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沉沦
“你，不是在冥界？”长山敬久久才能找回自己的声音，他想起来自己投胎为鲛人前，在奈何桥上，见过这个女子，只是，她并非白发。
傅馨只是通过他的表情做的猜测，她在奈何桥上送走那么多人，才不会记得他们的模样。既然这一唬有了效果，她便开始问话。
“你们作为鲛人，躲过了远洋妖兽的猎杀，在归途岛本可安身立命，为何要对凡人进行烧杀抢掠？”
“你难道不清楚么？”长山敬仿若听了个天大的笑话一般，“我鲛人族为何被迫游到危险的远洋？那还不是因为凡人的贪欲，他们为了夺取我们的鲛人泪，对我们的猎杀比妖兽更残忍！我不过是抢了些财物，根本就没有伤过任何人！”
他的声音回荡在水牢中，是困兽的呐喊。
傅馨知道，此事在人间确实有发生，但已经是一两百年前的事了。
“所以……”李子诚上前，他想起了老将军给他留下的疑点，“所以，老将军当年没有杀你，也没有把你们是鲛人族的消息证实出去。”
长山敬愣了一下，继而满眼讥讽：“那你们现在还不是来剿灭我们？”
“你放屁，要不是你们贪得无厌，惹怒了上面，谁有空搭理你！”沉灵气得隔空就甩给长山敬一个响亮的耳光。
李子诚：“……”
“别拦着我！”沉灵挣脱公仪谨，冲上前，对着长山敬一顿开骂，“你弱你有理的是吧，这些年让那几个腐朽的贪官污吏给你惯得无法无天了是吧，你在这里当了野皇帝上瘾了是吧，什么臭鱼烂虾，别说血灵了，在我面前，我动动手指就能让你灰飞烟灭，你还敢在这跟我讨价还价？简直痴人说梦！”
长山敬嘴角溢着血，对沉灵冷笑道：“那你们为何还留着我？”
沉灵猝不及防被噎着，她就要继续动手了，幸得公仪谨立即扑上来，将她双手反剪至身后，沉声警告道：“沉灵，你冷静点。”
沉灵满腔怒意，气得脸红：“你放开我，一条臭鱼，我还能怕他不成？”
傅馨无奈的叹了叹，说：“留着你，自然是因为你的宝贝女儿给我下了毒。”
长山敬一惊：“居然是你？她喜欢的竟然是你？”
傅馨点点头。
李子诚又难得惊掉下巴。
“所以，暂时让你受些苦，让她来给我解毒吧。”傅馨转身，朝楼梯走去。
要不是沉灵这么脾气爆，她的审问兴许能问得更多一些，看来，以后还得教教她控制一下自己的脾气了。
吉雅返回归途岛，竟发现宋黎在码头等她，眼看着潮水上涨，太阳已经有一半沉入水下了。
夕阳落在他肩上，像蒙上一层暖纱，远看有些迷了眼。余安姐姐，这个人真的值得你付出一切吗？
吉雅并不惧怕宋黎，她游到他面前，破水上岸。
“你为什么还不走？”她问。
宋黎以一种明知故问的眼神看着她：“我不管你们此前遭遇了什么不幸，但是，以此威胁我的后果，就是我会将所有鲛人猎杀殆尽！”
吉雅猛地看向他。
“你们拥有最先进的战船和武器，也有凡人无法企及的法力，但是脑子不太行。”宋黎漫不经心的嘲讽道。
“你！”吉雅瞬间被激怒了，她红着眼睛瞪他，“你不过也是苟且在人间，我知道通天之术，只要我告诉他们你……”
宋黎伸手掐着她的脖子，收紧了力度。
吉雅面色痛苦的挣扎着，宋黎浑身冰冷，几乎要将她冰封了。
“通天之术要耗费你三百年的鲛人之力，你若乐意，我没有意见。”宋黎不以为然的笑了笑。
残阳很快落下，整个归途岛忽然亮起了油灯，吉雅瞳孔扩大。目光所及，皆是族人望着她，眼神复杂且充满了某种期待。
“你，你对他们做了什么？”她咬牙切齿的看着宋黎。
