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潘二乙
陆晴箫拎着大包小包从竹林子里钻出来时，三个同伴正烤肉烤得正香，油汁从被烤得金黄的肉皮上一点一点地低落，闪烁着诱人的光芒，掉进地下的火槽里发出美味的滋滋声。
陆晴箫一把将肩上扛着的东西甩了下来，气喘吁吁地从里面掏出一个棕色的麻袋递给他们，“这……这袋子是米，煮一点来吃吧。”
唐绘笙颇为惊喜地接了过来，“没想到啊小箫儿，那群流氓都说那老太太难应付得很，我瞅着她也不像个简单人物，你没有缺胳膊少腿地回来已经很让我意外了，居然还能顺便捎回来这么多东西，干得不错嘛小伙汁。”
“瞎说什么呢，婆婆人很好的，跟稻香村的王婆婆一样亲切。”陆晴箫开始收拾包裹里带回来的东西。
唐绘笙有些惊讶，“你去过稻香村？”他一直以为明教圣子从出生起就不能出圣墓山呢，即使是候选人。
“是啊，好久之前的事情了。”陆晴箫没回头，但脸上流露出了一丝怀念的神情，“那时候王婆婆还给我喝过她熬的粗粮粥呢，我爹那么挑剔的口味都觉得很好喝。”
唐绘笙耳朵微微一动，旁边唐绘歌的耳朵也跟着竖了起来。和陆晴箫生活了这么久，他们是从未听对方提及过自己的父亲的。一直以来他们所见到的陪在陆晴箫身边的人除了母亲陆栀瑶，就只有将他视如己出的师父陆尧了，他们一直以为陆晴箫的父亲是在他出生前就去世了，所以他才没有关于父亲的记忆，要提也不知从何提起，现如今听他这么一说，父子俩不仅一起生活过，彼此间感情还不错的样子？既如此为什么从未听他提起过呢？
陆晴箫似乎并没有发现自己说了什么奇怪的话，继续将袋子里的东西往外掏，除了米和蔬菜、一些制备好的肉干以及几套干净的衣衫外，还有几张皱巴巴的粗纸和满满一麻袋的玉签，足足堆了半人高！
这回所有人包括柳辰熠都被吸引了视线，满是惊异地凑了过来，“我……靠，那老太太给了你这么多玉签？！”
“是呀是呀，我也觉得好多，本来还想还回去一些的，婆婆说留着也没用，硬是全塞给我了。”陆晴箫不好意思道，“会不会太多了些啊？”
柳辰熠难以置信地将手探进玉签堆里，抓米一样捞起一手的玉签，看着它像金子一样闪着光、哗啦啦地往下滑，难掩激动道：“哇……这么多，够咱们四个人的份儿了吧？”
陆晴箫挠了挠后脑勺，“我不知道啊，这些够吗？”
“何止够，都能直接锻造出一批新的武器来了。”柳辰熠用手指细细地摩擦着玉签光滑的表面，不住啧啧称叹，毫无自觉地开启了武器迷模式，“从小颜给的样本我就看出来了这些不是普通的材料，锻造技术好的人可以直接一块都不浪费地全部应用起来，重铸为一把极好的武器……”
“……不会是要我们自己做武器吧？别啊，我可不擅长这个。”旁听的唐绘歌皱眉道，
“应该不会吧，小颜说是拿来兑换的，相当于是这儿的货币，我们只要找到武器商人就好了。”陆晴箫四下张望了一番，“之前那几个找茬的混混呢？”
“剁碎喂狼了，挑了些成色好的肉做成了串串儿。”唐绘笙挑了一串刚烤好的肉串递给他，在他变脸之前笑吟吟地改口，“骗你的，我把他们的信号弹都放了，让太傅府的侍卫过来将他们清出地图了。”
“这样啊。”陆晴箫犹豫地看了看唐绘笙，又看了看手里的肉串，小心翼翼地尝了一口，发现确实是猪肉的口感，这才放心地大口大口嚼了起来，“丢去喂狼还好，做成串串儿就算了吧，对着那种人渣你也未必能下得了嘴。”
“噢？丢去喂狼反而还好吗？”唐绘笙意外地挑了挑眉，“你们明尊不会怪罪你蔑视生命、要你普渡众生之类？”
“普渡众生什么鬼……那是佛教的吧？我们教义没有这么圣母。”陆晴箫无奈道，“要听听我的真实想法吗？我觉得你们没将他们剁碎了喂狼挺可惜的，那种会对老人家拳打脚踢的渣滓，放他们回去了一样是危害。”
“……这话我听谁说都不会奇怪，听你说就有种大唐要亡国了的恐怖感。”说不震惊是不可能的，他之前可一直都觉得陆晴箫就是那种纯洁无瑕的小天使，每天都热衷于扶老奶奶过马路、帮老大爷补水缸、天使羽毛到处飞的那种，听他说杀人已经很毁三观了，这么不留情的一番话说出来足以让陆晴箫的天使形象在他心里崩塌成粉末。
“所以说……不要将明教圣子当成不谙世事的小孩子啊，你知道这次当上圣子的是个什么样的人吗？”
“什么人？”
“那渣渣原本综合分差我一截的，后来耍了点心机将我之前的一些不好的事情捅了出去，让我的综合分直接跌出十名开外，圣子选拔自然而然就落选了，取而代之的便是他了。”陆晴箫咬了一口新的肉串，觉得还没熟透，又放到烤架上烤起来，“害，不过算了，反正我也没打算真的当上圣子，他这样还算是帮了我一把吧，尽管这个方式让我很不爽就是了。”
