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杜明让方闻记下电话，也不跟沐雪生多客气，转头又要了监控室里的电脑和外设，说是做为重要证据拿回去，顺便检验一下有没有指纹之类的痕迹。
沐雪生大概是这世上最配合调查的受害者了，二话不说就答应了。
也是，案子发生在他店里，搞不好生意得跟着景区旅游业一起黄，再想想他投进去的钱，啧啧，可以这么说，除了已死的孟婉，沐雪生大概是这次事件最大的受害者了。
看他姿态放得这么低，杜明那点被他张嘴就是“不知道”、“不清楚”的调性激起来的火气说什么也发不出来了。
不过想查的东西查到了，考虑到时间紧迫不好在这多耽搁，杜明招呼边上那俩把电脑拆了带走。
等一切收拾妥当，他转过来对沐雪生说：“那我们先回去了，沐老板，有事再联络。”
“好的。”沐雪生点头应道。
余时抱着显示器和外设，跟在杜明和方闻后边，快出门了才发现身上那外套还没还给人家，当即停住了，前边杜明性子急，早就走到好几米开外了，方闻亦步亦趋地跟着，手上是沉重的主机箱。
他腾不手把衣服脱下来，只好拿眼睛去看沐雪生，意思很明白了：要不你自己动手把衣服拿回去？
反正也只是披着，拿起来很方便，用不着把手里的东西放下。
可杜明方闻不在了，这沐老板就跟换了个似的，方才那好说话的模样全不见了，站那不出声也不动弹，就那么静静地和他对视着。
余时隐隐从他的目光中悟到了点什么——看样子这意思是……要他自己开口问？
他试探着说了句：“沐老板，麻烦你拿下衣服，我腾不出手。”
沐雪生脸上没什么表情，看了他两秒，才说：“外面冷，余警官披着走吧。”
余时看着他，摇摇头说：“不合适。”
“怎么不合适？”
还不等余时回答，沐雪生便一步步踱过来，站定到他身前，微俯下身说：“还是说余警官瞧不上我？也是，那些人非要把艺术家这个标签往我身上贴，但说白了也只就是个画画的，像您这样的人物，我的外套自然是配不上的。”
这话听得余时微微皱起了眉，他不太明白，先前的沐雪生明明很温和，一直维持着亲和但不过分压迫的分寸感，现在陡然换了一种方式……
感受着身前笼罩的阴影，余时这才发现对方身量其实很高，比自己还高出大半个头，这种被俯视近乎全然压制的姿态让他略有些不适应地皱偏过了头，说：“没有。”
想了想觉得还不够，又加重语气说：“没有看不起你。”
“没有？”沐雪生直起身，定定地看着余时居家服领子上露出的一小片锁骨，轻声说，“那为什么不肯要我？”
句末的“我”字被压得极轻，除了他自己谁也听不清。
余时只觉得他这句话说的语气又和之前有了些许不同，带着几分可怜兮兮的委屈劲儿，这一来一回的都给有些他整迷糊了，不太明白为什么对方这么执着地要把外套塞给他，可就对方这步步紧逼的态势，不给他个说法恐怕自己都踏不出这扇门，只好说：“我怕不小心弄脏了……我不会洗衣服。”
这也不算蒙他的，余时是真不会洗衣服，以往一个涤尘咒就能搞定的事用不上他亲自动手，而且他依稀有些印象，似乎以前他亲手洗过的衣裳，要么线崩了要么哪儿被扯出个大窟窿，总之不像是能给人穿的。
他不能把沐雪生的衣服也祸害了。
这理由听上去实在敷衍，可谁知沐雪生竟笑起来了。
沐雪生经常是笑着的，整个人瞧着就是一团和气的样子，但明眼人一眼就瞧得出来，那些都是礼节性的笑，唇角脸颊的肌肉一带一牵，瞧着是在笑，其实透不到眼底去。
但这回不一样，沐雪生似乎是真被逗乐了，眉梢眼尾都带出笑意，他那张脸本就生得秾丽，一笑起来就更不像样了，艳得活生生透出一股妖气来。
连余时这样清心寡欲的都一时目眩，回过神又不免生出几分心惊肉跳来，心底缓缓生出几分犹疑：有没有可能……沐雪生就是魔君？世上除了魔君还有谁有这蛊惑人心的能耐？
