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九
九
两个人又回到病房，多陪了诺兰太太几个小时。这几个小时，乔治就能一窥诺兰太太成了母亲后的严肃模样，比如她的强迫症让她一定要按颜色排列床头柜上的书本，比如她时不时就开始担心自己还不回家母亲会不会担心，最后，她甚至发出莫丽般的声音，让乔迪赶紧离开医院，晚了回家特别不安全。
“埃丝特，我一定好好把乔迪送回家。”乔治认真保证，“所以你不用担心，让乔迪再多陪你一会儿。”
诺兰太太上下打量乔治：“你就让我觉得很不安全。我们才认识第一天，我可没允许你叫我的名字。”
乔治看到一旁的乔迪在偷笑，但在他眯着眼睛的凝视下，乔迪还是开口为乔治说话：“妈妈，韦斯莱先生是个好人，不会有比韦斯莱更好的人了。”还是韦斯莱先生吗？
诺兰太太听到“妈妈”这个称呼愣了愣，她看着乔迪的眼神里突然闪过了一些熟悉的影子，她分辨了几秒面前的女孩，忽地开口：“乔迪，今天是你的生日对不对？”
乔治看到乔迪的眼眶里瞬间盈上了泪水，但她忍住了，用眼神嗔怪自己的母亲：“你才发现吗？”然后紧紧地抱住了自己的母亲。
刚走出圣芒戈魔法伤病医院，乔迪的肚子就在寂静无声的街道上响了起来，她的饥饿想掩饰都掩饰不住，乔治的轻笑也没能掩饰得住。两个人转过了两个街角，才在疫情宵禁的夜里找到一家开着门的小酒吧。两个人趴在玻璃窗上，看到里面“关着”一群欢乐放纵的青年，他们都没戴口罩，和外面街道上的温度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乔治看得出来乔迪犹豫了，这明显就是诺兰太太认为的“不安全”，但现在两个人好像没有别的选择。
乔治揽住乔迪的肩膀：“别怕，有我跟你一起进去。”
乔治给两个人施了一个隐形防护咒，推开了玻璃门，门上的风铃叮叮当当地响了起来，臂弯里乔迪的身子明显放松了。两个人挤进了阴暗角落里的沙发卡座，和畅饮啤酒鸡尾酒玩着卡牌游戏的人群保持一定距离。桌面和菜单都显得有点油腻腻的，戴着口罩的服务生也一脸困倦的样子，连乔迪说了两遍玛格丽特披萨，他都没有听清，还以为乔迪要一杯马丁尼加浓的鸡尾酒。
“不，她不要酒精。”乔治抬高了声音，服务员看到他眼里的警告，看上去终于清醒了一点。
乔迪点头：“对，我不能喝酒。……除了黄油啤酒。”她低低地补充。
幸好，食物味道还不错，乔迪吃得狼吞虎咽，等她终于从鱼和薯条里抬起头来，发现时钟上的时间已经过了十二点。
“啊……我的生日过了。”乔迪垂下的目光里装满了认真，“不过，这会是我一辈子也不会忘记的生日。”
乔治盯着乔迪嘴角的番茄酱眯起了眼睛：“有的人可是当天才让我知道，她过生日的事情。”
乔迪一梗：“我……我不是故意的，我上个星期是打算告诉你的……”乔迪心虚地移开了目光，“……那不是，没来得及，没有找到时机。”
“也没有猫头鹰。”乔治玩味地笑了，她还是没有发现那点番茄酱，他在犹豫，自己要怎么提醒她这件事情。
乔迪盯着玻璃桌上的一块油污：“我……我没给你送过猫头鹰……你愿意吗？我能给你写信吗？或者……也许你有手机？我可以给你发短信。”
乔治苦笑：“比起发短信……”他伸手，用餐巾纸擦去了他在意已久的番茄酱，“……写信不是会更有趣吗？”他非常满意地看到乔迪的脸一下子就红了，甚至慌乱地打翻了她的那瓶碳酸饮料。他在桌子底下无声地“清理一新”，帮乔迪招呼来了服务员，“再给我们一瓶一样的。”
乔迪瞪乔治：“你不能这样！”
乔治一脸无辜：“我怎么了？”
乔迪梗了梗，撇过头去：“你和弗雷德在学校的时候，是不是就总这样？这样……这样戏弄女生，这样不好玩！”她擦了擦自己的嘴角，像是怕那里还残留着番茄酱一样，“……不要把我当成她们。”
乔治看着一脸认真的乔迪，他感觉到自己内心深处好像有一块紧紧地皱在了一起，他像个被批评的十七岁男孩，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好吧，我不会再做了。”
