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江南定情
宇航走后，湖畔园内，紧张依旧。
仿佛转瞬之间，集训已到了最后阶段。经过专业又系统的学习，选手们正如破茧而出的蝴蝶，只待时机一到，便可翩翩起舞，装点起丰富多姿的茶世界。
与此同时，苹果视频的网络投票，仍在如火如荼地进行。集训之余，选手们也会关注自己的票数。毕竟，比赛就是比赛，总是要分个胜负的。
第三次小考，是茶席设计。经历了前两次魔鬼般的小考，这次似乎容易一些。部分选手长舒一口气，笑着结伴离开了。
紫云却更加忧心忡忡。她觉得，这才是本次集训最见水平的小考。茶席设计，既能彰显文化素养，又需极高的审美能力，还要主题鲜明、寄予情感。小小方寸间，如同作文，是要载道的。而这些，不可能短期见效，需数年如一日的积累与精进，方可表达自如。这太难了，紫云不由得长叹一口气。
“别人都欢欢喜喜的，偏你叹着气！”之南笑道。
“之南，你不会也觉得茶席设计很容易吧？”紫云点明叹气的缘由。
“咳，想那么多干嘛，兵来将挡，水来土屯。小考时，见招拆招就是了。我还有事，不陪你了。”
之南潇洒地走了。真是令人羡慕，紫云想。这时，乐乐下了班，照例过来找紫云。她们便说笑着离开了。江南厅墙角处，站着竹西和吕海。他们看着外面的人来人往，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
陪乐乐吃完晚饭，紫云泡了一壶碧螺春，边吃茶边想着茶席设计的事。这时，阿景的电话来了，紫云笑着去接。
“紫云，吃饭了没？有没有好好照顾自己？……”
最近，阿景有点啰嗦，紫云偏偏很享受，“嗯，刚吃过，乐乐陪我吃的。放心，我很好。你什么时候回来？”
电话那头，阿景笑得很开心，“你想我了？我很快就回来。”
紫云连连解释，不是这个意思。可仿佛越解释，越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好了，我忙完这边的事，就回去见你。你的小哥哥，也想你了。”
直到子轩叫阿景去开会，他才恋恋不舍地挂掉了电话。紫云笑着放下电话，想起前天晚上聊天时，她问他，“我们现在算是什么关系呢？”阿景笑而不答。他到底是什么意思呢？紫云很是苦恼。但只要一接他的电话，苦恼又被欢喜替代了。这恼人的情愫啊，紫云自嘲起来。
乐乐还是每天来蹭紫云的早餐。自从知道阿景是云凡的老板后，紫云终于明白了，所谓的免费赠送，不过是阿景的心意。她试着拒绝了几次，工作人员满口答应。第二天一早，依然按时送来。无奈之中，只好接受。反正几顿早餐，阿景还是请得起的。见乐乐吃得如此快乐，紫云也就跟着开启一天的好心情。
乐乐每早过来，总会带一束狗尾巴草，帮她插在床头柜的花瓶里。不需问，这也是阿景吩咐她做的。因为，只有他知道，她最喜欢狗尾巴草。想他的时候，紫云看着狗尾巴草，查过它的花语：暗恋。紫云觉得奇怪，到底谁暗恋谁啊。她的心意，阿景还是不懂吗？
再见阿景，是第三次小考的赛场上。若是没人，紫云真想冲下台去，对他说句“好久不见”。好久吗？才几天而已，仿佛已是经年。阿景微笑着，只盯着紫云看。那笑容很暖，缓解了她的紧张情绪。
这次小考，分十批进行，每批三人，顺序及每批人数，抽签决定。小考要求个人在限定的素材中，自由选择，进行设计，时间为五分钟。这是争分夺秒的赛场，每个人都处于神经紧绷之中。那些曾以为很容易的选手，恨不得抽自己耳光。
