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大官都是酒囊饭袋
李从嘉坐在藤椅上啃着煎饼，初闻阿娣问出这样的话来，怔了一下，也笑了笑，回忆起了七岁时候发生的事情。
“那一年，我阿娘死在了正阳宫中，也就是齐王生母的居所，等我赶到时，阿娘还剩最后一口气，然后就被宫人们丢到城外的乱葬岗匆匆埋了，皇后娘娘那日见我可怜，向皇帝提出，将我寄养在他的膝下，那时候，我一个没忍住，上前抱住皇后的腿，就咬了下去，那个时候，也不知道哪来那么大的力气，几个宫女都拉不开，直到你家王爷搬起偌大的铜炉，砸断了我的腿，即使腿断了，我依旧没有哭，因为我一直认为是皇后害死了我阿娘！”
说完之后，李从嘉又轻笑了一声，缓缓地摇了摇头，继续啃着自己的煎饼。
很久以前的事情，李从嘉已经记不大清楚了，反正，就是齐王砸断了自己的腿，这个仇，李从嘉怎么也忘不掉。
“那这就不怪我家王爷了，谁叫你咬我家王爷娘亲的腿呢？”
阿娣想的是，当年王爷可能也不是诚心要砸断李从嘉的腿的，只是看见了自己娘亲被一个混小子咬住不放，便想拉开些，如果是有意的，那么，铜炉就不会砸到李从嘉腿上面了，可能是脑袋，李从嘉早早就死翘翘了。
“啧~~”李从嘉咂嘴，看了看已经被自己咬的满是齿印的煎饼，叹道:“所以，我才迫切地想要知道当年的真相，要不然，我才不会帮那个打断我腿的人，他去吴越更好，我巴不得呢！”
……
……
再然后，二人谈论起天南海北的事情来，阿娣从李从嘉口中得知了许多有趣的事情，比如当年还在金陵上宫学的时候，齐王总是被骑射师傅骂，骂李从恪笨的可以，是马也骑不好，箭也射得不准。还说李从恪年轻的时候，偷看年轻嫔妃们洗澡，被皇后娘娘罚的跪了三日石板。
夫君那么正经的一个人，没想到小时候也干出这些蠢事来，不会骑马，射箭不好，偷看嫔妃洗澡，阿娣挑眉，笑了笑。
当然，阿娣也和李从嘉说了女人们的心思，因为这些日阿娣发现，那个叫李双双的丫头总是莫名奇妙的吃醋，还误以为自己和李从嘉有什么不正当的关系，阿娣教了李从嘉几招，还拍着胸脯保证，只要按照自己教的去做，保准讨得李双双的欢心，让她一口一个小宝贝，夫君大人叫的甜蜜。
至午时的时候，李从嘉匆匆扒拉了几口米饭，便进宫了，阿娣也知道，自己该走了……
…………
李从嘉这是自长安回来，第二次主动进宫，说是第二次，也就两次而已，照李从嘉自己的话来讲，脑子有病的人才喜欢进宫。
第一次进宫是为了送礼，给皇后送礼，这第二次是为了助齐王，总的来说，都和那一家人有关。
拿着吴王腰牌，穿着尊贵无比的九爪蟒袍，李从嘉在皇宫中畅通无阻，毕竟吴王的分量比什么齐王分量要重的多，人家可是于国有功的王爷。
先是在内官的带领下去了冷华苑，当年姜扬灵带着李从嘉在宫中的住所，这里，再往后走十余步，便是冷宫的场所了，那里关着不少因为犯事，落罪的嫔妃们。
冷华苑宫门萧索，墙角杂草丛生，想来许久没人进去过了，叫内官开了锁，李从嘉进里面转了几圈，还是老样子，只是不如往日干净整洁，如今这里杂草丛生，蛛网遍布，灰尘也大的要死。
李从嘉曾听姜姨娘说过，自己去长安后，姜姨娘便得空来了冷华苑一趟，将属于姜扬灵的东西搬了个空，一应物什全部在燕王府储存，若是李从嘉想要，可以去拿，只是李从嘉从未想要动那些东西，也没有去燕王府拿。
在杂草丛生的院子里开出一条路来，枯朽的门一推便开了，果真如姜姨娘所说，这里什么都没有了，壁画，床褥，梳洗用具，一应全部消失不见了，只留下搬不走的床，和一些凳子来。
李从嘉也不嫌脏，半跪在床边，伸手往黑黢黢地床底下寻着什么东西，身后的小内官哪见得天家之人做这种事情，忙上前问，要不要帮忙，李从嘉说不用。
在床底下摸索了好久，李从嘉终于找到了什么，内官一瞧，就是普普通通的一个小木扎。
唯一不同的就是，这个过于破旧了，四条木质的腿已经烂的不行了，好像一碰就要断。
“殿下，这？”
“哦，这是我小时候最爱坐的，我娘给我做的，我如今拿回去，不涉嫌偷盗宫中财物吧？”李从嘉笑了笑，伸手掸了掸衣服上的灰尘。
小内官怎敢说什么，只尴尬地摇了摇头。
李从嘉拿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后，随口问了一句:“你叫什么名字，”
小内官诚惶诚恐地跪地答道:“奴婢叫吴起，江陵人！”
“好，去太极殿，前面带路吧，吴起！”
……
……
小内官不知道的是，这一次和这个瘸子的相处，会改变他一生的命运，他怎么也不会料到，今后，自己会取代林华成为皇宫第一内官首领，权倾一时。
