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第一百四十章
随王深快步走到前园，一路上他问道：“尹掌门醒了后，可有什么异样？”
“很平静，没什么异状。”
两人来到客房门口，李梨遣走了王深独自走进屋内，瞥见师父也在。
已清醒的尹擎之坐在床沿上，见他进来便面露担忧之色，有些无措的问道：“凌……她还好吧。”
“师叔放心她很好。”
顿了一顿，继续道：“她叫凌休，是安息王和凌师叔的爱女。”
他明白尹擎之想知道的并不是凌休的近况，于是心中深吸了口气，看着他道：“凌师叔已过逝，休儿为躲避家族纷争逃到了大京。”
果然，尹擎之在听到凌凌已过逝，立刻从床上跳了起来，失控的大叫道：“不可能！她还那么年轻，绝不可能！”
李梨脑中还在想着该怎么安慰，才不会让他再次陷入疯狂。
沉默在一旁易云风在此时开口，淡淡地道：“人各有命，世界没什么是不可能的，师兄节哀吧。”
“师父！”李梨皱眉低叫道，他不以为在这时候说些不痛不痒的大道理，就能让尹擎之瞬间解脱的。
易云风理都没理徒儿，继续对欲发疯的尹擎之又道：“就算她活着也不可能来见你，在她离开的那一刻，其实你心里已知晓，不是吗？”
这句话说到尹擎之的心坎上，谁说不是呢？当初她不辞而别就为保全他，保全尹家，更是保全尹派在江湖中的地位啊！而那时他也知道，凌儿的出走便是永别了。可是……
“可……不一样啊。”尹擎之眼中的疯狂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哀愁。
他又跌坐回床沿上，双手捂着脸无声痛哭着，高大的身躯弯曲着，完全没有平时的风范。此时的他像只受伤的猛兽，只想躲起来舔伤口。
任他悲伤，任他痛哭流涕，没有一个人在听闻心爱的人离世会不悲痛的，就算再强的汉子也有柔情的一面。说是畸恋吗？可他又伤害了谁？为了爱人，为了家族，为了名誉，到头来伤的最深的却是自已。
像这种用真心来成全他人的才最值得尊敬，不管他们心中爱的是谁，也不管是不是符合常理。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始终还是维持着这个姿势。易云风见状李梨使了个眼色，道：“我们先出去吧。”
本想留个空间让他自己好好发泄一番，谁知尹擎之抬头站起身，问他们道：“那……丫头在哪儿，可否让我俩单处一会儿？”
李梨听闻沉下脸，反对道：“师叔还未准备好，为避免意外发生，我想还是暂缓见面为好。”
尹擎之听闻双眸一黯，是啊！自已失控在先，也怨不得他拒绝。
沉默了会儿，向李梨保证道：“先前失控伤害了她是我的错，你生气是应该的。可是这次我向你保证不会再失态了，现在我只想亲耳听她说说凌儿的事。”
说着，他又控制不住自已的泪水，哽咽道：“十几年了啊，我只是想知道她过的可好？可曾……想起过……家吗？”
当硬汉在你面前伤心欲绝，我想很难有人不心生怜悯。
易云风见状难过的别开眼，而李梨只要一想到凌休手腕上的那片紫瘀，便态度强硬道：“不行！我不会相信师叔能在一天内控制好情绪，不再做出伤害她的事。”
“梨儿。”他强硬的回拒让易云风皱眉。
李梨望了眼师父，很坚决的与尹擎之对视，师叔怎样，掌门又怎样！若他尹擎之发起疯来谁制止得了？自已的女人自已顾，他可不愿意凌休再受到什么伤害，即使是无意的也不行！
两人对视自然是尹擎之败下阵来，他悲伤又无奈的道：“罢了，就按你的意思吧。”
“师叔先休息吧，若有事唤我即可。”李梨这才放下心的说道。
“不用了，正事要紧。”尹擎之用袖抹去脸上的泪水，整了整情绪站了起来，指着衣兜里的几张图纸，说道：“你们用膳吧，我去书房等着。”
易云风和李梨见状均一怔，易云风开口道：“一起去吧，哪怕喝点汤也好。”
“此刻我什么都吃不下，一会儿你们来书房找我。”尹擎之说完便先一步出房门，不一会儿便消失在长廊上。
师徒两人匆匆吃过了来到书房。
几张图纸摊开整齐的排在书桌上，一下就吸引了李梨和易云风的目光，他们走近仔细的看着。
尹擎之在一旁讲解道：“从左边起，第一张的安息才弹丸大的地方；接下来第二张、第三张到最后一张，他们的疆土逐渐扩大，不单单西进，目前还在向东扩进，而大京就在最东方。”