为了增加紧张气氛，比赛结束的选手，可以坐在观众席，继续观看表演。当摄像镜头扫过他们的时候，观众便响起阵阵掌声。有些选手，已经有了小小的粉丝队伍。粉丝们呼喊着他们的名字，任凭你心静如水，也会泛起涟漪来。
紫云、之南、竹西分在了一组。有人说，这分明就是仙女打架，怎么可能分出胜负。有人说，三人各具特色，不可替代，若以花形容的话，紫云是兰花，竹西是翠竹，之南是玫瑰。于是，在他人的热烈讨论中，这一组成为了最大看点。因为她们抽到了10号，出场时，选手已悉数到场。他们轻松愉悦地看着她们，带着挑剔的、期待的眼光。不错，他们是对手，最起码，此刻是对手。
主持人一声“开始后”，紫云三人向素材区走去。之南是急脾气，挑上几件就往回跑，放在桌子上，再回来挑，如此几番，以为选齐了，回头一数，还差公杯，就又多跑一趟。引得观众哈哈大笑，紧张的赛场上，瞬间充满了欢乐。紫云考虑设计搭配问题，以清新淡雅为主，本想选一枝莲蓬，却被竹西抢先一步。她便去选了一株红豆。
布置时，依然是争分夺秒。主持人准备倒计时，之南和竹西已示意完成，起身等待了。“五、四、三、二、一，停！”直到停字响起前一秒，紫云终于把红豆插进了花瓶。
接下来，是茶席设计阐释时间。之南的主题是“彩云之南”，竹西的主题是“和”（谐音荷）。二人的阐述，皆能自圆其说。观众、评委、选手们，频频颔首，表示赞赏。
轮到紫云，她的主题是“相思”。听此二字，人群一阵嘘声。紫云不受影响，继续阐述：“‘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这是王摩诘的诗。今日设计，茶席的基调为绿色，仿佛那年年绿的春草，静待远游未归之人。瓷器的颜色素雅，仿佛内敛又深情的女子，明明思念，却不敢言，只是默默注视那角落里的一株红豆……”解释完毕，紫云故意扫过阿景，他的眼睛里正闪着光。
之南朝紫云竖起了大拇哥，并低声说了句“牛”。
竹西站在紫云右侧，一脸不平之气。
经过评委评议，紫云获胜。于此同时，张倩经理宣布，三周集训，圆满结束。
是的，再见就是BJ了。
小考结束，阿景打来电话，“我带你去个地方，半小时后，停车场见。”紫云哪里等得到半个小时，挂了电话，连衣服都没换，就朝停车场跑去。
阿景已经等在那里了，紫云却又不敢上前了。她如此迫不及待，会不会让他看轻了自己。磨磨蹭蹭的，她踩着点走向阿景。阿景见她来了，笑着打开车门，让她上车。
紫云环顾车内，除了他们，并无别人。紫云有些紧张起来，他要带自己去哪？
“乐乐和阿杰没来吗？”紫云问。
阿景说：“今天就咱俩。我带你去个地方，他们跟来不合适。”
“不合适是什么意思？”
“不合适就是不合适。”
阿景突然朝她凑过来，眼看就要挨到她的脸。紫云以手掩面，问：“你要干吗？”阿景笑了，细心地替她寄好安全带。紫云瞥见他的笑，心里觉得他就是在捉弄他，只是这样的亲近，带着他的气息，竟有些让人着迷。
阿景揉揉她的脑袋，说声“坐好，要开车了”。
紫云笑着点了点头。
他们去的地方很远。当城市被远远地甩在身后，青山绿水迎面而来时，已经行驶了近两个小时。到了后来，紫云又睡着了。阿景便关了国乐，又往山上开了一个小时，终于在陵园门口停了下来。这里，就是阿景奶奶长眠之处。
车一停，紫云就醒了过来。她看着周围的一切，觉得有些奇怪，怎么会来这里？阿景拉过她的手，“走吧，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紫云虽然狐疑，还是听话地跟着他。阿景安慰道：“别怕，有小哥哥在。”
