “阿姐你慢些嘛!我平常没你骑马多快跟不上你啦!”

  “谁叫阿媃你平常都和萧二公子腻在一起啊!既然跟不上我那你就和萧二公子一起狩猎可好啊哈哈哈!”

  陈姮、陈淑媃姐妹二人的欢声笑语回荡在莫愁围场的深林里,尽是青春活泼的勃勃生机。二人背着弓箭并肩策马在林内漫步,将门萧府的大公子萧世廉和二公子萧世略分别跟在阿姮和陈淑媃姐妹二人身后随行护送。

  其实陈顼的子女儿子皆从“叔”字辈,女儿皆从“淑”字辈与女字旁。但由于阿姮是陈顼最独宠的唯一嫡女,宠爱非常,故特例不从其他姐妹的“淑”字辈,单名一个“姮”字,以示嫡尊殊宠非常。姮者,月神也——当初阿姮于十二月十五日满月之夜出生在天下月色最美好的扬州,陈顼与柳敬言见爱女出生之时月色绝美,便给无比珍爱的爱女取名“姮”,意为姮娥月神、明月光辉,寄寓他们的宝贝嫡女一生能如众星捧月的天空明月般安荣一生;且陈顼取名时特意不让嫡女从陈顼其他庶女的“淑”字,以示独尊独宠。而阿姮的其他姐妹,都是“淑”字再加一个女字旁之字为名。陈顼虽有二十多个女儿,阿姮母亲为皇后柳敬言、陈淑媃母亲为施姬,二人同父异母。可众多姐妹中,从来阿姮和陈淑媃是年龄相仿、感情最好的亲姐妹。陈淑媃生母地位低下、出身低微,性情更是温柔软弱,故而在这偌大的后宫中,从来都是嫡尊的阿姮护着自己的十九妹陈淑媃。在陈顼诸女中,阿姮齿序第十八,陈淑媃齿序第十九,姐妹二人其实年龄相差甚小,基本就是同龄人。

  萧世略跟在陈淑媃身后,突然被阿姮开自己和陈淑媃的玩笑,挠了挠头,不禁露出了些许害羞的少年情态:“长宁长公主殿下您说笑了,臣哪敢和宁远公主并驾齐驱啊。”其实和阿姮、萧世廉自幼相识相伴有些相像,陈淑媃和萧世略也是自幼相识。但和萧世略钟情阿姮、阿姮只是把萧世廉当哥哥不同,陈淑媃和萧世略是真正的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两情相悦、郎情妾意。

  听到萧世略的话,陈淑媃也有些绯红了脸颊,回身羞望了萧世略一眼又迅速转回头:“就二郎你那么多话!”

  “哈哈!还说你们没什么呢!连这么亲昵的‘二郎’都叫出来了!”阿姮听到妹妹陈淑媃和萧世略的对话,清了清嗓子,转身对萧世廉俏皮玩笑道,“咳,大郎,你怎么那么没话呢!”

  “啊?”萧世廉本来正在听着自己弟弟和两位公主玩笑,突然听到阿姮叫到自己,一时之间竟有些憨厚不知所措。

  “哈哈哈哈……”看到高大俊逸、文武风雅的萧世廉如此一瞬呆萌,阿姮、陈淑媃、萧世略都哈哈大笑起来。

  一时,清脆欢快如银铃般的笑声远远回荡在莫愁围场深处,映着零星洒下的金色日光、和着林中夏日的清新空气,一切尽是青春洋溢的纯真美好。

  四人正欢笑闹着,忽然一阵马蹄声嘚嘚作响。四人一看,竟是不速之客永嘉公主陈淑妘来了。

  “世廉哥哥!世廉哥哥!我找你好久了!咱们一块骑马狩猎吧!”陈淑妘骑着一匹栗色小马,欢快地朝萧世廉奔来。看陈淑妘云鬓琳琅、粉黛浓重的样子,想来必是为了见萧世廉精心打扮了一番。可当陈淑妘看到陈姮、陈淑媃、萧世廉、萧世略四人皆在场时,脸上的欣喜雀跃顿时僵住。

