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棋出险招
云府虽大，布局却简巧精细。
她才刚进云府几日，便知得了几分其中深浅。
她侍奉的云府嫡女云蔻人以骄纵蛮横出名，单单她的居所东厢房便有约莫二十几个婢女；其母念氏在东北角的斋阁久居不出，通过蓉姨深谙后院诸事，蓉姨是从宫中出来的老人，最嫌恶下等的人，更是早已将自作聪明的她视为眼中钉。
清晨，东厢房。
云蔻端坐在上好的沉木椅上，着逶迤拖地粉色水仙散花襦裙，身披红萝。低垂鬓发斜插镶嵌珍珠碧玉步摇，眼微微眯着。清晨的阳光从窗里漏进屋内，描摹出一副花容月貌如出水芙蓉。
好景未长，今早的茶还未奉上。
侍女都死绝了？她瞧看着半晌才送上的茶水却是普通瓷盏盛着。
“本小姐要的是青花瓷盏，为何送来这东西？！”东厢房传来云蔻的尖细叫嚷与嘣嚓的打碎茶盏声。
蓉姨恰逢从门前经过，幽幽道；“怕是今个奉茶的是那位新来的主吧。”
云蔻瞟了一眼蓉姨，蓉姨躬身答道：“是前不久老爷带回府的在施粥时闹事的小乞丐，青花瓷盏非寻常物件，乃是御赐之物。奴婢刚刚看那贱人慌慌张张地跑出去，像是做错了事。奴婢担心，会不会是打碎了或是，私藏了？”
不闻话音落，云蔻拍案而起，头上的珠翠叮铃作响：“爹爹何时带个乞丐回家，仆人手脚不干净最为忌讳。”
未等云蔻发怒，忽闻一声清冷传来：“妹妹听说姐姐丢了贵重之物，特此前来帮姐姐寻回。”
“安若素？!”
只见来女子碧绿的翠烟衫，散花水雾绿草百褶裙，身披翠水薄烟纱，眼波流转恰似戴着的兰花簪随风浮动。却往下看，正是肩若削成腰若约素，肌若凝脂气若幽兰。娇媚无骨入艳三分。福了下身子轻声道：“姐姐。”
后院西南角。
这里显然已枯败许久，一棵老槐树根已腐烂，旁边，一所久未打扫的废居矮屋缩在的不起眼的角落，布满灰尘。
“有人吗？”她“咯吱”推开门，灰尘呛得她直咳嗽，只见里面阴暗潮湿，荒如死灰，蓉姨给她派的差事哪会落个好？她一边想着，一边擦拭灰尘。
“你要干嘛？”
忽然传出的人声不禁使得她心下一惊，环顾四周却只见黑暗一片。
“谁？”她压低声音与恐惧，随手提了一盏纸灯循声找去。
那微弱烛光下，一张徐娘半老的脸削瘦苍白，她细细看去，却不免心下一惊，打了个寒颤。
这这不就是在贫民窟的女人吗？她怎么会出现在这？！
那女人似也些许认出了她，一张苍白的脸上浮上几许捉摸不透的神色。
“你是云府的什么人？”她恢复沉静，先问道。想她当时珠光宝色，现又出现在云府，定于云府这种大户脱不了干系。
季氏眼波流转，心中思想道，这小女孩有三分能耐能进云府，自己竟已落到这番田地，何不尽数相告，想到这，她便皱起眉，咳嗽几声，眼泪便浮上眼眶：
“想我也是老爷的妾室，素来对夫人毕恭毕敬，怎想到……。”季氏抽泣起来。
她顿了顿，愤愤想道，念氏，你害我流落贫民窟，让我贞洁不保，也休怪我棋出险招，来个釜底抽薪。
季氏一把抓住眼前这个十几岁的女孩。望她洗净模样也是端庄，十六七岁，要是菀儿还在，也约莫这般年纪。
“多谢你当时救我。”季氏眼中满是复仇火焰，喃喃道。
下一秒，她猛然揭开她的袖子，那纤细白如玉的胳膊上一丝不染。顿时，季氏拔下头上仅有的银簪就欲刺下去。
“你要干什么？”刚刚一直在察觉这女人变化，比之前一次，她现在没有了温婉，脸上那刺目的伤疤与衣衫不整，披头散发的样子怕是遭受了劫难。
幸她察觉到不对，先一步挣脱。但她并未逃走，只是将袖子放下，沉声问道。
她隐约知道，这个女人能给自己的人生带来变故。
季氏死盯着她，真是一颗好棋子啊。
于是，她转头便诡异地一笑：“你愿不愿意抓住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云府东北角斋阁。
一名侍女匆匆踏进内室，躯身在正礼佛的女人身旁，压低略显急促的声音：“夫人，那贱人那好像有些不寻常的动静。”
“哦？能有什么动静？”沉默半晌，念氏未睁眼继续将佛珠在手里边盘着边问
那侍女却似急不可耐：“盯着的小厮过来说，小姐的侍女她似是与那贱人商谋什么”
“哦？”念氏睁开眼，一双媚眸闪着寒光，“她？是那个前些天闹事被老爷收回府中的乞丐吗？”
