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命不由天
数天后，云菀与墨荀同乘一辆马车匆匆赶往北城郊。
颠簸的马车上，云菀的身子尚未痊愈，不时咳嗽着。墨荀见此，呵令勒马。
“快去取水来。”墨荀转头，眼底漫出温柔，关切地将云菀身上的狐裘扯了扯：“你毒尚未清除，切莫再着了凉。”
云菀的倦容中撑起一抹笑颜：“十三皇子又是为小女子请医，又是照看小女子多时，此番情谊，没齿难忘。”说着，抢先接过了掀帘送来的水。
谁知却那一瞬与那只递水的手碰触了，比她还凉的手。
她匆忙一瞥，那人却是一双剑眉下深邃的眼，毫无波澜，精致的脸孔略略映出道道伤疤。
一旁的墨荀笑了，细长的桃花眼一眯：“老十六这次跟随我一同出宫，照料我的饮食起居，倒算比下人妥帖些。”
那人是个皇子？云菀心中暗疑，不疾不徐掀开帘子瞧见他正跪匐在地上，一身粗衣。
“见过小姐。”清冷的声音缓缓道，又隐没了下去。
云菀合上帘子，小口喝着壶里的水，用帕子轻拭嘴角，察觉到墨荀热切的目光像火烧一般，无处可躲只能望他，只是莞尔一笑，他却乐开了花。
“继续赶路吧。”墨荀一声令下，马车又疾驰而去。
一个时辰后，他们一行人已到了城北山脚下。
墨荀轻轻唤醒已睡着的云菀，“今日你的姊妹父兄要来这观里，完了你便同他们一道回去。”末了附上句：“等着我来迎娶你。”
“莫贫嘴。”云菀转醒，似推半就地推了下眼前笑得不怀好意的人儿，起身欲下马车。
掀帘出，却是见一人背跪在地上：“小姐，劳烦您踏奴才的背下来，干净的。”见迟迟没有动静，他语中毫无波澜。
云菀见状，只得轻轻踏上他看似骨瘦如柴的背，脚底下的人不做声，竟稳稳托住了她，她又一踮脚，蜻蜓点水般的落在地上。
她抬眼四处望去，许是他们来早了，还未见云蔻他们的影。眼前是一座不大不小的道观，身边全是荒山野岭。
念氏信佛，为何会来这道观？云菀的心中虽起了半分疑虑，但既然是十三皇子所说，那便这般罢。
况且云菀现在想着在云府发生的种种，心里细细密密地似乱麻一般，无论她的身份是真败露还是假败露，有着十三皇子，便还有机会。
“姑娘，可要算卦？”闻声寻去，原是那观前摆着一算卦的，坐一白须老者。
“不了，”云菀沉声道：“我不信命。”言罢，回头却看墨荀也跟了上来，后面是小小的一个人影。
“嘿嘿，看这天色还早，你先在这等，我和老十六去逛逛。”墨荀笑嘻嘻地凑上来，又一溜烟地像孩子一般跑了。
云菀正心疑他们在这郊外能逛什么，身后的老者却又缓缓开口：“姑娘可是二月初八子时出生？”
云菀心下一惊，回头，明眸闪烁：“我可没有什么父母双亲，怎会知道出生的时辰？”
“那我便知晓了。”道士将几枚铜钱与画的字符放入龟壳中，口中念诀。
半晌，“砰”龟壳竟裂了开来，裂纹隐隐作凤尾状。“好一个窃取凤命。”老者微微阖眸，敛着胡须道。
“这命本不是我的，算作偷来的罢。”云菀葱指细细划过裂纹，半信半疑间心底却是一阵不安。眼下她正寄人篱下，这事千万不能让云蔻他们知晓，否则必定取她性命。
正思想间，忽然一阵灰尘弥漫，已是一辆马车停驻在自己不远处。只见跳下来一个瘦弱的人至跟前，伏在地上，看不见脸：“小人奉十三皇子的命令护送小姐回云府。”
云菀未做声，细细打量去，见那马车式样似与她来时不同。
“我来的时候与十三皇子乘坐的马车呢？”云菀盯着脚下的人问道，“为什么云府的人说在这相见，却未来呢？”
“回小姐，十三皇子急招回宫，由来时的马车护送回去。派小人来护送小姐周全。”脚下清冷的声音传来，那人却是抬头，一双深邃的眸子坚毅可现，“万望小姐速速与小人回府。”
“你就是那个…十六皇子？”云菀惊诧地几乎脱口而出。她心底还是有几分信墨荀的，难不成是遇上了什么变故。
来不及思索过多，云菀便匆匆跟着那人上了马车。
刚未跑出数里，坐在马车里的云菀只听得四面杀声顿起，马车开始剧烈颠簸，忽然似一个重物撞击了一样，整个车四分五裂了起来，她觉得自己的意识开始渐渐涣散，怎么都喊叫不出来。
“哗”随着几块碎石，整个马车都掀翻过来。马激烈的嘶鸣着，整个车却是摔下了悬崖万丈。
在一片的厮杀声中，她感觉到自己的手被人牢牢握住，身体浮在半空中。那双手，比她还冷的那双手，成了她的救命浮萍。
她昏昏转醒，却是铺面而来的血腥味。“别出声。”她忍着欲发想呕吐的感觉，紧紧攥住他的手。
他用一只手拉住她，一只手攀在陡峭的崖壁上，身上已被刀划出了几道血口，拉着她的胳膊上被箭划了一道深深的口子，血顺着他的胳膊止不住的往外流。
“中埋伏了。”他了了几句。云菀向上望去，隐隐望见几个黑色身影，手中拿着刀箭弓弩。
她镇定下来，是谁要害她？忽然，她上面的身形暴起，松开攀着岩石的手，一个纵跳，竟是进了崖壁上的一个洞穴。
狼狈不堪的两人双双瘫软在地。云菀死死盯住眼前脸上还带有血迹的人沉声道：“事情恐怕没有你说的简单吧。”
“有所欺瞒，望小姐见谅。”眼前人低头，看不出来为身上的伤而痛，眼底还是无一丝波澜。云菀不禁暗暗佩服此人的定力。
他将头转向一边：“我们在林中发现有人备好了马车，密谋害小姐，于是十三皇子嘱托我悄悄杀掉那一群人，带着小姐乘马车回去。”
“可是你带我乘他们想要害我的那辆马车回府，不是正巧给他们那群人埋伏我们的信号了吗？”云菀打断他的话，她觉得此事必有蹊跷。
而如果真是十三皇子想要害自己，为什么眼前的人又要救自己于危难之中呢？
“我本也想着会有埋伏，但搜遍了那几人的身也未寻出些什么来，以为只是寻常劫匪。”他不再做声，有些事情是说也说不得的。
忽然又跪下作揖，“是小人护小姐不周，害小姐差点丢了性命。”
云菀听觉此处，心中已是知道了个七八分。只可惜墨荀既不知念氏的秉性也不知她与念氏的恩怨，才会中了念氏的计。
“那些刺客身上说不定挂着云府的腰牌呢。”云菀如水的眸子熠熠发光，不禁苦笑。
再看眼前身上满是伤痕的人道，“你是皇子，为什么要永远都以奴才自居呢？”
云菀欲将他扶起来，“不知怎么称呼？”这个与她年龄相仿的人是否有与她相同的命运。
那人却不待她扶，自己先起了来，撕了身上的布条往胳膊上的伤口胡乱缠了下，望向逐渐暗淡的天色。
“墨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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