多年以后，吴起来到一间院子，见到了那个憨傻儿，也见到了皇后娘娘，至那颗繁盛的梅花树下，这位尚年少的大内官说了一句:“我出生以来，见我面者，除了我的家人，你是第一个问我名字的人，也是第一叫我名字的人，所以我选择相信你！”
而后，泣不成声。
……
陈逸之，任礼部尚书一职，六部之中，最年老的官员，他是在太极殿外遇见李从嘉的。
瞧见李从嘉之时，这位老大人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心中有个疑惑:他怎么来了？
陈逸之虽说与李从嘉没有什么深交，只在当初舞弊一案之时，与李从嘉有过一段谈话，但这并不妨碍陈逸之对李从嘉的了解，了解李从嘉的性格，德行，以及其他方面的。
能活到这把岁数，在朝中任一部尚书之职的陈逸之，没有人会认为他是一个蠢蛋，相反，他是金陵为数不多的老狐狸之一。
舞弊案后，如果说陈逸之对李从嘉还没有太多的了解的话，那还在理，可舞弊案后，这位老大人不得不将这位曾去长安为质的吴王殿下列为名单上，着重要关注的人之一。
因为李从嘉已一己之力猜出了舞弊全盘，他身居陋巷之中，原以为李从嘉只是和苏无用因为邻居的关系而交好，只是后来的一些事情，陈逸之改变了这个看法，这个身居陋巷的吴王殿下可不是什么俗人，他也有自己想要的。
当然，想必其他皇子想要的，李从嘉要的更纯粹些，手段也更高明一些。
不同旁的人结交，用的是财物金箔，再不济就是用美人权力，李从嘉不同，他所用的手段比这些都高明一些，他用的是人情，在陈逸之看来，李从嘉的野心并不小。
“见过尚书大人！”李从嘉双手作揖，身子深深地一拜，本是亲王，大可不必的，可李从嘉还是这样做了。
礼贤下士？
陈逸之可不这么想！
陈逸之脸上神色平静，摊袖拱手，淡淡道:“不敢，吴王殿下如此，臣受之有愧！”
李从嘉听罢，又看了看陈逸之，自觉得自己先前也未得罪过这位大老大人，但为何这位老大人要表现出自己欠他钱似的，有些不解，便试着问道:“本王之前有什么地方，得罪过尚书大人吗？”
“嗯？”陈逸之轻嗯了一声，不同于李从嘉的疑惑，现如今，陈逸之更加疑惑，疑惑李从嘉为什么说出这样的话来，于是微微皱起眉头。
“为什么尚书大人的模样，像是本王欠了你的钱似的？如此愁眉不展，还有些淡淡地不屑？”李从嘉挤眉不解道。
少顷，陈逸之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倒是明白了李从嘉为何说出方才的话来，原是自己深思的模样，叫眼前的这人有些不解。
于是，陈逸之笑了笑，答道:“今日加冠典礼将近，下官作为礼部尚书，面上有些担忧，叫殿下见怪了！”
“难道这些事，尚书大人还需亲力亲为？坊间不是传闻，官做到最大，每日就是无所事事，到衙署混混日子，喝喝茶水，聊聊天，一日也就这么过去了……难道尚书大人对加冠一事，耗费心力太多？”
陈逸之一时听的，说不出话来，实在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应答才好，的确，如李从嘉说的一模一样，官做到最大，确实每日无所事事，就像今日的八皇子加冠一事，自己这些天可没过问几句，全是手底下的人在忙忙碌碌，自己只需今日进宫按照流程，监督即可。
可食君之禄，忠君之事，陈逸之可不会傻到说自己什么也没做，要不然，自己这官也就做不长喽！
“殿下这是哪里话？八皇子加冠一事，说起来也是近些年我朝大事，本官身为礼部尚书，哪有不亲力亲为的道理？”
“可我家那位先生曾说过，大官都是些酒囊饭袋，什么正事也不做，指挥指挥手底下人就好了，尤以各部尚书，侍郎为最，还说兵部那些大官，早该裁撤了！”李从嘉走近了些，还刻意压了压声音，似乎很怕旁人听见似的。
陈逸之听的是一头冷汗，可心里却是对这话保持赞同的意见，确实，如今的金陵朝局，大官不作为，好似成了什么惯例，兵部更甚，也不是什么空穴来风之事。
“苏无用说的？”陈逸之猜到了李从嘉口中的那位先生指的是谁。
“尚书大人不会去告状吧？”李从嘉挤眉弄眼，有些不相信陈逸之的为人。
陈逸之哪受得了这气，急道:“老夫官拜礼部尚书，还需做那等造人诟病之事？”
李从嘉撇撇嘴巴，只好说:“是的，是苏无用说的，他还告诫我，要远离那些酒囊饭袋。”
“老夫可不是什么酒囊饭袋！”陈逸之强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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