  “哟,十九妹你不和你母亲施姬在永巷浣衣,跑到这莫愁围场里来凑什么热闹呢?马也骑不顺,弓也不会拉,出来也不嫌丢人现眼!”陈淑妘那继承自她母亲彭兰心的生来就刻薄恶毒的性子每每看到十八妹陈姮和十九妹陈淑媃那般姐妹情好就气不打一处来,可阿姮既出身嫡尊无匹、又精明厉害,故而陈淑妘不敢得罪阿姮,每次就都欺负陈淑媃出气。

  “十五姐你……”陈淑媃听到陈淑妘那般侮辱诋毁自己和母亲施姬,羞愤不已。可偏偏陈淑妘说的是事实——陈淑媃的母亲施姬确实是当年后宫永巷宫中下人居处的浣衣宫女,后来得陈顼宠幸才抬为姬人,生下了陈叔敖、陈淑媃、陈叔兴一共一女二子,但仍然是位份低微,在陈顼诸多数十位妃嫔内宠中不甚得宠;且陈淑妘又是那样霸道刻薄、自己又是那样温柔软弱的性子,陈淑媃一时竟是气得粉脸涨红却说不出话来反驳。

  “十五姐这话说得可就真真是没道理了,妹妹我可听不下去了。”阿姮听到陈淑妘又在恶语欺负陈淑媃,冷冷一笑,少有地摆出了嫡长公主的架子护着妹妹陈淑媃,“阿媃无论生母是谁,都是父皇的女儿、都是你我的妹妹,都是大陈堂堂正正的皇家公主,岂由得人如此随意污蔑?再有,若非要论起生母出身,十五姐你的生母不也是一介庶妃么?我的母后是河东柳氏之大族千金、萧梁皇室之皇亲国戚,我可有说些什么?在我面前,我为嫡、你为庶,你的生母在我母后面前不过是侍奉媵妾。十五姐,你真要与我理论理论士庶尊卑么?而且论起骑射功夫,十五姐你自己又是什么本事?可要与我一比?”

  从小到大,陈淑妘每每欺负陈淑媃,都是阿姮拼力在保护陈淑媃。

  “你……陈姮……你……”被阿姮这有理有据、又硬又敬的一番回怼一堵,陈淑妘竟是又气又恼,却又说不出话来回。于是陈淑妘一噘嘴,转向萧世廉装作楚楚可怜地撒娇:“世廉哥哥!你看嘛,陈姮她多霸道啊!她又欺负我!我是她姐姐她都敢这么欺负我!世廉哥哥!世廉哥哥你快帮帮我啊!”

  萧世廉本来看到陈淑妘这般尖酸刻薄、对自己亲妹妹都这般折辱就十分恶心,又看到陈淑妘转过头又立马从恶人变成了一朵楚楚可怜的绿茶白莲花,不禁心中更是鄙夷,故意把头扭到别处,装作没听见的样子。

  陈淑妘看到萧世廉对自己如此冷漠,不禁恼羞成怒,恨恨道:“你从小眼里心里只有陈姮!你眼里从来没有我!她有什么好的!你……好!好!”陈淑妘越说越气、越说越羞,索性说不下去了,匆匆又策马跑开了。

  “阿媃,陈淑妘她自幼就是那尖酸刻薄、欺软怕硬的性子,连父皇都不喜她,你千万别往心里去啊。以后谁要再敢欺负你,你再来找阿姐我,看我怎么收拾那些小人!”终于把讨人厌的陈淑妘赶跑后,阿姮抚了抚陈淑媃的背,柔声安慰她。

  陈淑媃娇弱的脸庞上一双水灵灵的眼睛涌动着晶莹,无比感激地望着阿姮。她紧紧地咬着下唇,似有千言万语想要说出来,但终究只娇滴滴地蹦出了从小到大陈淑媃对阿姮说过无数遍的几个字:“谢谢阿姐!”

