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9章
傅权裴疑道：“师父，为何？”
宋闻邑修长的食指抵住他的唇，眸中含了涟涟笑意，他说：“权裴，是我太纵容你了吗？”
他虽是这般说，但语气全然不见一点责备，傅权裴不再多言。
子归在心中无限感慨。
你们这是问过我本人意见了吗？
他突然开始想来仪院那段勉强算得上是鸡飞狗跳的日子了，还有……临夙。
都说人过得不好才会缅怀过去，可是他扪心自问，自己现在过得是有那么一丁点落魄，但他不至于过不好。
＊＊＊
子归伤到了膝盖，走回去时腿脚不是很利索。勉勉强强走回了岁司殿，大老远就瞧见殿外的浮桂。
浮桂显然也瞧见了他，见他身形摇晃，连忙跑了过去。
一眼瞧见子归膝盖处渗血的惨状，浮桂将人扶了进去。
子归也不是那等娇弱的妖，一路都这般走过来了，到了门口还这般交情作甚？故而道了声谢，拂开浮桂的手，径自往屋内一坐。
浮桂找了一堆膏药回来，为他上药。
子归没什么脾气，有时有爱同浮桂逗笑，因此浮桂并不是很怕他。开口就询问发生了什么。子归的腿瞧着倒像是擦伤，可将上面的布料掀开一看，下面皮都掉了一层，半个手掌大的皮欲落不落，浮桂看着就揪心闹腾。
子归好似丝毫不在意，捡了些重要的事说了一遍。
说到最后，子归道：“你们家阁主的脾气也真是怪。”
浮桂手下动作顿时没了轻重，引得子归抽了一生气。
妈的，玲珑阁里的人都这么护主吗？
浮桂道：“公子说错了，傅权裴的脾气才怪。”
子归算是看出来了，浮桂一点都不待见傅权裴。不过——
“为什么？”子归问。
浮桂低头小心翼翼将膏药在子归伤口上抹匀，道：“岁司殿在你之前，还住过一个人。”
子归猜测道：“你侍奉过那个人？”
浮桂道：“不错。那人算是阁主养的情人，脾性容貌才艺皆是上品。”
浮桂说到这里停顿了许久，子归不由联想起傅权裴那句看似无心的话。——“我替师父杀了他，好不好？”
子归道：“他将人给杀了？”
浮桂接着道：“不错。”
“理由？”
“他没有用任何理由。”
子归觉得荒唐至极，道：“宋……哦不，阁主不管吗？”
浮桂一脸怪异：“公子不是知道吗？”
子归明白了。
纵容二字，真是害人不浅。害别人也害自己。
＊＊＊
去慈光峰的事就这么定了。
离开玲珑阁的那日天气疏朗，万里无云。玲珑阁家大业大，出门自不乘官营的司舟。
玲珑阁自制的司舟比寻常所见的小了几圈，但胜在处处精雕细琢，精致非常。
此次出行宋闻邑只带了寥寥数人，因此小巧的司舟略显得空旷。而这寥寥数人间，就包括了浮桂。
浮桂陪同子归乖乖呆在司舟的某间厢房内，道：“没想到，阁主竟将我也带来了。”
子归笑道：“你名义上的主子也跟来了，你不得跟来？”
浮桂闷闷不乐：“岁司殿里这么多人……”
子归哭笑不得：“出来一趟还委屈你了？”
所幸的是不过一日就到了慈光峰，一下了司舟就见着了亲自前来迎接的独眼龙。
慈光峰子归略有耳闻，它乃这百年间创立的新别派，不过短短数十年，慈光峰便如雨后春笋，在百家内的势力仅次于玲珑阁之下。峰主就叫独眼龙。至于峰主为什么叫独眼龙，没有人知道，其中最可信的一条是独眼龙瞎了只眼，所以才叫这名。
独眼龙究竟是不是真的瞎了一只眼，也是没有人知道的——因为独眼龙终日以面具覆面，真容无人见过。而独眼龙此人甚是张扬好热闹，慈光峰但凡有甚喜事，他都狠不得摆上个三天三夜的流水席，更何况是自己生辰。
独眼龙原本以为宋闻邑会如从前那般不闻不问，完全没想过他会来，彼时一听手底下人带消息回来时还有些意外。
但意外归意外，这尊大佛肯来跑一趟转一圈，他作为东道主，礼数定是不能怠慢。
向其一阵寒暄后，帷帽覆面的宋闻邑只是道：“有劳了。”
他语气平淡，无端拒人于千里之外。
且不说从前打过一些交道，独眼龙对宋闻邑的脾性也是略有耳闻，知他一直都是这副性子，故没做多想。