走了一段路，他们终于停了下来。阿景看着墓碑上奶奶慈祥的照片，心里默念着，“奶奶，我找到叶家人了，我把我最亲爱的妹妹，也是我喜欢的姑娘，带来了。您安息吧。”
紫云问：“睡在这里的是谁？”
阿景说：“是奶奶。”
紫云便鞠了躬，说：“奶奶，您放心，阿景，我会一直陪着他。”
阿景看着紫云，“你说，你会一直陪着我，是真的吗？”
紫云使劲点了点头。
离开墓地，他们谁也没有说话，只是心贴得更近了。
阿景送紫云回湖畔园后，又回了趟半山钱宅。刚进院门，与一男子擦肩而过。对方看了他一眼，笑着离开了。这笑，让阿景很不舒服。
“孙姐，那个人是谁？怎么面生得很。”听到动静，孙姐见是小主人，早笑迎了过来。见他这样问，孙姐略显不高兴，“他是太太的同学，这段时间常来。不知怎么回事，他每次都趁先生不在家时，才过来。”阿景觉得可疑，却也懒得多想。他递给孙姐一包茶叶，“这是我从茶山上带回来的，您也尝尝。”孙姐接过来，连连道谢。
说起孙姐，其实已经快七十岁了。自老太太过世后，钱家给了她一笔钱，让她回乡安享晚年。但她舍不得离开，说要替老太太好好照看这个家。钱懿感动于她的忠诚，便留下了她。但毕竟年纪大了，就不再安排她干活。可她呢，许是辛劳惯了，总是闲不下来。阿景每次回来，总见她忙碌着，就越发敬重她了。后来，他就养成了给她带礼物的习惯。虽不值什么，在她看来，却是天大的情谊。她指指楼上，“先生不在家。”阿景说声“知道了”，便先回房了。
何薇送走老同学，正跟阿瑶通话。听到楼下动静，撂下电话，走下楼来。问了孙姐，才知是阿景回来了。她去敲阿景的门，“到你父亲的书房来，我们聊聊？”阿景很意外，本不想理她，但又想看看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就朝书房走来。
何薇正优雅地泡着茶。多日不见，她好像年轻了许多。阿景想。
何薇笑着招呼他，“阿景，快来快来，尝尝我泡的茶，看还适口不？”这样的殷勤，这样的笑容，阿景真想掉头而去，却依旧不情愿地坐了下来。“这么多年，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但好茶无罪，陪我吃上一盏，又有什么要紧？”她说着，给阿景斟上一杯，笑着推到他面前。
阿景应付着端起一品，竟没尝出什么茶来。“这是难得的普洱号级茶，你奶奶留下的。能尝上一口，也算是咱们的福气了。”何薇慢悠悠地解释着，自带江南韵味。阿景冷冷道：“难怪我品不出来，原来是这么好的宝贝。”何薇克制了一下，并没有收起脸上的笑意，“宝贝，不错，是宝贝。我这泡茶的手法，若是参赛，能入选吗？”阿景讥讽道：“您要真心参赛，应该没选手们的事了。”
何薇依旧笑着，“阿瑶常说你是冰山，在我看来，你是外冷内热的性子。这和你父亲是一样的。对了，你跟阿瑶，发展到什么程度了？”听她提到阿瑶，阿景暗笑，终于提到正题了。难道她也想撮合他和阿瑶？想像奶奶那样，左右年轻人的命运？
阿景反感道：“薇姨，奶奶临去前，曾拉着我的手，让我选择自己喜欢的姑娘。”何薇一听这话，凝住了笑意，“那，你有喜欢的姑娘了吗？”
阿景说：“有了，但不是阿瑶。”
话说到这个份上，就无法再谈下去了。何薇懒懒地说：“你下去吧，我乏了。”
阿景退出来，竟是前所未有的畅快。这回，阿瑶该死心了吧。这时，书房内传来茶盏碎地的声音。阿景冷笑着回了屋。他拿起手机，拨通了紫云的电话，聊着聊着，不知不觉已是深夜。