  其实,陈淑媃真的很感激十八姐阿姮、很爱很爱她。故而按礼数她应喊阿姮长姐或十八姐,可陈淑媃从来只喊阿姮叫做阿姐——偌大的皇宫中,除了自己的母亲,再也没有人如阿姮姐姐那般护着自己、那样尊重爱惜自己了。有时候,因为自己生母身份那样低微、自己又没有那么得父皇宠爱,有时甚至连宫女都不怎么看得上自己。可唯有阿姮姐姐,从来都是那样保护自己、尊重自己。而阿姮姐姐,虽然为嫡女出身如此尊贵,却从来没有因为自己出身低微而轻视过自己、反而百般维护疼爱自己。从很小的时候开始,从阿姮姐姐身上,陈淑媃第一次感受到了被爱和被尊重的滋味。从此,陈淑媃就认定了此生此世阿姮姐姐就是自己最重要的人,自己虽然性情柔弱,但内心这一点对姐姐的爱却坚毅如山、从来不变。

  萧世略立在陈淑媃身后,看到自己心爱的公主被陈淑妘如此欺负十分愤慨。若是个寻常人,萧世略早冲上去把这个冒犯自己心上人的歹人狠狠揍一顿了。可是,陈淑妘再怎么样也是永嘉公主,她为君、萧世略为臣,故而萧世略只能恨恨攥拳许久,强忍着自己待在原地不出手动嘴。好容易看到陈淑妘走了,萧世略心疼地对陈淑媃道:“宁远公主,莫愁湖西北角的一处树丛有许多野兔,不如咱们去那试试手气吧?”萧世略不好再提起方才伤心之事,故意转开陈淑媃的注意力,希望哄她开心。

  “好吧。那阿姐,我先和二郎去那边打猎了,一会再见!”看到萧世略如此殷切的表情,陈淑媃也不好拒绝,便只能先转身和阿姮道别了。

  阿姮深知萧世略疏导陈淑媃的良苦用意,立马配合道:“好!你们快去吧!看一会是你们两人打到的猎物多还是我和萧大哥打到的猎物多!谁输了可要做藕粉玉霜糖糕哦!”

  “好!阿姐那我们先走了!”听到阿姮的笑语,陈淑媃终于又恢复了笑容,开心地纵马和萧世略奔向远方。

  “哎,萧大哥,看来你这二弟可对我这阿媃妹妹甚是深爱啊。”看到陈淑媃、萧世略二人并肩策马远去的潇洒背影,阿姮不禁转头向萧世廉玩笑。

  萧世廉苦笑一声,却内心不知道自己有多羡慕自己的弟弟——同样是喜欢上皇家公主,怎么弟弟喜欢上的公主恰好和他郎情妾意,而自己苦苦爱慕的长公主却是把自己当好哥哥呢。

  看到萧世廉的苦笑,阿姮玩意忽起,想逗萧世廉开心,便向萧世廉笑道:“萧大哥,我和璇玑策马先行,你来追我啊!看咱们今日谁收获的猎物多呀!输的人可羞羞皮哦!”

  语罢,阿姮一面背好父皇御赐的金弓、一面向远远策马跟着后面的璇玑一挥手,主仆二人便大笑着快马飞奔,留反映不过来的萧世廉随后策马跟上:“姮儿你小心啊!”

  这边阿姮和璇玑飞马快过萧世廉后,主仆二人正纵马狂奔得十分欢乐,忽然两支冷箭从阿姮、璇玑二人头顶射过。阿姮束发的琼华玉簪被冷箭射碎,倾泄一头乌黑青丝如瀑。

  “啊!”阿姮一声惊呼,从快马上将要摔落。可正在阿姮将要坠马之时,一位青衣男子突然飞身出现将阿姮从马上抱下滚落地上。虽然相拥着在地上滚了十几圈,但好歹在青衣男子的保护下,阿姮有惊无险并无受伤。相拥翻滚的过程中,阿姮惊慌嘚来不及睁眼看是谁救了自己,可闻到这位青衣男子身上独有的琼露凝香,哪怕在如此险境中,阿姮心中竟是无比的熟悉与安心,甚至因这琼露凝香起了无限期待与遐想——这世间有此琼露凝香的,唯有自己和独孤英公子啊!可此时独孤公子不是应该在北周吗,又如何可能出现在此莫愁湖乐游苑里呢?

