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莳萝

如南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惠君已经乘坐着马车回到了皇城。而这时如南也是忙的脚不沾地，底下的女官宫女稍有错误便急得人焦头烂额；有朋馆的装饰、新进的贡品、宫内统计要换的旧物，一桩桩一件件，如南同整个尚部忙到月到上头才忙完。

        拖着沉重的身体回到寝殿，便见到了四月未见的孙惠君。却见房内的惠君只穿着半旧的雪青衫子和纱裤，头发半拢半散的披在肩上。“回来了？”她笑着说道。“惠君——”如南惊呼出声，惠君忙掩着她的嘴笑嘻嘻的说道：“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你也饿了，来吃些宵夜吧。”她指了指案桌上的锅子：“有什么事，边吃边说。”

        如南点点头，抓着她的手道：“一起陪我用些。”惠君点点头，陪如南坐下。解开锅盖，原是熬了一锅火腿粥，另几个小碟子里放着几样泡菜，惠君替如南乘了一碗，又将泡菜碟子朝如南的方向推了推，自己又乘了一碗。如南吹了吹滚烫的粥，看着对面的惠君，四个月的行宫之行，她比原在宫中的时候瘦了些，又黑了些；可这黑，却是比原先的阴白色多了一抹黄又多了一抹红，整个人呈现出一种健康的状态来。

        “行宫虽然园林景致美不胜收，到底不比皇宫的高墙，我哪怕每日专捡着树荫下走了，可感觉还是黑了。”惠君笑着说道。这时的孙惠君似历练而来，比原先多了一分气度多了一份沉稳，更显得神秘莫测，美而不骄。“这粥怎么样？我在行宫遇到个老嬷嬷教我的，我试了，比我原来的做法还要鲜美几分，便想着你也尝尝。”“自然是好的。”如南笑着答道。

        二人又絮絮叨叨的说了许久，这边人说宫内的事，那边人说宫外的事，直至灯熄。惠君突然开口道：“我在行宫见到上官氏了。”乍然听到故人的名字，如南一时没反应过来，后知后觉想起来同此人的种种，竟觉得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她怎么样？”如南问道。“过得不好。”惠君答道。“她被送出宫也没有被官家册封，送她走的宫人又没有说为什么送出来。一开始，行宫那边的人便当是犯错的宫女一般对待。”

        “后来，她仍叫嚣，那旁的宫人着实被她唬住了一段时间。直到那边掌事的姑姑换了人，换上去的人原是宫里干了一辈子的老人，老了在那边养老，被她晓得了，狠狠发落了上官氏一顿。我走时，她的处境连外族进贡的贡女都不如。”如南摇摇头：“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

        收拾完碗筷，拿了竹叶刷干净了牙齿，二人合卧在床榻之上，如南牵着惠君的手，看着她手上的一对银镯子，喃喃道：“回来就好。”

        属于二人闲暇的时间并没有多少，因为接近莳萝国访朝的时间越来越近，二人同礼部忙得不可开交。三月开春后的第四天，莳萝国的礼臣终于到了丰罗城。

        迎接珂柠长公主同王后的仪式结束后，长公主同王后便住进了四方馆中，由礼官陪同学习交流和参观魏朝。某日交流过后，珂柠公主玩笑似的说道魏朝人杰地灵，生出了想去皇宫外看看百姓生活的想法。虽是一句玩笑语，但还是被上报到了官家那，官家思考片刻，竟点头同意，只要求出宫护送的人不允许有莳萝国的士兵跟随。对此长公主也是惶恐，慌忙说道上国能允许她们出宫已是恩赐，余下怎敢再多提意见。

        于是某日下午，由金鳞卫乔装打扮，并用世家规模的马车载着二位尊贵的女眷出门。城中的百姓大多是早已习惯，一路上并没有人对这辆马车多看一眼，只以为是世家的女眷出门。

        “魏朝确实繁华，单看城中百姓衣食住行，便知晓其底蕴深厚。”纤手用指甲轻轻挑起车帘，以一种偷窥的手法隐晦的观察着外面的世界。“公主说的是，可魏朝虽好，我却还是更爱莳萝空气中弥漫的淡淡草药气息。”坐在车中的两名女眷，左手边一位年龄偏大，穿着织金绣花草的大袖，头顶发髻挽的高高的，斜向左前方，只用宝石、绒花首饰装饰。她的脸是一种均匀的黎黑色，眼角太阳穴用极浓重的红色胭脂搓开。而坐她右边的女眷，头发高高的盘起，上插一枝新鲜芍药，并一套金玉头面装饰；黑的发、白的脸、红的唇，一套湖蓝色宫装腰间坠着五彩的线、青的玉，相貌清秀。

        “王后爱莳萝的清新淡雅，魏朝却是拥有着最富庶的一块土地，莳萝只擅生产草药、培育医者，所培育出来的又尽数涌向魏朝。魏朝繁华，他国便不敢针锋，若我莳萝如此，何惧那些卑鄙的蛮夷和自甘堕落的卑贱之辈？”黎黑面色的女眷沉沉开口道。“公主是在担忧王上吗？”右边面白女子问道。许是想起了些什么，她半晌说道：“王上不会有事的。”黧黑面孔的女性只是微笑，并未再说什么。

        又过几日，高琉使者竟在四方馆窥伺二人，言语污秽。王后不堪其扰求官家给个公道，官家便将莳萝公主及王后二人挪进后宫中稍微偏远的宫殿中安置，并狠狠斥责了高琉使者。高琉使者面上无光，当日便灰溜溜的离开了主城。

        今日夜晚，官家在皇后宫中陪皇后同皇子一同用膳。大皇子已经八岁，长得白白净净，虎头虎脑，逢人便笑，讨得皇后宫中上下的喜爱。官家不免生出怜爱之情，整顿晚膳便是抱着皇子一同用的。待到皇子被宫人抱去洗漱，官家方才同皇后闲话家常。“莳萝国的王后和公主，如今怎样？”皇后笑着替官家折了水果，答道：“臣妾同六尚嘱咐过，不可怠慢了王后和公主的饮食用度，她二人有什么要求也尽量满足。也叮嘱了后宫的妃嫔，不要去冲撞二人，也不要同二人会面。”“你做得很好，到底她们身份尊贵，并不似我的妃嫔。她们在宫中住着，可有什么反常的举动？”

        皇后继续答道：“除了公主说王后水土不服，需多些草药调养。便是这公主，三番五次要求拜见我，说要学习魏朝教育皇嗣和女子的德行。我见了一次以后便回绝了。这外朝公主怎得如命妇般殷勤，臣妾惶恐，便拖了借口再未接见过她。”

        官家还未回话，便听见宫外脚步急促，一个小内侍冲入殿中，还不等官家训斥，便举起手中的信封，大声到：“陛下！打！打起来了！”

        冷杨正勤“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冷声说道：“去乾坤殿。”而后回头对皇后说道：“莳萝国的两位，非召不得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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