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和羲和的谈话

周云跟在羲和身后，两人上了内城墙。她们站在城墙之上，自上而下俯视着整个部落。此时太阳将要下山，劳作了一天的人们也纷纷回到了家，不少人家都升起了炊烟。

        “小娥，你看那边。”羲和指向居民区的一处，唤她望过去。

        周云顺着羲和的指出的方向望去，发现她指出的那几间屋子寂静的很，既没有炊烟飘出，也没有人声传来。她知道这是为什么，因为这些屋子的主人可能还在战场，也可能已经牺牲，再也回不来了。

        “你再看那边。”羲和又指向了一个方向。

        周云看了过去，那边一排的房子她很熟悉，那里隔离屋，如今从战场上下来的受伤的战士们都被安置在那里，这段时间，她几乎每天都会去那里帮忙，她太清楚里面的情形了。内城墙距离隔离屋很远，但只要看到了，周云就仿佛又听到了伤者痛苦的哀嚎声传来。

        “不知道最终能有多少人从隔离屋里面走出来。”羲和感叹了一句。

        “大概···”周云磕绊一下，小声回答道：“大概很少。”

        即便能从战场上下来回到部落的都已经不是太重的伤了，但依照现在的医疗条件，十个里面能活五个就已经是上天保佑了。

        “小娥，你现在看到的不过是这场战争的九牛一毛。整个华夏联盟时时刻刻都在为这场战争付出代价。”羲和道。

        “如果战争再持续下去，会出现什么事，你知道吗？”羲和又问道。

        “会耽误春耕，然后会有饥荒。”周云道。

        听到周云果然自己猜测出来了，羲和有些欣慰的笑了笑。

        “所以，你知道为什么你父亲要下那样的诏书了吗？”羲和终于说出了她今晚想要和周云谈论的问题。

        “您知道我去找父亲是说这件事情呀，是五姐去找的您吗？”周云问道。

        “是放勋，他看到你一直在议事厅前徘徊，很容易就猜到了。”羲和道。

        “是四哥呀。”周云有些惊讶，不过很容易就想通了，四哥知道十一不会隐瞒自己任何事情的，他肯定猜到自己已经知道这个消息了，也肯定猜到自己不会接受。

        看着温柔又强大的羲和娘亲，周云感叹四哥果然了解她。虽然从小到大是辛女和常曦照顾她的时候比较多，另外她和放勋玩的最好，但要说她最听谁的话，那就非羲和莫属了。

        作为一个芯子已经成年了的现代人，她虽然尊敬如今的父母兄姐，但却没办法对他们产生敬畏，即便她的父亲是部落首领也一样。但从小到大只要接触到羲和温柔又透彻的眼神，即便她什么都不说，周云就会服软了。四哥让羲和娘亲来劝她，确实是个好主意呀。

        “我不理解，父亲已经承诺给能杀死犬戎首领的人封地了，如果这还不够，那就再加一些奖赏呀，为什么一定要牺牲五姐呢。”周云问出了自己最不理解的部分。

        “傻孩子。”羲和摸了摸周云的头，她想道：“小娥虽然聪明，心思透彻，但还是缺少历练，有些天真了。”

        “什么样的奖励，都没有姻亲来得可靠。”羲和解释道：“或许华夏联盟中的人能够信任你父亲的诏书，信任他之后不会卸磨杀驴。但华夏联盟之外呢？甚至是敌对部落呢？没有这层婚姻作为保障，怎么让天下人都信任呢？更何况你五姐还有传遍天下的美名，这足够让全天下有志气，有野心的人动心了。”

        “原来是这样呀。”周云听明白了。

        “可是万一最后杀死犬戎首领的是个很糟糕的人怎么办？您舍得吗？”周云问道。

        这些年有无数优秀的儿郎向五姐求亲了，虽然父亲都没同意，五姐也没表现出对任何一个人有过特别的关注，但周云一直以来都认为就算五姐最终找不到自己真心喜欢的人，也会嫁给一位和她相匹配的人的，而不是向现在这样，等待一个未知的命运。

        听到周云的问题，羲和转身望向了远方，隐藏了自己的表情，她道：“你还记得你大姐还有二姐吗？”

        大姐和二姐？周云没想到羲和会提起她们，她只知道大姐，二姐和五姐一样都是羲和的亲生孩子，她们早早就出嫁了，而且似乎嫁的很远，这些年自己虽然收到过她们的礼物，但却从来没见过。

        “不记得了。”周云实话实说。

        “是呀，她们离开的时候你还太小。”羲和道：“我已经有二十二年没见过你大姐了，二姐也已经有二十年了。”

        “大娘。”周云有些担心的唤道。虽然羲和的语气平静，但周云听出了平静的语气中埋藏的悲伤。

        “她们两个也是为了部落远嫁的，嫁的还都是当初还并不服从你父亲的部落。我没有丝毫犹豫的送她们离开了。”羲和道：“如今也会是一样。”

        周云悄悄打了自己一下，她怎么会问出这样的问题呢？比起自己，作为母亲的羲和肯定是更不舍，更难过的那个才对。

        即便羲和说自己没有丝毫犹豫的送女儿们离开了，但周云知道她内心的挣扎和不舍，只是作为高辛部落的首领夫人，她不得不这样选择。

        周云想要安慰她两句，但面对一位接二连三送走孩子的母亲，任何语言都是苍白了，她只是走上前，拉起了羲和的手，紧紧的握住了。

        羲和感觉到了小娥的安慰，她冲她笑了笑，继续说道：“人其实是非常弱小的，为了能够在这个世界繁衍下去，我们组成了部落，部落又组成了联盟。每一个人，都要为自己的族群奉献，只有这样‘人’才能够传承下去。

        所以不管是现在在战场上的战士们，还是你的几个姐姐，他们都义无反顾的为了部落奉献了自己的所有。”

        羲和说的话周云是理解的，而且自从来了这个世界，周云更能深刻的体会这个道理了。在这个有神，有怪，有各种比人强大无数倍的存在的世界，团结是人类唯一的优势。

        周云沉默了一下，又说道：“但是，如果能够选择的话，五姐一定会选择上战场的。”

        “那你觉得如果让这些战士们选择，他们是选择上战场呢？还是会选择嫁人呢？”羲和指向了隔离屋，又指向了那些空了的房子。

        听到羲和的问题，周云彻底沉默了，她无话可说，她终于了解了自己的幼稚。

        “他们没有选择，我们也没有。”羲和的声音又传了过来。

        天已经彻底黑了下了，不过好在今天的月亮又亮又圆，这让周云能看清楚羲和脸上的表情。在月光的映照下，她露出了周云从未在她脸上见过的悲伤。

        周云想，羲和刚刚说的“我们”，应该不只是指几位姐姐，还包括她自己，包括常曦，甚至还有庆都夫人，说不定还有日后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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