  二人从马下落下相拥翻滚数十圈终于停下后,惊魂过后,待阿姮终于有空隙正眼看救自己的这位青衣公子,那熟悉的俊逸面容令阿姮无比激动欢欣——原来,真的是“独孤英”!

  “独孤公子!怎么是你!你怎么会在这!”阿姮看到“独孤英”竟然出现在此莫愁围场里救下自己,感觉无比震颤激动却又不可置信!

  此时经过一番草坡翻滚避险过后,正是杨广把阿姮压在身下的暧昧姿势。再看到阿姮一头青丝散落、香甜的呼吸声近在咫尺,杨广不禁心神动摇,却立马强行克制住自己,把阿姮扶起来道:“你没事吧?”

  阿姮朝杨广咂嘴一笑:“有你护着我我怎么会有事呢!不过你怎么会在这儿啊!”

  杨广确认了阿姮没事,方才长舒一口气,也顾不得自己滚了一身草泥,便对阿姮笑道:“‘海水梦悠悠,君愁我亦愁。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有佳人如此缠绵相思、西风托梦,我如何能不对江南魂牵梦萦以馈佳人采莲深情啊?”

  阿姮听到杨广念起自己给他写的情诗,不禁羞红脸庞,“我今日上午命人寄去北周的,怎么你这么快就知道了!”

  杨广闻言亦笑亦惊:“今日我密下江南刚好打发使者来陈宫通信,本来想告知你我下江南之事,不料却直接收到了你的《西洲曲》。然后又听说了今日陈帝于莫愁湖乐游苑办家宴、你和你阿弟萧瑀也列席,于是啊,我就想着不告诉你我的到来,亲自来莫愁湖给你一个相见惊喜。不料如此缘分却遇到了此刺杀险情啊!”

  与杨广突然惊喜重逢,阿姮内心只觉万分欣喜激动,阔别了两月之后似有无数话语想和杨广诉说。可正在此时,萧世廉的呼喊之声却大声传来——“护驾!来人啊!护驾!”

  还好,纵然阿姮和璇玑纵马跑得快,萧世廉到底武艺冠绝也紧紧追上二人没有落得太远。萧世廉在后面远看到阿姮璇玑遇刺后,立马一面大喊着:“护驾!护驾!有刺客!有刺客!”一面拉弓拔剑策马向阿姮飞奔去护住阿姮。

  杨广听到这边萧世廉的马蹄声紧紧踏来,一方面是确定阿姮的安全有保障不再需要自己的保护了、另一方面陈朝既然来人了自己乔装潜入陈朝的身份不能暴露,故此紧急关头杨广只能匆匆对阿姮说道:“姮儿,此时我不宜久留。此番下江南我暂居在建康城中的鸿宾院,咱们再联系。”杨广刚语落,萧世廉的马蹄声马上靠近,于是杨广来不及再与阿姮说话了只能立即匆匆潜入树林深处离去。杨广匆匆离去之间,竟然不小心把北周官符印鉴落在了草间。

  “独孤公子!你叫我什么……”阿姮还没来得及和“独孤英”再说话,他便匆匆离去了。可杨广方才那句“姮儿”,却是在阿姮心里泛起了久久不能平静的涟漪。

  杨广刚走后,萧世廉赶到阿姮处,看到阿姮在地上滚了一身泥,青丝散落,不禁十分焦急心疼:“姮儿你怎么样?没受伤吧?没事吧?”