“正是她。”话音未落，又一侍女匆匆掀帘而入：“夫人，夫人，不好了，老爷往那贱人处去了。”腾地一声，念氏瞬间站起来佛珠抖落，碎了一地。
“额。”她吃痛。那银簪刺入她的胳膊，不大不小，恰是如豆粒一般的一点红。季氏看着眼前几天未见褪尽脏尘露出清秀面庞的小丫头：“从此，你便叫云菀。”
云菀，云家的二小姐，妾室所生的庶女，相传出生的时候白玉手臂上有一点朱砂痣，是极好的兆头。
从那一刻，命运再次颠转，她成了宅斗的棋子，而眼前的季氏，何尝又不是她所期望的垫脚石？她眸中闪过一丝嘲讽，本来就是没有名字的人。
季氏看了看屋外，眼里闪着光，她派出的最后心腹应是已经把这消息透露给天怜了吧？
“咯吱”还未等季氏心宁，门便被推开，那一瞬，季氏将手中的红带塞进她的腰间。
“快点，快去通报大小姐!”念氏已然失了分寸，那季婉，为何要连同她一起见云天怜？她会猜不透这多年情同姐妹的好妹妹的心思？
棋子翻身只不过需要一枚棋子。“蔻儿怎么会把那丫头打发去西南角？蓉姨人呢？快把她叫来！”她的手攥得死紧，佛台被她震动地吱呀响：季婉，我是不会让你得逞的！和你女儿一起永远消失吧！
“天怜”季氏亲切唤道。
门外豁然站着一身玄色的云府老爷，面上是冰冷一片。“天怜这这是菀儿啊”季氏双目落泪，掩面哭泣。
她见她如此，泪水眨眼间簌簌而下，手帕遮面，伏身低语：“见过老爷。”
云天怜心中一惊，难掩喜色，但见她白净胳膊血色红豆似是刚点，又想她那日在府前那场闹剧，不禁又暗暗生出疑惑，锁紧眉头。
“你真的是”这个女儿虽是庶女却依旧是他的孩子，再者他前先素宠季氏，孩子幼年不幸，他也有一份愧疚之情。
话音未落，红带悄然从她的腰间滑落。“天怜，你看，那真是我们的女儿啊！”随着季氏急忙开口，那红带已落入云天怜的掌。
“嗯”那红带渐展，想他云天怜一生尽得人前富贵。虽征战数十载，但却未曾谋得心爱的女儿几面便接到她溺死的消息，“那时，你才五岁啊”他低吟，手摩梭红带似是忆昔。
“爹爹……”她软儒低语喃喃抬头，正对他一双如水眼眸，溺水的假话也就不攻自破了。
她轻咬唇齿，缓缓低头，余光瞟向示意她的季氏言道：“要不是那日母亲遭人陷害流落贫民窟，怕是女儿一辈子都无缘再与父亲相认了”
欲言又止，她已是哭成个泪人。
云天怜正欲开口问疑，却被打断。
“老爷，此事怕是欠妥。”还未等季氏展颜，珠玲脆响，手盘念珠，锦衣绸缎的念氏缓缓而入，
“我的好妹妹，是你亲手害死你女儿，现在你的女儿又凭空出现，实在是人心险恶，阿弥陀佛。”她双手合十，眼眸微闭，绵里藏针。
“是你，明明当年是你陷害”季氏慌乱的喊叫被她轻轻盖过：
“夫人，不知道是母亲何时招惹了您，虎毒不食子，菀儿是绝不会沦为善良母亲的争宠工具的，反倒是菀儿在贫民窟看见宁死不屈的母亲。”她顿了顿，伏在地上继续抽泣道：“我们双双一对母女流落至此，菀儿受这些苦便也算了，可母亲，谁知道菀儿不在身边的时候，母亲受过多少苦累……”
“你敢猜忌我一个正房夫人欺压妾室之嫌？”念氏杏眸圆睁，利声责问道。
未等她开口，云天怜冷声：“怕是恶毒的另有其人吧。”
“老爷”念氏愣神，“老爷怎能被三言两语所蛊惑？”
“我是念在你我结发夫妻的情分，别做得太过。”云天怜压低声音，靠近念氏已是微怒，一字一句道。
她暗暗瞟眼季氏，正是一派得意之色。
都不是什么好狐狸。她心里暗笑。
“她就是一个骗子！”念氏忽然指着她大声喊：“偷了我家蔻儿的青花瓷盏，还与那些小乞丐沦为一伍！”
念氏眉梢一勾“就算是云菀也怕不是老爷所生的吧，这女人那么脏，指不定是哪里的野种”
“老爷！”念氏话音未落，季氏已脸色大变，这可是她最后的希望，她可不能断送。
季氏还未出口，忽闻门外吵闹，原是云蔻带着一帮人也来了这。
“爹!”云蔻一冲进来便扯着云天怜的袖子，身后是亦步亦趋的蓉姨与小厮拎着一个男孩，最末的安若素，也缓缓步入。
玄寒？！她一惊，他怎会落入她们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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