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白驹

距离事情过去也有三五日，如南同惠君终于有机会去看看晓晓，今时不同往日，现在想要见她，便也需要同内侍通禀。

        晓晓现在在女官所单独一人住一间宫殿，如南同惠君进屋时，只见晓晓倚靠在榻上，下首乘放礼品的盒子打开着，以她为中心四散。

        “你们来啦。”晓晓主动和她们打了招呼，伤寒未好，不施粉末，仗着年轻也有一份少女独有的青涩和脆弱感。如南同惠君却有些尴尬，晓晓这尴尬的身份，让她们也不知做出什么样的礼节来，一时间竟站在原地。

        似乎是明白了二人的尴尬，晓晓唤人搬来了椅子，又叫下人上了茶和点心，便叫二人坐下。

        “这是今年新制的夏含秋，奉城的贡品，你们也尝尝这味道。”晓晓招呼着二人。如南同惠君应了，拿起茶盏尝了尝，果真是从未喝过的好滋味。如南只心中想道，夏含秋乃贡品，今年上贡统不到两斤，晓晓这就不知道分到了多少。

        “别光喝茶呀！如南，你看，这就是我之前和你讲过的美人醉，快尝尝看。”晓晓笑着将一盘点心推向如南。如南只瞧着那盘子上栩栩如生的花儿，却散发着淡淡的清香，捻起吃了，果真滋味比千层糕好上千倍万倍。

        这样想着，心里却觉得越来越难受。

        晓晓却还在说话，指着围绕着她的盒子向二人介绍：

        “鲛纱绸，据说制成衣裳，行走之间似鲛人出水般波光闪耀，蒋嫔娘子有一件这样的披风呢！”

        “碎星天眼石，你看它那一圈一圈的纹路，像极了眼睛！只有遥州才有的贡品”

        “醉红奴，新制的胭脂和口脂”

        件件珍贵、样样贡品。

        惠君笑着打断晓晓：“官家真的是很中意你。”

        晓晓垂下眼眸，答道：“是啊，他真的很关心我。”

        贡品珍品如流水般的送来女官所，多日却再未来过。

        只叫宫人慎重待之，却迟迟未下达晋封的圣旨。

        纵使有千言万语，可临到了嘴边，却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是，惠君亦是。

        “可是啊”晓晓抬起头来，笑着说道：“他送我这么多的礼物，我却还是最喜欢一样。”

        “哦？是什么？”惠君顺着她的话问道。却只见晓晓小心的拿出一包香囊，从中拿出一方绣着金纹的手帕。“这是他第一次见我，替我解围时给我的。”

        惠君再也忍不住，声音颤抖：“晓晓，你——”

        “谢谢你们，惠君、如南。”晓晓的态度出乎意料冷静，“我知道他这几日不来见我，也知道外面怎么看我。可是我只要一想起那日他的笑容、那日他的体温，我就觉得，只要呆在他身边，无论是什么身份，都好。”

        如南和惠君离开了，在晓晓的屋外，她们行了礼。是下级礼，即奴仆对主人，下位对高位。晓晓并未阻拦，她们从这一刻起心里已经知道，她们永远不可能再回到过去了。今后的日子，只有她同惠君一起结伴而行。

        终于在晓晓病好后的第四日，官家的旨意下来了。晓晓被封为了官家御前的掌灯侍女，自明日起前往乾坤殿和乾霄宫侍奉，除此之外，只字未提是否晋封为官女子的事。

        晓晓的表现冷静得让人有些出乎意料，她淡漠的接过圣旨，甚至询问宣旨的内侍，她是否今日下午就可前往。这样的反应着实令女官所的各路眼线吃了一惊。

        “娘子，就是这样，这周娘子，看起来可真是不简单。”

        女人正让侍女画着眉毛，浓黑的墨色一直延伸到太阳穴才堪堪停止。她转动眼球，通过镜子看了一眼跪在身后的侍女，轻轻开口道：“她就算再不简单也和我们无关了，一个有宠爱却无地位的女人，只要不是有意外情况，她怕是要做着这个掌灯侍女做到死了。”她抬起手看了看新做的指甲，声音轻慢道：“官家素来不喜现在这后宫的女人太多算计，真爱里也参杂着两分深沉，所以从不过多宠爱，均是雨露均沾。偶然一朵不求他物的解语花，竟像是乡野之人第一次见到金银珠宝一般不可思议。”

        女人这话已是界越，身后周围侍女无一人敢出声应答，只当自己是个听不到的木偶工具人。

        非礼勿视，非礼勿听。

        “官家真是狠心呐，把她放在离他最近，却离他最远的地方。”

        女人拿起首饰盒中的一根金宝石寿桃簪，递给后头的宫人。

        “所以说男人永远不懂女人，而有时候，女人也不懂男人。”

        “官家的爱，又能在一个人身上停留多久呢。”

        女子披上轻薄的披风，转身之间身上珠环相撞，叮叮作响。她以绸扇遮住自头顶倾泻而下的强烈夏光，微眯起眼眺望远方上林苑的小山。

        “这个道理，不止她一个人想不明白。”

        “苗妃起驾——————”

        晓晓成为掌灯宫女这事，前几日还引起了些讨论，可随着几位高位嫔妃的态度传出来，这些许的水花便渐渐降了下去。高位娘子们的态度都是这么的无所谓，剩下的人便知道这不是什么大事，于是众人的生活又回到了以前的日子，如南同惠君的生活也回归平静。

        可是虽然回归平静，却还是有些东西依旧不一样了。

        如南过手的流水一样的珍宝，除了送入太后、官家、各宫娘子的手中，有一些会被官家命人专门打包好送入乾坤殿或者乾霄宫。而惠君所在的司礼司，则更为繁忙，惠君被叫去看管新奴仆的教育工作，如有不服，则立刻送出宫去，稍有不慎，便是教导的女官都要吃挂落。众人都知晓是几年来女官奴仆越界行为的影响，也只有咬咬牙将不满发泄下去，操练地更加认真。

        如南今晚不用轮值，又逢休沐，便早早收拾回了寝室，却见寝室的小桌上摆满了三四样小菜、几盘点心，而惠君正摆放着碗筷。

        惠君褪下了平日的女官服，只穿了一件胭脂红主腰配素色暗纹百褶裙，外罩一件酱紫色秃袖衫；一头乌黑挽到脑后，只用玛瑙珍珠扣固定住。她见如南来了，笑道：“你来了，快坐。我从尚食局请人开的小灶，你回来的正好，方才送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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