“那条通货的河道呢？”李梨看着一张张的图纸，转头问道。
尹擎之手指着最后一张图纸上的一个地方，说道：“就在这里，这条航运河道本来周边连着好几个小国，现在几本已被吞并，只剩寥寥几个还在做顽强的抵抗，但处境岌岌可危。”
一直看着地图沉思的李梨突然开口道：“感觉他目前的重心在西面。”
尹擎之点头认同他的说法，回道：“是的，几年前他们确实一直在西进，不过从去年开始这个方向正在悄悄地改变。”
“是不是从大京有越来越多的通货开始，他才起了这个念头？”李梨边沉思边问道。
忽然，一声清脆银铃的嗓音响起，回他道：“这可能是其中之一，但最重要是他的野心。在他眼中没什么征服不了的，也没什么是得不到的。”
不是她故意要在尹擎之面前出现，更不想违背李梨的好意，但一想到阿娘的死，阿爹的薄情，她无论如何也坐不住啊。
忽略李梨投过来不赞同的目光，她径自走到书桌前，找了张宣纸拿起笔，认真仔细的画下了航道及它周围的地形和国家。
完毕后，她抬起头看着眼前的三人，叙述道：“阿爹的祖先本是西方人，被放逐到安息这块土地上自生自灭，因此阿沙克家族的祖训便是强大自己反攻回去，几辈人都做的很出色。到了阿爹这里，他的野心堪比天广，以联姻的手段娶了一位西方女伯爵，阿爹从此不仅在本国的地位上升，更是为他带了庞大的财富，才有了长年征战吞并小国的资本。”
停顿下，瞄了眼摊在桌上的图纸，缓缓的道：“阿爹这个人，用大臣们的话说百年难得一见的全才，他不仅懂军事，还精通货贸交易。”
说着，手指在自已画的那条航道上，说道：“这不是河，是个连通东西的海峡，也是唯一的航道要塞，他这几年努力吞并周边的小国，目的就是为了霸占和控制它，使其为自已赢利罢了。”
这个要塞一卡，就像天下掉钱一样，天天坐着发财就行。
“嗯，有了财富便可以整装军队，扩大疆土。等他征服西方，还有足够的财富时，便会把矛头指向大京了。”易云风眯起眼看着她画的那条海峡说道。
李梨听闻立刻从书柜中抽出一张大京地形图，仔细研究了一下，说道：“若他要进攻大京，只有通过大漠。”
说着便转头看向尹擎之，问道：“师叔，你这几年在西域，可有大漠国的重要消息？”
谁知尹擎之现在满脑子是凌凌作小妾的事，只听他忿忿不平的道：“既然他是有夫之妇，为何还要招惹凌儿？那么高傲的凌儿，又怎么……怎么会委身于这种人？”
对于他的问题，易云风师徒俩沉默，而最有发言权的凌休也答不上来，她从未听阿爹阿娘说起以往的事。
从记事起就知道阿爹不只有阿娘一个女人，她也不是阿爹唯一的孩子。再大点她知道原来阿娘不和阿爹住一起，虽然王妃府有重兵把守，戒备森严，可还是不一样。而现在她更知道无论怎么样也不可能取代宫中的那个家。
小时候不懂事以为阿爹深爱着阿娘，自从她亲眼看见发生的一切，才知道原来自已是活在泡影中的傻子，有一天气泡突然消失看到现实的残酷，她除了悲凉和无计可施外还有什么？
阿娘对自已很严很凶，却也是爱意满满。可是她内心深处更喜欢阿爹，就连他害死阿娘都恨不起来。为什么？为什么？她不断的问着，除了骂自已背叛外却得不到任何答案。
就算如此，阿娘这个仇她也非报不可！这是她对自已立下的誓言，逼自已恨他的动力。
回过神她叹口气，如实回答道：“阿娘怎么想的我一点儿都不知道。可是有一点我很确定，阿娘每天都活的很开心，她把充沛的精力都花在了打理王妃府和研究武学上，当然还有管教我。”
“你父亲对她好吗？”尹擎之十分认真的问道，仿佛这个问题对他很重要。
“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很少，但应该是好的吧。”凌休认真回忆了下，还真没有一家三口聚在一起的印象，只记得她被阿爹带着出征过几回，也感受到他对自已浓浓的父爱。
“是吗。”尹擎之像是说给自已听般轻声回了句，也不再追问。
片刻，他又问道：“她怎么死的？葬在何处？”
顿时，室内陷入一片寂静。
好半晌，她才一字一字的道：“阿娘是被安息王和他的儿子们杀害的，我能活到今日全靠阿娘她视死如归的抵挡住了皇家军队，所以我才加入大京，势必与他们对抗到底。”