独眼龙遣人将玲珑阁的一行人安排好在锦绣苑与绘春轩后就离去了。
宋闻邑却是对子归道：“阿簌，过来。”
子归正与浮桂窃窃私语，闻言止住了声，几步上前，语气足够的恭敬：“阁主有何吩咐？”
宋闻邑墨发在细风中微动，无暇如玉的笑颜在此时似渡了一层温柔的光，他说：“同我住锦绣苑吧。”
宋闻邑的容颜太具有蛊惑性，子归但凡是个色胚就一口答应了。
但很可惜，他从前是个不折不扣的色胚，现在可不是。
不去看他的脸，子归低头道：“不敢打扰阁主。”
傅权裴意味深长得看了子归一眼，后在唇角牵出一抹笑，他道：“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宋闻邑又笑了一声，与子归方才见到的笑容一般无二，他道：“怎会。”
子归简直头皮麻掉。
为什么啊？为什么会有人翻脸比尘听音翻得还快？
宋阁主，你自己好好琢磨一下你刚才说的话。
正常吗？
暧昧的要死好不好？
你再好好看看你旁边的美貌小徒弟。
他才是你该暧昧的对象喂！
这些话子归当然不会说出来，在心里默默滚了一遍后，他答：“阁主说什么便是什么。”
子归“顺理成章”的住进了锦绣苑．
半个时辰后，子归在锦绣苑的屋子内如坐针毡。
宋闻邑坐在他对面，问：“腿疼吗？”
子归道：“不疼。”
宋闻邑盈盈一笑：“撒谎。”
子归不说话了。
宋闻邑又道：“那天的话你还没回我，他和你说了什么？”
子归沉吟片刻，道：“他要我接近你，找到天华薄。”
宋闻邑此时定是将他当作他人的细作，他和不干脆承认了？他姑且当宋闻邑问的那人是尘听音。
宋闻邑道：“然后呢？”
子归：“没了。”
确实是没了。
宋闻邑比尘听音危险得多，子归一字一句都不敢含糊松懈。况且在来仪院，还有个幽堂护着他，而现在他当真是什么都没有了。
片刻的沉默后，宋闻邑看着他，上挑的眼尾如无声的勾引，眸中如晕开的酒，教人心醉，他道：“阿簌，过来。”
子归一看这副情景就不对劲，思索一阵，还是走了过去。
手也是在踌躇过后搭了上去。
他能清晰的感受到对方手合拢后的拉扯动作，于是，毫不意外，他落入宋闻邑的怀抱。
宋闻邑的一只手滑至他的腰侧，半圈着，另一只手按住他的肩。
他的动作明明算不上重，子归却觉只身被枷锁囚禁，不得轻易动弹，只能任由他来。
子归下巴刚好抵在宋闻邑的肩上，他穷尽力气克制自己，才没做出将人推开的动作。
宋闻邑的声音像是在耳边呢喃的情话：“阿簌，你想要天华薄吗？”
他似乎并不在意刚才未完的话，语气温柔又缠绵。
子归想也不想就答：“当然。”
下一刻，宋闻邑轻轻咬住了他的耳朵。
酥麻一下子从尾椎骨窜了上来，子归惊得跳了起来——才怪。
宋闻邑加重了力道，将子归按了回去，又是耳语：“阿簌，别动。”
他看不见宋闻邑的脸，自然宋闻邑也看不见他的，子归咬牙切齿，语气不染上半分怒意，听起来无辜至极：“阁主大人是做什么？”
宋闻邑：“你不是要天华薄吗？就拿你来换，好不好？”
子归：“……”
妈的。
太造孽了。
子归一边嫌恶自己，一边慢慢将手搭在宋闻邑的臂弯上，露出半边侧脸，微扬起头，鬓间一缕发恰好滑落，他貌似非常无奈，偏生唇角眉梢是淡淡的笑意，他道：“可是，你那徒弟怎么办？”
宋闻邑的手收得紧了些，眸子直勾勾盯着子归的脸看。
他说：“杀了吧。”
子归怔了。他说那话不过是存心给他添堵，完全没想过会得到这样残忍的回答。
那句即将脱口而出的“为什么”被他吞了回去。
子归不说，宋闻邑也能看得出来。他垂下眸子，指尖一点一点描摹子归的脸，他说：“阿簌，不要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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