然而，没有人能给他回应。
沐雪生笑够了，摆摆手说：“不会洗就别洗了，反正也不值几个钱，你要不喜欢，找个地丢了就行。”
说到这，他顿了顿，想起什么似的，笑意敛了几分，别有深意地说：“丢之前记得摸清里里外外的口袋，啊，暗袋也别忘了，万一丢了东西可不好。”
余时闻言就要去摸口袋，却被沐雪生拦住了。
“哎，回去再说，不急。”沐雪生压低声音，凑过来说，“记得找个没人的地方，只有你自己一个人的时候，那些个神神鬼鬼，只要是你不信任的，不管是谁，都别让他们瞧见。”
神神鬼鬼，不信任的……
余时心中一动，不由自主地想起了一个人——说了一句要下线便再也没出现过的无衍君。
下一瞬，他似乎听见了沐雪生轻笑了一声，修长的指尖轻轻地在他肩头轻抚两下，像是掸去了并不存在的灰尘：“记住了吗，记住就好，去吧，杜队长该着急了。”
余时往前走了两步，又回头神色复杂地看了他一眼。
他暗示的真的是无衍君吗？
他究竟知道些什么？
余时张了张嘴，想问什么，沐雪生却像是知道他心中所想，“哎”了一声，指尖点在唇珠上：“小心隔墙有耳。”
紧接着，余时就听背后有人说了句：“磨叽什么呢？”
他心里咯噔一声，只见杜明缓步从他身后绕出来：“还隔墙有耳，什么事你们能谈，我不能旁听了？”
这怎么解释？
余时一时有些头疼，半天只挤出一句：“没什么。”
杜明看着他，也有些头疼：“我说余小时，你知不知道你跟我查了这么多年案子，你说没说谎我一眼就能瞧出来。”
余时这项业务本就不熟练，被拆穿也是可想而知，可他又找不出合适的解释，只能抿起嘴，不说话了。
杜明瞧得心里直叹气：好嘛，说不过就装死，吃准了老子不忍心真罚你。
就在这时，沐雪生开口说：“也没别的，就是我缠着余警官表白心迹，可能把他吓着了，杜警官您就别再吓唬他了。”
余时：“……”
杜明：“……”
神特么表白心迹，你俩才认识几个钟啊就表白心迹，还把人吓着了，几个菜啊喝成这样？
他黑着脸抄过余时手里的显示器，把人拉到身后，确认他和沐雪生隔了起码一米以外了，这才回过头说：“重案组有铁律，查案期间不能和案情相关人员发生情感纠葛，还请沐老板见谅。”
意思就是省省吧，余时不是你能碰的人。
谁知沐雪生“哦”了一声，挑起眉说了句：“那案子结束就可以了？”
杜明：“……”
此妖道行太深，咱斗不过，撤先。
“那也得排队。”杜明甩下这句话，扯着余时麻溜走人。
余时被拽得一个踉跄，等走利索了，这才回过头去看沐雪生，后者倚靠在门边，就那么似笑非笑地望着他，然后忽然仰起头，不知道在看什么。
余时顺着他的目光微抬视角，发现他看的赫然是旅店门口那块写有“珍时居”的牌匾。
他心里蓦地跳了一下，下意识去看牌匾下的人，只见沐雪生缓缓张开嘴，用唇形说了句：“期待下次光临。”
然后想了想，又笑着补充了一句：“不用排队。”
等看清了他说的是什么，余时顿时感觉心里又是一跳，也不知是不是因为离沐雪生远了，他总觉得这两跳给他整个人跳得有些不清醒了，眼看着沐雪生的身影逐渐变得遥远，心脏那里竟丝丝缕缕生出一点疼来。
意识到眼睛开始变得酸涩，余时赶紧把目光收回，扭头看先正前方。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丝毫没有发现，就在他转过去的一瞬间，原本脸上还带着温和笑意的沐雪生，表情瞬间冷了下来，眼中尽是森然杀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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