服务员适时地送来了新的一瓶饮料，乔迪赶紧多给自己灌了几口，缓解二人之间的尴尬。
“这喝起来有点苦苦的。”乔迪皱起了眉头。
“对，因为它是含酒精的。”乔治指着他刚刚才发现的瓶子上的酒精标识，“服务员一定是认错瓶子的样子了，这跟你刚刚喝的那瓶长得很像。”
乔迪盯着手里的瓶子，咽了咽口水：“糟糕，我又要丢脸了。”
乔治背着昏昏沉沉的乔迪走出小酒吧的时候，发现外面飘起了小雨，他用魔杖支起了一把隐形的伞，为乔迪遮住了夏末的风雨。乔迪伏在乔治的肩头，还用额头轻轻蹭了蹭乔治身上的针织布料，低声自言自语着些什么。
“埃丝特担心你的安全，确实不是没有来由的。”乔治让乔迪稳稳地待在自己的背上，“还好，你没有跟我耍酒疯，不然我得对你用一个昏昏倒地了。”
乔迪顺从地搂住了乔治的脖子：“没关系，你很安全，韦斯莱先生……很安全。”
乔治都不知道自己的嘴角怎么就要咧到了耳朵。他觉得这种时候非常不适合幻影移形，所以他走进了伦敦的夜色里，踩着砖石路上的水渍往乔迪的家走去。还好，这个女孩并不重。金妮小的时候也会缠着他和弗雷德，要双胞胎背着她在院子里跑，直到莫丽举着魔杖，要他和弗雷德停止把小金妮当鬼飞球互相抛掷的游戏。
乔迪的低语在他的“洞听”旁响起：“爸爸……”
这是乔治第一次听乔迪提起她的爸爸，也许她小的时候，那个逃跑了的父亲也曾这样背过她。他和弗雷德倒是没怎么被亚瑟背过，也许亚瑟一次折腾不住两个儿子，只能放任他们在泥土里面乱跑。糟糕，他又想起了弗雷德。
“爸爸，再变一个……再变个蟑螂堆。”乔迪的声音像个小孩子，“不要羽毛笔……”
乔治失笑，这下他知道乔迪最喜欢蜂蜜公爵里的什么糖了。
“爸爸，你赌输了，我去了格兰芬多，和韦斯莱双胞胎一个学院呢！”乔迪的声音里充满了雀跃，“我还跟分院帽吵了一架，麦格教授看上去很想把我赶出去。”
乔治愣了愣，和他们一个学院？他好像又发现了一个秘密，酒精真是个“好东西”。
“爸爸……”乔迪的声音又低了下去，她抽了抽鼻子，有湿润的点滴落在他的肩上，那不是雨水，“爸爸，你不能走……你不能扔下妈妈……我们还要一起过圣诞节，妈妈还做了蛋糕……什么？你用了一忘皆空……她会不记得你？那她……还会记得我吗……”
乔迪在他肩上轻轻地哭了起来。
乔治侧过头，乔迪的脸近在咫尺，她哭了一会儿，又静静地睡了过去，像刚出生的小婴儿，梦里还微微张着嘴。伦敦的雨沁进了乔治的心里，他感觉自己有一块干涸了的谷地在被滋养，那里能生出最有魔力的草药。他几乎可以确定，如果这时他面前有一坩埚最新鲜的迷情剂，那里面一定会有伦敦雨水的味道。
但这个发现却令他站在红绿灯前长长地叹了口气。他想，如果这时候弗雷德在，一定会狠狠地嘲笑他。
乔治把乔迪放在了她的床上，给她掖好了被子，只是女孩一个翻身，就把所有被子都卷进了怀里。乔治无奈地退了一步，就差点被地上散乱的书本绊到。
乔治捡起地上的《哈利·波特之火焰杯》，翻到了他和弗雷德喝下增龄剂的那一章。小说里写的，和现实中发生的几乎一模一样，转述给作者听的那个人，一定对他们满头白发白胡子的模样印象深刻。他也非常印象深刻。那时候他和弗雷德还争执了一番，火焰杯到底会选他还是弗雷德，但不管是谁，也许他们都可以假装成对方去参加项目。
乔治走到洗手间，好好地洗了一把脸，他抬起头，看到了镜子里的自己。他摸了摸自己的“左耳”，露出了对着自己兄弟时那样玩味的笑。
“弗雷德，虽然我已经四十岁了，但我长得应该也还不赖吧？还是有不少女巫喜欢我的，她们还要排队跟我合影呢！好的吧……比十九岁的你可能是老了一点，还比你少了个耳朵。”乔治叹了口气，“她还那么年轻，她还是个孩子，我也不是那个随便找个布斯巴顿的姑娘去舞会的年纪了。”
身后传来沉重的脚步声，乔迪靠在了洗手间的门框上，还有些昏昏沉沉的样子：“乔治，你在跟谁说话？”
乔治笑着回头：“对着镜子说话，这确实不是一个好习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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