  “我没事萧大哥,就是翻滚了几下。”看到萧世廉神色匆匆地担忧赶来,阿姮对萧世廉灿然一笑,表示自己安好无事。

  “你没事就好……你没事就好……还好你聪明自己翻滚到了这坡下地带躲开再次刺杀才得以安全!对不起我来迟了……我不该让你一个人跑远了置你于危险之中的……对不起……”看到阿姮身处如此险境、而自己有没有在阿姮身边第一时间保护住阿姮,萧世廉不禁十分愧疚自责,深怕深爱的阿姮出一点意外。

  “没事啦,萧大哥!谢谢你!你对我真好!”看到萧世廉的焦急,阿姮抚了抚萧世廉的鬓角,安慰他自己没事。

  “姮儿还好你没事!从今以后我一定万分小心地护好你,再不会置你于如此险境了!”望着阿姮被污泥染脏的玉白脸庞,萧世廉自责痛心地重重许诺。

  面对萧世廉的重诺,阿姮感激地烂漫而笑。

  而另一边,得亏璇玑也没有受伤,被皇十六子陈叔慎救下了。

  原来,方才刺杀发生时,陈叔慎刚好正在附近打猎,看到冷箭射出陈叔慎本来想立马护住阿姮,可阿姮刚好在和陈叔慎相反的另一个方向。陈叔慎还来不及出手营救,阿姮就滚下马去了。于是陈叔慎只能就近救了靠近自己这一侧的阿姮的贴身侍女璇玑。

  “多谢十六殿下搭救!奴婢一条贱命不值殿下出手!”璇玑被陈叔慎救下后,甚是感激却又十分惶恐不安,甚至不敢抬头正眼望着陈叔慎,只能局促地立在陈叔慎高大伟岸的英挺身躯前娇声致谢。

  陈叔慎看到璇玑如此拘束,爽朗一笑:“你不必如此害怕我。我知道,你是小妹阿姮身边的侍女璇玑姑娘。虽说我的本意是救阿姮,但救了你也是一样好的。既然你没事就好。你现在这儿好好休息一会吧,我先去看看阿姮,一会命太医来为你看看。”陈叔慎语罢,轻轻拍了一下璇玑以示安慰,就转身走开去寻阿姮了。

  陈叔慎离开后,璇玑感激而温暖地望着陈叔慎远去的英俊背影,内心涌起了从来没有过的温暖、感动、悸动与心跳。从此,一颗爱的种子,就在璇玑心里悄悄生根发芽,直到最后长成一棵终身无法撼动的参天大树。

  而围场里刺杀发生的当地,在这一块围场附近最先听到萧世廉的护驾信号的乃是正巧游猎到附近的河东王陈叔献。听到萧世廉的护驾信号,陈叔献立马赶来。虽然陈叔献未见到遇刺之人是谁,但能让萧世廉如此着急的,想必只能是自己的小妹阿姮。于是陈叔献也十分焦急地赶来护着阿姮。刚到萧世廉发出救驾信号的当地,陈叔献刚掏出金弓、搭上箭来向四处扫过,一面提防刺客会从哪个隐蔽方向再射出暗箭、一面乞求父皇赐给自己的这把金弓能庇佑自己和小妹阿姮——这种御用金弓素来只有父皇陈顼才有资格拥有,按例除父皇陈顼外只有身为储君的太子大哥陈叔宝一人有资格拥有此御用金弓。而由于陈叔献本人文治武功表现非常、且刚出生的一对龙凤子女大给皇室带来祥瑞之气,故而上个月父皇陈顼刚刚秘密赐给了陈叔献这把御用金弓以示嘉奖。故现在,陈叔献是除了父皇陈顼和太子大哥陈叔宝外唯一拥有御用金弓的第三人。

  这边陈叔献正拉着金弓环顾四周谨防敌人再次射出冷箭,却不料不知从哪个方向忽然又射出四支冷箭。而这次陈叔献却没小妹阿姮那般幸运,毒箭只是射碎了发簪——这次,这四支毒箭正中陈叔献的背部。当场,陈叔献大吐毒血,僵硬倒地。



  ------题外话------

  莫愁湖惊变里,是大陈皇室的暗流涌动,亦是阿姮杨广爱情的渐渐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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