尹擎之听闻痛苦的闭了闭双眼，跌坐在椅子中，悲痛欲绝的低吼道：“遇人不淑啊！凌儿，是大哥害了你啊！”
管什么尹擎之，管什么安息，此时李梨的眼中只有她。
因为他知道这段记忆是她心中永远的痛，每提一次就造成一次伤害，总有一天她会受不住内心的自责，把自已逼疯。
悄悄的靠近她，当着他们的面搂她入怀，一手轻轻的抚着她单薄的背脊，无声的安慰着。
易云风见状嘴角上扬倍感欣慰，心中默默的道：琴儿啊，你儿子爱□□业双丰收，恐怕现在我已帮不到他什么了，是时候放下一切去找你了。
他们四人思绪各异，但都被哀情包围着。
依偎过后，凌休情绪稍缓，轻轻推开了他，低头沉思了一会儿，转入正题，说道：“此事关系重大，我可以潜入安息打听一些可靠的消息。”
“不准！”李梨立刻反对道。
“我……”
“我什么，不准就是不准！”李梨一刻都不给她发言，第一次对她板脸厉声道：“那儿有一大堆人都想置你于死地，去了就是送死，你娘不是白白牺牲了吗！”
看李梨凤眼含着怒气语气严厉，她没来由的心头一暖，不生气反而对他甜甜一笑，只说了两个字：“凌扬”
李梨听到这个人就忍不住皱眉，没有商量的余地说道：“我不会同意让你和他一起去的！”
“呆子，谁说我要和他一起去。”凌休见状也不管屋里还有其他人，忍不住伸出纤细的食指，轻点了一下他的脑门，见他一脸呆滞便正色道：“凌扬从小就被拐卖到安息，对那里的地形最为熟悉；再者，阿娘把他带到府里给他的任务便是努力习武将来当我的随从，所以阿爹几乎不知道他的存在，也因此而活了下来。”
见李梨脸上的表情不再严肃，便转头看着其他两人道：“就如他说的我不适合出面，在安息人人都熟悉我的面孔，也很容易引来他们的注意。”
易云风点点头，但为了保险起见，他还是提出疑问道：“那凌扬的武功怎么样？只派他去怕是不妥吧。”
一直陷入悲痛中的尹擎之，这时目光沉着，冷静的令人胆颤的道：“我陪他去。”
“不行！”凌休回拒道。
“为何不行？”尹擎之看着她，淡定的问道。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脱口而出，面对尹擎之提出的疑问，她只能找了个理由道：“我想阿娘是不愿意让她的亲大哥去冒险的。”
没想到她的回答换来尹擎之淡然一笑，说道：“我想你好像并不怎么了解她。”
望着茫然的她，尹擎之严肃又认真的道：“她不愿意见我，也不想让你出现在我的面前，可一旦让我知晓了，她必定愿意让我参与。相信我，此事绝不会搞砸。”
“原来你知道。”凌休听闻一脸惊讶，怔怔的说道。
“哎，小时候她每次惹祸都喜欢东藏西躲，不想被人发现，尤其是我。可一旦被我发现了，就由着我来收拾烂摊子，每次都这样，都成为约定俗成了。”
“天哪，阿娘也会闯祸？可是在我记忆中她做事紧紧有条，绝不会犯错的样子，还每次都教训我，说我是惹祸精，总想把我增培养成贤良淑德的女子。”
说起这个，尹擎之脸上情不自禁的流露出宠溺的神情，含笑道：“那是因为她小时候受到我母亲的严格教育，心中不平衡才对你有严格的要求。”
见凌休俏脸一垮，尹擎之也猜到了些，于是说道：“她逼你练琴跳舞了？说不定还逼你练字背诗了。”
“什么都被你说中了。”阿娘的形象在她心中逐渐崩塌，她垮着脸拒绝再听，说道：“别说了，再说她就不是我心中高傲的寒梅了。”
尹擎之听闻眼中含泪，满足的笑道：“再调皮可内在不变，她始终是一朵迎风傲立，高洁不屈的梅。”
心思飘到了很久以前：
“大哥喜欢什么花？”
“梅。”
“为什么？”
“因为它高傲，就像你一样。”
“这样啊。”小姑娘歪着头，漂亮的黑眸一转，精灵的道：“娘逼我弹琴，本来我是不肯的，但上次听到她在弹梅花引，那我就学一学吧，学成了弹给大哥听，可好？”
少年伸出手掌揉了揉她的头发，宠溺的点点头。
……
易云风见他们都已扯远，便起身说道：“这事就交给师兄还有那个凌扬了。天色也不早我先回房休息，你们慢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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