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无水之庭（四）
白徊璟没有问“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而是“怎么没穿裤子”。
白司腹诽，看来于浅寒没少来白徊璟的大别墅，两人的关系从这时候就开始存疑了。
于浅寒回过头的时候，白徊璟的眼神更炽。
仿佛意识到了什么，于浅寒抓住衬衣下摆，想遮住大腿根。那里有“白司”留下的印记，被白徊璟看到可就糟糕了。
白徊璟按压眉心，火烧心头。他刚接到“白司”来他的别墅闹事的消息，不得不推掉经纪人安排的组会，风急火燎地跑回家。
开门一看，好家伙，一天不在，就被偷家了。
罪魁祸首是他那恨铁不成钢的弟弟。
白徊璟踹了“白司”一脚，“起来，别装了。”
白司一惊，他怎么知道头上的是人造假血？
于是敲了敲系统，“你的技能卡不够给力啊，这么快就被识破了。”
瓮声瓮气的声音从脑海传来，“不可能，我把假血的颜色、气味和温度都调到了最趋近正常人的指数，白徊璟看不出来。他应该怀疑原主又在作妖，毕竟‘白司’经常拿哮喘这一事儿当挡箭牌。”
一段古早的视频浮现眼前。
豪华游艇上，“白司”左手揽着一个黑皮辣妹，右手环抱一个金发酷姐，轻快的蓝调从扬声器飘出来，四处缭绕着衣香鬓影，好一副活色生香的场面。
辣妹注意到躺椅旁边的手机一直在颤动，问道：“咦，这是司哥的电话吗，这么久了怎么不接啊？”
白司瞥了一眼联系人的备注，指尖停留在划走那一栏。
酷姐笑嘻嘻地用毛巾擦干“白司”头发上的水珠，指尖在胸肌上画了一个圈，“哥哥～接吧，他都打了好几个了，不给点面子也太可怜了。”
“好，都听jucy的。”白司温柔地捧住金发酷姐的脸，揩去缀在鼻尖上的汗珠。
酷姐被哄得心花怒放，“讨厌～人家叫alinda啦。”
“白司”虽然是纨绔子弟，但一张英俊脸蛋生的是真心好看，酷姐作势要吻他，却被不动声色地推开。
“别闹，是我哥。”
“白司”微微一滞，端在手里的橙汁洒了。
打电话来的是白钰，白司的二哥，米兰时装秀的新星，统一全球时尚审美的男人。
电话那边咬牙切齿，“小司，你这次又不打招呼出去鬼混了？”
白钰的教养一向很好，说出这句话也是斯斯文文，但对幺弟的失望怎么也藏不住。
“你就不能歇着点儿吗？妈去世后，无论是你还是大哥，都是这样。”
白钰顿了顿，语气颤抖，“你的哮喘病瞒不住爸，他很早之前就知道了。你成天在海上浪，脑子里不是美女就是香槟，你可以贪色，但不能犯蠢啊！好容易开了个酒庄，也没见做出什么成绩，家业都是我和大哥在打点。”
恨铁不成钢的怒气顺着网线爬过来，面对钢弹似的诘问，白司没多大反应，只是眼睫垂了垂。
“哦。”
“哦？”白钰要被他气死，“这就算了，家里对你也没什么要求。”
电话那头忽然冷静下来，“我就问最后一句，白司，你到底有没有心？”
“那你们呢，成天赚快钱，炒泡沫，割韭菜，说我酒池肉林，你们何尝不是虚情假意？”
白钰没想到一向最听他话的幺弟会反驳，情急之下搬出重磅炸弹，“你这样说，对得起白家，对得起妈吗？”
最后一句话着实四两拨千斤，“白司”最听不得“妈”这个字，对着手机那头沉默良久，忽然爆发一阵猛烈的咳嗽。
“咳咳咳……咳咳咳！不行了……我……咳咳咳！”他从太阳椅一头栽下来，扯着胸口，咳得昏天暗地。
仿佛下一秒就要去给阎王爷送礼了。
黑皮辣妹：“药，药！司哥随身携带的止咳糖浆呢，不是交给你保管吗？”
金发酷姐被“白司”一下搡到船舷栏杆边，踉跄了一下，差点翻到海里。
“你脑子进海藻了？什么止咳糖浆，那是急性哮喘！弄不好要死人呀！”
“那、那我们还是快跑好了，反正白家这么多人，死了一个也没事，被牵扯到就完了！”
女郎撂挑子跑路，这时，白司面无表情地捡起手机，白钰还在那头急得大叫，“小司？小司？！你没事吧？是不是哮喘又发作了？我马上叫救护车，……救护船——”
啪，被挂了。
原来是装的。
视频播放结束。
好……演技。
【人渣悔过系统】五指合拢，抵在下巴上做沉思状，“所以知道为什么你作为人渣臭名昭著吧。”
白司搂着腰腹，按捺住爆笑出声的欲望：“……他经常这么做？”
系统似乎把白司和原主混为一谈，语气不自觉加重，“次次如此，千万不要学这种畜生行为。”
【爱心光波】的有效时间已到，“白司”重新变回狗样，于浅寒看向他的眼神复杂起来。
10，9，8，7、6……2，1，心动值一路暴跌，比他玩过山车还要刺激。
