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舐犊情深
华夫人被安排到式乾殿旁的芳华殿，由明帝身边几个信得过的太监宫女伺候着。
周寻雁知道明帝是怕再有人去害华夫人，所以才出此下策。
太医来给华夫人诊治，说其受了刺激才会神志不清，现下只有小儿智商。明帝闻言更加愧疚，一连两日寝食难安只觉得对不起生母对不起地府的父亲。
事已发生，后悔也无用，所以明帝才极力想弥补华夫人，什么珍馐佳宝都往芳华殿送。
各宫嫔妃也多少知道了些华夫人的底细，纷纷带礼去看望。
这日公孙皇后要带太子去探视华夫人，想着周寻雁是个乖巧的，也把人一并带了去。
一行人到时，芳华殿门前正堵着一群其他宫的奴才。周寻雁注意到有几个是舒贵妃身边伺候的，不由得多瞥了一眼。
“奴才/奴婢参加皇后娘娘，参加太子殿下。”
公孙皇后停下步子，肃声问:“都挤在门口做什么？”
一太监回道:“奴才们是舒贵妃吩咐了抬礼箱的。”
周寻雁讶异，这么多人，这是要抬多少个礼箱啊？不得不说舒贵妃果然是财大气粗。
适时舒贵妃一脸恼怒地带着亓官风从殿中而出，和公孙皇后打了个照面。
她刚一进去，华夫人见了亓官风便发了疯似的要过来抱人，吓得她拉着儿子满殿跑着躲。怪不得其他宫里的嫔妃来过一次就不再探视，这不就是个疯婆子吗？
舒贵妃眼稍一抬，瞥了一眼亓官昭，亓官昭救下华夫人，近日明帝对他颇多赏赐，她当然心中存了不少火气。
潦草行了个礼，她笑道:“皇后也来了，怎么就带了这么些人来？”说是这么说，眼神却落到公孙皇后仪仗后的仅此一个礼箱上。
公孙皇后闻言一笑，回言反击:“华夫人需要静养，你这人多势众的，吓到了夫人也不知如何是好。”
又讽一句:“这仗势倒像是过年剪的纸老虎，一阵雨的功夫就扶不住墙。”
（听得周寻雁在心里默默竖起大拇指）
舒贵妃脸涨红，脑子转了个弯还是想不出能回驳的话语。
她并未像公孙皇后一样饱读诗书，家中就是普通官宦家族，不过在建国前就跟在明帝身边伺候着，也算宫中老人了，育有亓官风后就被封了贵妃。
亓官风想替母讨回面子，刚要开口，亓官昭便道:“母后我们该进去看望华夫人了。”
明帝下令不得随意议论华夫人的身份，包括后宫嫔妃和皇子公主。
周寻雁跟在公孙皇后身后进了大殿，华夫人正追着小宫女玩闹，还是那副神志不清、疯言疯语的状态。
大殿上还摆放着数十个礼箱，大都是这几日各宫娘娘们送来的。
有些生育有皇子公主的妃子逮着明帝去探望华夫人的日子，后脚就会跟着去上演一把舐犊情深的戏码。
但其实这些娘娘都没待太久，华夫人行为举止疯癫，还总是抱着皇子公主不放，总是吓得她们兴匆匆地跑来，又觉得满身晦气地回宫。
亓官昭上前喊了声祖母，正追着一小宫女跑着玩的华夫人听见声音望了过来，眼睛又亮了起来:“乖孩子，乖孩子……”说着就要过来抱他。
亓官昭一个避身躲开，华夫人扑了个空，不由得又有些气恼起来，偏头时却看到一旁安静站着的周寻雁。
小姑娘大眼睛水汪汪的，还冲她微微笑，看上去真像画上的小人。
华夫人又继续口中呢喃着，“乖孩子，乖孩子……”一边朝周寻雁走了过来。
亓官昭和公孙皇后以为她会躲开，没想到周寻雁还迎了上前。
华夫人将人抱住，搂着周寻雁笑开了，这是她第一次抱到孩子。
周寻雁伸手拍拍华夫人的背部，华夫人也有样学样地用手拍拍她的背部，逗得周寻雁噗呲一笑。
公孙皇后有些讶异，看着一旁一脸苦相的儿子摇了摇头。她这儿子便是装装样子也不愿意，在明帝面前也不懂曲意讨好。
亓官昭只觉得脸疼，自己嫌弃躲开了，可周寻雁却上赶着凑上去。
她肯定又是在装模作样，想着借此讨好母后和父皇。
周寻雁在心里觉得总是躲避一名只是想亲近孙儿的阿婆的怀抱不好，被囚禁十几年已是可怜至极，再没人愿意亲近，岂不是更加可怜？
她祖父母去世得早，也没有缘分见上一面，所以她总觉得十分遗憾。
两人抱了一会儿，华夫人便兴冲冲地让人打开礼箱，取出那些宝物就要送给周寻雁，还没忘记走过去给亓官昭送一些。
周寻雁见他面色难堪地僵硬站在原处，轻声道:“太子殿下先收下吧，走时再偷偷给夫人还回去。”
亓官昭听了她的话收下华夫人递过来的金银珠宝，华夫人见状忙笑开了，口中又重复着:“乖孩子，乖孩子……”
天色渐晚，公孙皇后带着两个孩子离开，华夫人不舍地抱着周寻雁，像个幼儿一样哭泣。
周寻雁哄她:“明日日出时，寻雁就回来陪夫人玩耍，我们击掌保证好吗？”
