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是上海青
林岚真的很久没有见过活人了。
以致于眼前这个陌生的男人出现时，她一时间竟没有反应过来，然后下一秒他已经凑近了，对着自己露出一个无齿之笑。
是真的无齿，他光秃秃的牙床一颗牙都没有，不过牙龈倒是粉色的，看起来挺干净健康的。
“你好，我叫王密，你是去终末之城的吗？”
“可以搭个伴吗？”
“额……”林岚不想露怯，扫了他一眼，“你也去那儿？”
其实她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终末之城，听起来并不像是什么好地方。
“是啊！”王密一下便笑开了，人也往候车亭里挤了一下，“最近终末种植所发了通知，只要能培育出2级的改良植物，都可以在城里领一个工作，包吃包住，要是有别的贡献，年底还有奖励，谁听了不心动！”
“我好不容易培育出一种改良小黄菜，刚好到了2级，也想去碰碰运气！”
说着，他好奇地看了看林岚鼓鼓囊囊的背包，目光又在她白皙的脸蛋上流连了片刻，“你肯定是很厉害的植物培育师吧，这附近这么危险，你一个女孩子竟然孤身上路……”
改良植物，植物培育师，这都是什么？
林岚皱了皱眉，正想说什么，就听到一阵尖利的咕咕声，随后一道雪白的影子从天而降，一道劲风袭来，竟然生生把王密吹得倒退了几步。
“什么东西！”
王密大惊，拔出腰间的木棍猛然回头，但随后眼前一花，鼻子已经挨了狠狠一叨。
刹那间，他一声惨嚎，鼻血长流。
“咕咕！”林岚瞪大了眼睛，没想到咕咕这么护主。
活像她小时候养的抱崽老母鸡，谁过来看它的小鸡仔它都要叨人两口。
“没事没事，不是坏人！”她眼疾手快地把咕咕一抓抱在怀里，这才去看王密，“不好意思啊，我养的鸽子比较凶，不认陌生人。”
猛然被环抱住，熟悉的香气铺天盖地涌来，周猛满腔的怒意顿时消失，整只咕都僵住了。
“你这……”王密捂着鼻子，堪堪缓过劲来，他阴恻恻地看了一眼鸽子，“变异鸽子？畜生都不通人性，小姐你还是小心点，当心被啄了眼。”
“我听说有些基地驯养野兽，都会先喂它们吃点毒药，好消磨它们的野性，小姐不如……”
闻言，周猛的小豆豆眼一眯，翅膀一动，但下一秒立刻被按住了。
林岚把鸽子往怀里一捂，脸色沉了沉，“我的鸽子怎么管教不需要外人指点，抱歉，我不能和你同行，你请自便吧！”
“你……”王密脸色难看了一瞬，但下一秒，他挤了挤粗糙的脸皮，又露出一点笑意来。
“误会，都是误会！我也是怕你受伤嘛！”
说着，他拍了拍大腿，一脸不舍地拉开自己的背包，从里面掏了颗蔫巴巴的植物出来，“我是真心想找个同伴一起去终末之城的，为表诚意，我愿意把我的黄菜送你一棵！”
“……”林岚皱眉，这人竟然这么难缠？
不过这菜……她仔细端详了他手里宝贝一般拿着的黄菜。
那是一棵上海青一样的植物，菜帮子白嫩嫩，只不过叶子都是嫩黄的，就算蔫了吧唧的，也散发着一股淡淡的清香。
见林岚有兴趣，王密立刻挺直了腰杆，“小姐你别看这菜才2级，但绝对是货真价实的改良种，污染已经降到百分之七八十了！”
啥，植物还有污染指数？
林岚心里一个咯噔，但面上却不显，依然冷冰冰的，“你收回去吧，我不要。”
“小姐不信？”王密见林岚不为所动，一咬牙，从兜里拿出一个小小的木盒子，轻轻掀开盖子，一只红宝石一般晶莹的甲虫立刻飞了出来。
“你看！”王密十分宝贝地摊开手，只见那只小甲虫径直飞到他掌心，对着那棵黄菜就是一口！
吃下菜叶子不到一秒，甲虫红宝石一般的背部立刻亮起了淡淡的橙色光芒，颜色闪烁，宛如一个指示灯。
王密得意一笑，“橙色光芒，妥妥的二级！”
林岚喜欢甲虫的颜色，忍不住伸手想戳戳它，那小甲虫在空中盘旋了片刻，随后落在她的指尖，小触角随风挥动，看着十分可爱。
王密一看就知道林岚这是没有见过这玩意儿，十分殷勤地介绍，“这东西是两个月前终末种植基地出的新品种，叫石晶虫，专门用来测植物污染值的，卖的还挺贵！”
他咳了咳，“我也是侥幸才得了一只，一直当成宝贝供着呢。”
周猛也看了一眼这虫子。
他在离开基地前一个月，曾参与护送过一批重要来自终末之城的物资，它们在招人的消息，正是那时候听来的。
终末之城一直致力于研究改良植物，这是众所周知的。
但他一直不太关心这些，毕竟不管是改良植物还是近天然植物都与他无关，发到他手里的还是只有充满消毒剂味道的灰白色营养剂。
这叫石晶虫的玩意儿，他更是第一次见。