终于落回原点，白司的心随之沉入谷底。就知道白徊璟来了准没好事。
这时，白司看到白徊璟的头顶上有一条蓝色横杠浮动，如一锅熬煮过度的沸水，点数值滋滋往外蹦。
白司不明所以，“这是什么？怎么这么快就到100了，还有严重超标的迹象？”
系统咳了一声，“这是【怒气值】，除了攻略对象，你在其他人头上都能看到这玩意儿。他可以帮你衡量他人情绪，以及做某件事情可能导致的后果，约束人渣行为。”
听到动静，管家也来了，白司果然也看到了蓝色横杠。
有趣的是管家的【怒气值】原来在20左右小范围移动，看到白司的一瞬间，飙升到了99。
还差一点数满格，算给他留了点儿面子。
白司：“怎么这里的人对我怨气都这么大？”
【人渣悔过系统】：“……”您说呢？因为您扮演的是一个人渣啊！
“张叔！”白徊璟接过黑色休闲裤，丢给于浅寒，“换上。”
语气冷冰冰的，一股寒意从脊椎骨窜到心里，于浅寒突然感到很心寒，白徊璟明明看见了他脖子上的红痕和脸上的刮伤，却不闻不问。
“好的。”
白徊璟的视线在于浅寒和白司之间来回梭巡，透露着怀疑，更多的是领地被侵占的攻击意味。
看向白司的眼神完全是死人和垃圾的冷漠和不屑，“丢人。”
于浅寒以为在骂自己，顿时羞愧难当，上唇勾被眼泪泅的殷红，“给你们添麻烦了，我这就出去。”
应该是“白司”添麻烦了才对。
白徊璟没去追人，心中觉得奇怪，自己好心赐予于浅寒一条裤子遮羞，他一句谢也没说，就跌跌撞撞地跑走了，好像受了什么天大的欺负。
他不满地啧了声，“真麻烦。”
白司看在眼里，火在心里。
系统和宿主心有灵犀，默默替攻略对象抹了一把辛酸泪，态度诚恳道：“非常抱歉，我这里没有物理攻击的技能卡，这回得靠你自己了。”
“不用说我也知道。”
白司突然两眼一黑，晕厥过去。再睁开眼时，已经被送到了医院，看来白徊璟还有那么一点儿被狗啃剩的良心。
于谦寒坐在靠门的小板凳上，语气惊喜，“你醒啦？”
瘦削苍白的脸在某一时刻和十年后化成丧尸的于浅寒重叠，是给一个眼神，一个甜枣就能满足的人。
白司有些不敢和他对视。
【人渣悔过系统】：“现在可是攻略的大好时机，你再卖个惨，于浅寒说不定就心软了，他可是守着你一夜没睡呢。”
“闭嘴。”
一秒钟的迟疑，被于浅寒飞快地捕捉到，随即垂下头，“我去叫你大哥和二哥过来。”
白司刚想说不用，白钰已经贴着前脚跟进来了。
他把风衣挂在病床护栏上，水果篮没拿稳，苹果和橘子撒落一地。
“我来帮你捡。”于浅寒动作很快，白钰来不及插手，水果已经归回原位。
白钰无声叹气，“浅寒，你不用这样。”
像是受了什么刺激，于浅寒像踩着电门，手背上汗毛倒竖，挑中一个看起来最好吃的苹果，“我去削！”
他以为自己融入了白家，其实没有。这里的全部人都拿他当外人。
看着【心动值】从05跌回0，白司的脸色像生吞了苍蝇一样难看。
白钰把白司遮住眼睛的额发别到脑后，碰了碰白司光洁的额头，“怎么还是这么烧？”
“37°5，低烧而已，二哥不要紧。”
“我带了你喜欢的鱼片粥，小心烫，别喝太大声，小心你大哥发现了。”
白司不怎么喜欢鱼，但还是接过来，甜滋滋道：“二哥最好了。”
白钰蔻尔一笑，“要是知道二哥好，就不要老是顶嘴。”
游艇上的事故被拎出来反复鞭尸，白司尴尬地摸摸后脑勺，“嘿嘿，下次不会了。”
白钰帮他吹着粥，头上的【怒气值】永远是0。
白钰和白徊璟一看就不是同一货色。
神经紧绷状态下的白钰也总挂着柔和的微笑，面对憔悴不堪的弟弟，削苹果的动作有条不紊，语气恰到好处的关心，不会触到雷点，也不会太过冷漠，自带名门大少爷与生俱来的矜贵之气。
他可能是唯一把白司放在心上的人。
然而不过五年，就演发了兄弟阋墙的惨剧。正在白司琢磨着这位温柔面庞的家伙肚里藏着什么坏水时，门忽然打开。
于浅寒端着一盘削好的苹果进来，病房内，两兄弟谈笑风生，白司嘴里叼着白钰喂给他的苹果，脸上洋溢着暖融融的幸福。
他眸光一暗。
忽然有根烧红的铁锥在心里来回翻搅，原来太靠近阳光，也会被刺伤。
他想慢慢退出去，突然被白司叫住，“你怎么还站在门口？”
“我……”
盘子突然摔在地上，包裹严实的袖口伸出一截白皙的手腕。
腕上的绷带没有缠好，露出密密匝匝的刀痕，和十年后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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