“击掌？”华夫人疑惑地重复。
“对，击掌。”说罢，周寻雁拉起华夫人的手，和自己的手掌贴在一起，“这就是击掌。”
这夜明帝来看望华夫人，虽说其还是神志不清的状态，想不起过去的回忆，却很少反复重复那句“哀家才是太后”。
明帝要走的时候，华夫人上前拉住他的袖子，口中念念有词:“乖孩子，击掌，乖孩子，击掌……”
见明帝疑惑，一旁的小宫女将今日公孙皇后带亓官昭和周寻雁来探视之事简略述明。
来福在一旁提到:“陛下，华夫人是舍不得你走，跟你约定明日再见呢。”
华夫人还在重复:“乖孩子，击掌，乖孩子，击掌……”
明帝看着神志不清却挽留自己的母亲，眼眶一红，弯下身和其击掌:“瑞儿有空再来看望母亲。”
他无颜面对生母，几乎落荒而逃。
明帝踉跄走出芳华殿，来福见状连忙上前搀扶住人。
明帝哽咽道:“朕是不是不孝子，不立生母为后，还让太后将母囚禁深宫十多年却毫无所知……”
来福:“陛下只是为了江山社稷而不得已……”
明帝望着茫茫夜空，一阵叹息。
华夫人之所以会反复言说自己才是太后，想必是惠圣太后时常在其耳边念叨明帝登基称帝了，却不立生母为后这些话，被逼疯了的华夫人觉得当上太后才能脱离苦海，就一直反复强调自己才是太后。
幸而总算脱离苦海了。
庶日周寻雁独自带着冬梅和夏荷到芳华殿，正巧碰上从式乾殿出来的明帝仪仗。
明帝挥手示意太监们停撵，看着俯身跪拜的周寻雁，问道:“可是来探视华夫人的？”
周寻雁:“是，寻雁昨日同华夫人约定今日再来探视她。”
又敛声问:“你倒是个有心的，前段时间跟在太后身边可曾学到什么？”
周寻雁回得很快:“佛堂乃圣地，禁喧闹闲语，寻雁只专注诵经，同太后并无过多交谈。”
明帝沉默片刻，抬手道:“起来去陪华夫人吧。”
周寻雁:“是，陛下。”
帝仗再起，走了一会儿，明帝沉声吩咐到:“你们两个回去芳华殿门口守着，若是有异动尽快通知朕。”
两个太监得了令，连忙原路返回。
来福:“陛下是不放心周家女郎？”
明帝点头，肃声道:“她太过聪慧，不仅会审时度势，也懂投其所好。”
来福:“陛下是怕周家女郎有意接近华夫人？”
明帝:“日久见人心。”
“夫人，周家女郎来看您了。”
华夫人一听宫女禀告，连忙跑了出去。
“寻……寻……”
周寻雁搀扶住她，笑道:“是寻雁，寻雁来看您了。”
“寻雁。”
“对，寻雁。”
小宫女:“夫人说得真好！”
“寻雁，寻雁……”华夫人被夸奖，心里更加高兴，反复念着周寻雁的名字。
她喊一声，周寻雁就应一声。
宫女们都无不叹服这位周家女郎的耐心，而且人还特别温柔，笑起来让人如沐春风。
周寻雁让冬梅从书匣子里取出一本书，道:“今日寻雁来教夫人认字可好？”
“认了字就可以说很多话，也能明白其中至理。”
小宫女们面面相觑，各宫娘娘都是来送礼做做样子，皇子公主们也拒绝和夫人接触，只有这周家女郎还用心地想教华夫人识文断字。
又过几日，来福带着几箱金银珠宝来到曲台殿。
“女郎，这都是陛下送你的。”
周寻雁眨眨眼，装作不解道:“陛下为何送我那么多金银珠宝，寻雁在宫中用不上的。”
来福笑道:“陛下是见你这些天尽心尽力照顾华夫人劳苦功高，这不就让奴才从库房里挑了点好东西送给女郎吗？”
周寻雁闻言笑开了:“华夫人同寻雁相处得十分愉快，谁会希望自个儿的开怀还要收礼呢？”
来福点头，“女郎是个通透人，不过不收下奴才回去也交不了差，陛下要是怪罪下来，奴才九条命都不够的。”
周寻雁推辞不下，到底点头收下。
来福:“陛下还说了，让女郎以后多往芳华殿走动，华夫人喜欢你。”
又压低嗓子悄声说了一句:“女郎以后还大有福气。”
周寻雁轻笑，并不言语。
临走前来福又道:“奴才明日来接女郎出宫。”
周寻雁瞠目惊讶道:“陛下……陛下准许寻雁出宫探亲了吗？”
来福笑着回:“陛下对周家气消了，以后女郎想出宫问过皇后娘娘便好。”
“要说这天子和臣子的关系可不简单，女郎也不要怨陛下。”
周寻雁:“无论赏罚皆是皇恩，周家不会对陛下有任何怨言。”
她俯身跪下:“多谢陛下隆恩。”
待来福带人离开，周寻雁回到殿中，欢喜地招呼着冬梅和夏荷去收拾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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