钱懿回来了，听孙姐说，阿景回来了，便去敲了敲他的门。阿景开门，请父亲进来。“您看起来很疲惫。”“没事，最近公司忙了些。我还能撑得住，你不必担心。”又聊了几句，见父亲哈欠连连，阿景便让他回去了。
钱懿走后，阿景又拨通了紫云的电话，继续未竟的聊天。两人互道了无数遍晚安，却没有人舍得先挂掉电话。就这样，直到睡着，电话还一直开着，直到天亮。
乐乐来时，紫云还在睡觉。乐乐觉得真是新鲜，习惯早起的紫云，竟也有贪睡赖床的时候。她蹑手蹑脚地走向她，开始挠她的脚心。紫云禁不住痒，就笑着醒来了，朝乐乐扔去一个枕头，怪她扰了自己的美梦。
乐乐笑问：“什么美梦，莫非梦到了情郎？这情郎不知是青梅竹马的洛宇航，还是雨中品茶一见倾心的过客钱景明？”听乐乐越说越不像话，紫云上来就要撕她的嘴。看着紫云有些恼了，才连连求饶，“好紫云，亲紫云，我错了，再也不敢胡说了。”
刚从紫云手里逃开，乐乐就笑着跳着说：“我知道了，一定是我们高大帅气清冷……的钱总！”紫云被猜中心思，把头埋进枕头里，懒得理她。就在这时，有东西掉在地上，发出了啪的一声。紫云一看傻眼了，是她的手机，且和阿景通话中。她慌乱地关掉了手机，默默祈祷阿景没有听到，要不然，就糗大了。
乐乐哪知有这个缘故，还是心安理得地享受着紫云的特供早餐。
晚上八点，为庆祝集训圆满结束，云凡安排了自助晚宴。整个流程很官方，也很无趣。紫云便早早退了场，想要在园子里走一走，算是和美丽的江南作别。刚走出没多远，阿景就追了上来，牵住了她的手。
紫云回头，朝他一笑，“你怎么也出来了，里面少不了你。”
阿景说：“放心，里面有阿杰，他比我适合那种场合。”这话，紫云认同，他们两个，一个冷，一个热，确实互补。但是，冷只是阿景的保护色，他的内心是温暖如阳春的。
“想什么呢？这么入迷。”阿景问。紫云连说没什么。他们就又往前走去，走得越远，离热闹繁华越远。安静的夜，除了几声虫儿鸣，就是沙沙的风声，还有那薄云遮住的点点星辰。
走到观荷亭，阿景拉着紫云坐下，并递给她一个香包。紫云接过来闻了闻，一种奇异的香味，扑鼻而来。阿景让她拿好，是防蚊用的。沉默了一会儿，阿景温柔地说：“我记得你问过我们是什么关系，我今天想再回答一次，好吗？”听他提起这个，紫云想起他的笑而不答，便闷闷不乐起来。
在如此美好的夜晚，难道正如明天要离开一样，他们也要分离了吗？紫云不敢想，也不愿听。她捂住耳朵，算是给阿景的回答。阿景笑了，如清风星辰般，拉下她的手，很认真地说：“我是你的小哥哥，也想做你最亲密的爱人。你……愿意吗？”
原来这才是他的答案，紫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偷偷掐了一下自己的腿，确定感到疼痛后，才知这不是梦了。她颤抖着声音问：“你，说的是真的吗？我一直以为，你不喜欢我。”
阿景笑了，把她揽在怀里，低语道：“傻紫云，我喜欢你，一直都喜欢你。”
紫云笑了，心里如吃了无数颗奶糖般甜美。
“那，你喜欢江南吗？”紫云问。
“以前不喜欢，现在喜欢了。”阿景答。
“为什么呢？”
“因为，有你的地方，我都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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