一位少年从台阶上跑下来，他看着宋黎，又看向吉雅，眼泪涌出眼眶：“吉雅姐姐，他没有伤害和控制我们。”说着，他指向身后的老人孩童，“也没有虐待我们。”
吉雅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们，这怎么可能？
“如果让私欲凌驾在你的族人之上，那你还不如去死。”宋黎将她甩在地上。
吉雅忍着疼痛抬头看着那些孩子和老人，眼中泪光闪动。
“吉雅姐姐，我们要是离开这里，哪里还是家？”少年咬着唇尽量不让自己哭出来，他亲眼目睹战火纷飞夺去了他的父亲。
“可是，可是你们忘了凡人对我们的猎杀了吗？他们比远洋的妖兽还要残忍，你们忘记了吗？”她朝着那些渴望的眼神喊道。
眼看着她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宋黎捏紧了手中的琉璃瓶。
一位杵着拐杖的老婆婆颤颤巍巍来到他们面前，她皮肤褶皱，有油尽灯枯之势，算是族人中最年长的鲛人了。
“宋大人，你答应我们的算数吗？”她先看向宋黎，目光灼灼的求证。
吉雅猛地一惊看向宋黎。
宋黎对其郑重点头：“往后你们不再做海盗之行，本官可给你们设立一道屏障，凡人无法找到此岛。”
老婆婆这才将目光转向吉雅，说：“吉雅，延续我鲛人族的使命，也是你的使命。”
仿佛这是压到吉雅的最后一根稻草，她抬头看着婆婆，泪光闪动，宋黎给少年使了一个眼色，他立即坐到吉雅身边，用自己的肩膀给她支撑。
吉雅的眼泪滑落，在火光的映照下，闪着美丽的光芒。少年以手心虚虚接住她的泪珠，为了不使吉雅发现，他佯装将她扶起来，就在转身之际，将泪珠渡给宋黎。
琉璃瓶中的泉水加了一滴吉雅的泪，泛着柔和的绿色光芒。他迅速收入怀中，巡视岛上所有望向他的鲛人族人，对他们虚虚点头致谢。
吉雅有些失落，少年将她扶起来之后，她抹了抹眼泪，说：“阿爹从未对我说过这些。”
“因为他眼里只有权力，他妄想统治凡人。”老婆婆摇摇头，眼中有痛苦，“这么多年，鲛人在他的带领下，没有走向繁荣，而是沦为了海盗。”
吉雅挣脱少年，往后退了两步，难以接受这个说法：“阿爹永远对我好，他眼中不可能只有权力，他做海盗，也是为了保护我们族人啊？你们怎么能这样说他？”
“他为什么愿意把你送去岸上？你在岸上的这些年，知道你的族人如何过？”宋黎眼神怜悯的看着她。
“他，他只是……”吉雅痛苦的捂着脸，突然间找不到任何理由来解释。
宋黎朝水下虚虚一招手，他的小船来到面前，临走前，他对吉雅说：“你只不过是他一个可利用的工具。”
吉雅只觉得浑身发冷，她怔怔的看着宋黎的背影，眼泪滑落变成玉珠砸在地上，再碎裂开来，就像她此时此刻，心碎成几瓣。
夜色笼罩的海面上，李子诚严阵以待，没想到最后等来的是宋黎。
“宋黎！”他朝着水下的孤舟大喊，立即通知所有人。
“是宋大人！”
傅馨顺着甲板往下直奔仓门。
绳索扣紧的一瞬间，一抹白色的影子朝他扑来，他几乎是下意识接住她。
扑鼻而来的花香味，他鼻子一酸。
傅馨紧紧抱着他，叫着他的名字：“重月。”
他把脸埋在她的发间，贪婪的闻着她的花香，竟生出一种劫后余生的感动：“你怎么来了？”
“我来，”她抬头看着他，抚着他的眉眼，他的脸颊，“我来与你一起沉沦。”
她踮起脚尖，吻上他的唇。
夜色寂静，海浪轻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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