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13章
奈何英雄命短，宣寒霄英年早逝，他的夫人也因痛撒手人寰，只留下一对年幼的儿女。
长女名婧妧，次子名奉倾。
崇嘉帝君宁楚客怜其孤弱，将两姐弟接入皇城抚养。
宣婧妧与宣奉倾虽同父异母，却自幼感情甚笃。也是直到宣奉倾入宫，众人才知，宣奉倾之母、从不肯轻易抛头露面的惊栖乃清源氏，也就是说，宣奉倾身上有一半清源妖族的血。
清源氏一族向来都是银灰色的发与眸，宣奉倾随了他母亲，一头银灰色的发，一双银灰色的眼。宣奉倾自小风流不羁，惊才艳艳，被唤作“人间琢玉郎”。只可惜这般神仙般的人物，与他父亲相比，却是两个背道而驰的人。
宣奉倾二十岁那年在相国寺杀了惩宗宗主今郁之的长女今念棠。此案一出无人不嘘唏。杀人的是清源血脉的独苗苗，没命的是大权在手的今郁之的爱女。
纵使宣奉倾身份再如何尊贵，法不阿贵，绳不挠曲（1），最后宣奉倾被流放敕玉宫，一年后身死。
这事发生得很早，当时闹得也很大，更妃娘子不提，在场的听过这门事的人大多都快要忘了。
一年纪见长的修士催促道：“更妃娘子想说什么就快说吧。”
更妃娘子道：“这事也是宣奉倾身死敕玉宫后我才听说的——当年宣奉倾被送入罪司的责问台，证据确凿，他却是极力否认残害今念棠一事，他说他那日出现在相国寺，是见了一个大师，那个大师就叫遗真大师！”
“遗真大师一事事发已久，相国寺为了掩盖丑闻勒令寺中人不得议论，旧的人闭口不谈，新的人闻所未闻，恰好寺中老人大多散的散，去的去，真正记得遗真大师的又有多少？他们自当宣奉倾在胡搅蛮缠死不认罪。依我所看，当年宣奉倾的话是有几分可信的！”
更妃娘子说得理直气壮，又有理有据，无不叫人信服。
独眼龙气急反笑，道：“一派胡言！空口无凭，我也从来不识什么相国寺宣奉倾。我与更妃娘子无冤无仇，还望你自重！”
更妃娘子道：“峰主是与我无仇，宣寒霄却于我有恩。”
宋闻邑适时的补刀，轻柔的嗓音掩盖不住低下浓浓的嘲讽：“既不是你，峰主急什么？弄得好像做贼心虚，平白又添了几分怀疑。”
宋闻邑话音刚落，原本情绪被安抚好的青萝再次放声哭叫，宾客哄闹，刘麻子又失血过多晕了过去，独眼龙简直心乱如麻。
青萝一身血污，被师姐搂在怀里，抽抽噎噎道：“他们把我关笼子，还想剥我的脸皮……师姐……我害怕……”
独眼龙冷静道：“小姑娘莫不是被吓出了疯症了，说一嘴的胡话。”
独眼龙说的话也不全无理，一时间难以辩驳。原本隐匿在人群身后的一女子站了起来，道：“原来在峰主眼里，所有人都在说胡话吗？一个还好说，两个人又如何解释？”
子归循声望去，竟是昨日见着的那名女子。
那女子一双秀美的眸尽显欺霜之色，她的腰间别了一枚月牙形玉佩，那玉佩子归认得，正是善医药的玄天门弟子所持。
子归身边的一看好戏人道：“嘿嘿，你瞧，玄天门也来掺和了。”
另一人道：“慈光峰与玄天门最近闹得不愉快，这次没想到玄天门还是肯派人过来。那女子如若我没记错的话，是叫画琴。”
画琴看向鬼谷的人道：“在下才识浅薄，略懂些医疗之术，我可以替青萝姑娘查看一番，看她是否真如慈光峰峰主所说一样，得了疯症胡言。”
画琴的那句才是浅薄略懂医术着实是谦虚过头了，谁人不识玄天门弟子个个精通医术？况且能被拍派出来赴宴的，又有几个等闲之辈？
鬼谷的人只是求之不得。
一番查看后，画琴道：“姑娘的神识正常，或许她此时偏激了些，但我敢肯定，绝不是疯症。”
众人的目光转向独眼龙，独眼龙一下子成了众矢之的。
独眼龙摆出一副轻者自清的架势，兼有慈光峰的弟子在一边如数家珍般一一抖出独眼龙从前的送出的人情，一些与慈光峰交好的门派不免动摇。
鸦勒道：“师妹，你知道些什么，尽管说出来。今日各位英雄豪杰齐聚一堂，我就不信还不了你一个公道！”
青萝哽咽不止：“他……”
青萝的口中的“他”还未说完，一根细长的银针从独眼龙那方向飞了出来，直直穿透青萝的脖颈。乌黑的血珠顺着针尖滚到地上，一滴一滴，一点一点，青萝随之慢慢垂下了头。
画琴只看了一眼，惋叹道：“他死了。”
说罢，又看向独眼龙，双眸带着七分不解：“峰主何故杀人灭口？”