“对了，还没请问小姐你的名字……”王密见林岚态度软化了，立刻乘胜追击，“相逢即有缘，我是真心交个朋友的。”
闻言，小鸽子也猛地抬起头，紧紧盯着林岚。
“我叫林岚。”林岚迟疑了片刻，还是说出了自己的真名。
周猛的羽毛轻轻一抖，原来恩人叫林岚，真好听。
“原来是林小姐！”王密笑得愈发灿烂，目光又瞥向了她的背包，“您培育的植物，能赏脸让我开开眼吗？”
不，不行！
周猛闻言立刻挣扎起来，他虽然没有接触过那些珍贵的植物，但恩人培育的那种香甜大薯能轻易镇压他的基因崩溃，绝不是一般货色，拿出来肯定会被觊觎！
然而它的动作再次被林岚压了下去，她轻轻地抚摸着它的背羽，脸上镇静无比，“可以呀。”
说着，她反手在背包里掏了一阵，随后拿出来一颗绿油油的果子，看着平平无奇的。
周猛一下便静住了，这不是恩人院子里栽的变异植物吗？
“我管它叫油柠檬，是新培育的品种，具体几级我也不知道。”林岚笑了笑，看着有几分不谙世事的单纯，“能借你的石晶虫测测吗？”
她有些害羞似的挠挠脸颊，“万一不够2级，我还得努努力呢！”
如果按眼前这人的说法，植物都有污染指数，那她满院子的变异植物，岂不都是有毒的？林岚心里也想知道，自己这些日子以来吃的食物都是个什么健康水平。
油柠檬？
王密眉头一挑，它记得自己刚才闻到的味道香香甜甜，绝不可能是酸味的，怎么回事？
心中虽然存疑，但他依然热络地笑着，“没问题！”
说着，林岚便剥开了柠檬的表皮，露出一点油汪汪的果肉，“小虫子，来尝尝吧！”
一股清冽而刺激的柠檬香气散开，石晶虫摇摇晃晃地飞过去，轻轻地咬了一口，随后背甲上的红色宝石立刻亮起了微微的光芒，在黄色和绿色之间闪烁几下后，稳定在黄色。
“竟是3级，而且已经逼近4级了！”王密有些惊奇，难道自己刚才闻到的味道，真是这绿色小果子发出的？
周猛也有些吃惊，随后又反应过来，恩人种了一园子的植物，应付这样的场面不是小意思？
是他操心太过了。
“这是怎么分的呀？”林岚倒是对这个小虫子的工作机制感兴趣，“什么颜色对应什么等级？”
“是这样的，赤橙黄绿青蓝紫，分别对应1-7级，颜色越深，代表植物受到的污染越少，纯净度越高！”王密倒也不藏私，“达到5级的改良种，就已经可以称之为近天然了，当然，也格外难以培育。”
说着，他又忍不住看了看林岚，“林小姐年纪轻轻，植物培育的本事真的令人羡慕！”
林岚不置可否，只是笑了笑，“谬赞了。”
她把那个开了口子的柠檬递给王密，“我也对你培育的黄菜挺感兴趣的，不如我们交换吧。”
“这怎么好意思！”王密受宠若惊，“我的黄菜不过是2级……”
“交个朋友。”林岚单纯的笑了笑，眉眼弯弯，“之前我的鸽子对你无礼，算是我对你的一点赔礼吧。”
“那我就却之不恭了！”王密搓搓手，从包里拿出一块特制的薄膜，将油柠檬整个包裹起来，这才珍重地放进背包。
“这是？”林岚愣了一下，保鲜膜？
“嘿嘿，让您见笑了，这是植物保鲜的一种手段，雕虫小技，上不得台面。”王密收回小甲虫，将黄菜递给林岚。
林岚接过黄菜，想了想，直接拿到一边的溪水里洗了洗，撕了块嫩黄的菜叶子往嘴里一丢。
“林小姐！”
“咕！”
两道声音一起响起。
林岚回头，嚼吧嚼吧菜叶子，感觉有点涩味，但口感还算清脆，估计要焯个水才好吃，这么想着，她直接把菜咽了。
“林小姐，你这就吃了？”王密十分痛心，这是什么暴发户行为！
改良植物之所以稀有，正是因为产量少且产出极其不稳定，普通植培师收获之后，一般都会用于研究，实在不行，也可以高价卖出去制作营养剂，哪有直接生吃的。
“咕咕咕！”周猛也觉得不妥，万一这人的菜有什么问题，吃出毛病来怎么办？
“哦，不好意思啊……”林岚挠了挠脸颊，“很久没吃过这种菜了，一时嘴馋，下次我焯个水，再找点调料配一配。”
“……”王密心想，我倒也不是这个意思。
林岚说完，又撕了一片下来，召唤小鸽子，“来，尝尝，补点青。”
周猛无奈，只能飞到她肩上，就着她的手啄了一口。
入口清脆，也微微有些甜，但很快，一股熟悉的腥味便在口腔里弥漫开来。周猛抖了抖翅膀，暗想原来改良植物也还是腥的，和恩人的大甜薯简直天差地别，不能相提并论。
眼看着这一人一鸟眨眼间分食完了一棵黄菜，王密的脸色也有些变了。
这种做派……只怕不是什么无名之辈。
他摸了摸裤兜里冰冷的尖刺，脸上的笑容愈发温和。
再等等，现在还不是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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