此言一出，顿时引得鬼谷众人大怒。
独眼龙道：“实在冤枉！”
可是不等他解释，鸦勒一掌击出：“那针明明就是你放的，我都看见了，真当人瞎吗？”
没消停多久的大殿又再一次闹了起来，场面比方才还要乱，灵力狂击，时不时殃及旁人，地面被打出坑，桌椅佳肴四飞。
子归自是没什么资本加入混战，这地方实在不宜久待，他准备寻空子溜出去。
独眼龙眼尖瞧见了，今日之事多少与子归沾了点干系，独眼龙自是不会放过他，放倒纠缠住他的人，独眼龙正想神不知鬼不觉的将人擒住，只是手还没碰到子归，一道劲力猛地抽在他身上。
独眼龙被甩了出去，实在忍不住，呕出一口血来。
宋闻邑长臂一伸，将子归揽入怀中，道：“你去哪儿？”
子归整张脸都埋进宋闻邑的怀里，怎么都不肯抬起头，说了一句特别窝囊的话：“我不坐在这里被人打死。”
宋闻邑拍拍他的背，声音温柔：“不会的。”
子归死死拽住他的衣袖，不语。
一道声音穿破喧闹的人群：“是他！就是他！是独眼龙干的！”
一干人很有默契的回头，眼睛齐刷刷的往声音源头望了过去。
箬鬼将一男子反手按在地上，那男子也不知是怎么弄得，身上都是血，也不知是他的还是旁人的。
慈光峰的人惊呼：“木津！”
独眼龙转眼去看宋闻邑。
箬鬼面上温和，道：“嗯？我还没问什么呢，木津公子这就急着说出来了？”
他抬眼对上慈光峰弟子仇视的视线，无辜道：“他自己要说的，我什么都没做。”
箬鬼说得的是大实话，奈何别人不信。其中有两个人冲了上来，一人对付箬鬼，一人解救木津。箬鬼脸上神情不变，擒着木津的手行如流水的将两人解决干净。
麻烦解决完了，他对木津道：“木津公子有什么话就大声说出来吧。”
木津身上冷汗蹭蹭，他的大脑已经完全不受自己控制，他长嘴，想要说不是的，可话到嘴里，变了个音调，他听见自己颤声道：“独眼龙私底下做着贩人的勾当，他将从各地拐回来的人或者妖处理一番后，拎到黑市去买。”
木津的话在场的人听得明明白白，被震撼得许久都说不出话来。
重境的律法规定，除非自愿或父母有意，否则贩卖人口，这可是杀头的大罪！
一些人忍不住唏嘘，今天独眼龙是出门没算黄历还是咋的？一日之内发生这么多事。
画琴见状，眼神微动，欲上前，最后生生止住了步子。
有人道：“处理是什么意思？”
不，不能说！
木津不断告诉自己，然而在下一刻，他垂下头，道：“挖去他们的元丹，然后剥尽身上的皮，再给他们贴一层新画的皮子上去，最后用子母蛊控制他们的。”
光是听着，很多人都忍不住抽气。
独眼龙恶狠狠的盯着木津：“我自认待你不薄，你便是这样回报我的？泼我一身脏水？”
木津将头低得更下了些，语气悲切：“峰主，人在做天在看，这么多条命，你不怕遭报应吗？数千个日日夜夜，我是怕了。反正这事我说不说，宣奉倾和青萝的命，你都不得不背负了，再多加一条又何妨？峰主，你可还记得照影吗？他不就是死在你手上的吗？”
他说出来了，他全说出来了，完蛋了。
声音在心底无数次咆哮，木津身心疲倦到极点。
鸦勒跳了出来，指着独眼龙鼻子骂道：“狗贼，你还有什么话说？”
独眼龙冷漠的看着木津，那眼神像在看一个死人：“你和谁串通在一起反过来咬我？”
独眼龙又抬头看画琴，继续道：“玄天门吗？也难怪，照影本就是玄天门的人。”
画琴无意识的捏紧拳头，坦然承认：“照影确实与掌教相交，但他并非我门弟子。”
箬鬼见木津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悄然放开了人。
没了禁锢，木津的腰不自觉弯了下去，深深的颓败感笼罩着他。
木津扫视一边，无意例外的收获了许多惊讶、错愕与怜悯的表情。
他道了最后一句：“如若撒谎，比百世不得超生，永坠阿鼻地狱。”
完全锁死了独眼龙的后路。
没人注意到的是，宋闻邑怀里方才说怕的子归，无声的开口，口型竟与木津的奇迹般的对上了，伴随最后一句的落音，子归唇角弯出一抹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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