“什么！你是被人陷害了才没当上圣子的？”唐绘笙吃惊，他想过很多种陆晴箫没当上圣子的原因，完全没想到居然还有这种可能，正要追问，旁边的草丛突然滚出一个满面胡渣、满身是血的男人来，跌跌撞撞地扑到了他们面前，惊慌失措地伸手求救：“救……救救俺！后面有狼！”
柳辰熠忙过来扶住他，“怎么回事，大叔，你还好吗？”
“有……有狼！后面……有狼！”男人满是血污的手死死地抓着柳辰熠的衣袖，仿佛在抓着生命中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唐绘歌也跑了过来，朝男人滚过来的方向看了看，的确看到了一些狼散去的身影：“别怕，不用担心，这儿很安全，那些狼不会靠过来的。”
男人满眼惊恐地看着他，一双干枯的手攥得死死的，一丝一毫都不敢放松：“真、真的吗？它们真的不会过来吗？它们就在后、后面！俺刚刚差点就、就被吃掉了！”
“真的不会，你尽管放心好了。”先不说他们有唐绘歌这个杀器，旁边的树上可还吊着几条狼尸呢，柳辰熠耐心地安抚道，“你可以先在这里歇歇，处理包扎一下伤口，等到差不多可以了，就放信号弹通知太傅府的守卫来接你吧，愈早愈好，天晚了更不安全。”
却不想男人更为愕然地盯着他道：“接俺？为什么？俺不走！”
柳辰熠愣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他是什么意思，那边唐绘笙已经不客气地笑开来了：“不走？你不走还留在这儿干嘛，喂狼吗？那边直走不送。”
“不不不求你们了不要赶俺走！”男人惊慌至极地扒拉着柳辰熠的衣服，“收留俺吧，求求你们！要俺干什么都可以！只要、只要你们收留俺、给俺碗饭吃，让俺活过第一阶段就行！”
“噢？只用活过第一阶段吗？不是冲最后的房子去的？”
“不是不是，俺怎么可能有那个能力，俺只是听说能活过游戏第一阶段的人也会有重金奖赏，这才来参加这个游戏的！”男人痛哭流涕，跪在地上一个劲地给他们磕头，“求求几位大侠了！俺真的非常需要这笔钱，俺媳妇已经卧病在床三个月，大夫说她只有半年可活了，要是再凑不齐医药费的话……”
“等等，”唐绘笙打断他，“你是说你妻子现在正卧病在家？那你不去照顾她跑来参加什么游戏？”
“俺还有两个娃娃，一个十五岁大的儿子和一个十三岁大的闺女，都懂事着、在家帮忙照顾呢，也托了俺哥哥帮忙照看一下，只是一个月还是不碍事的。”男人抹了一把泪，蓬头垢面的样子看起来像个可怜的乞丐，“俺知道诸位大侠都是好人，一定不会见死不救的！求求你们了，俺真的非常需要这笔钱，等把俺媳妇救活过来了，俺给你们做牛做马也是可以的……”
柳辰熠面露难色，看向其他几人：“呃……要不就把他留下来吧？反正组队上限是五个人，我们拼一下也没人看得出来。”
陆晴箫刚从唐绘笙的追问中逃脱出来就听到了这么个感人至深的爱情故事，为之动容得不行，当即应允：“我没意见。”
唐绘笙撇撇嘴：“我不喜欢陌生人。”
柳辰熠劝说道：“别这样，多个朋友多条路。”
“好吧，也行，那就留着打杂吧。”
柳辰熠看向唐绘歌：“小歌，你觉得呢？”
唐绘歌沉吟了一会：“说明书上面有没有说过关于组队的规则？”
这个问题让在场所有人都为之一愣：“什么组队规则？”
“除了说人数上限外，还有其他的什么规定吗？”唐绘歌继续问道。
几人面面相觑，唐绘笙看向陆晴箫：“有吗？有说吗？”
陆晴箫看向柳辰熠：“没有吧？只说了每个队伍不能超过五人？”
柳辰熠看向唐绘笙：“好像是，我也记不太清楚了。”
唐绘歌此时终于是抬起了头，银灰色的双眼澄亮如镜：“既然是这样，那我也没意见了。”他弯腰拿起米袋，往溪边走去，“我去洗米回来煮饭。”说完也没管其他人是什么反应，自顾自地离开了。
他这莫名其妙的一番话搞得空气有些微妙，几个人面面相觑，尴尬地对视来对视去，唐绘笙率先跑路，抱起一篮子菜起身：“那我也去洗菜好了，疗伤的药膏在箫箫那里，小捕快你看情况给人上药吧。”言罢一溜烟就不见了。
剩下的三个人更尴尬了，男人脸上愧疚得不行，“对、对不起……俺是不是给你们添麻烦了？”
“没事没事，小场面，他就是有点拧巴罢了。”柳辰熠也搞不懂唐绘歌是怎么想的，感觉他语气里也没有阴阳怪气的抵触，但说的话又总让人觉得哪里不对，思来想去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干脆撇开一边不去想了，拿起药膏坐到男人旁边，“我先给您上个药吧。”
“啊，好的好的，谢谢大侠，谢谢大侠。”
上完药后，三人一边烤肉一边聊了起来。从谈话中柳辰熠和陆晴箫得知了这个人姓潘，名叫潘二乙，家里大哥叫潘一甲，有个早逝的弟弟叫潘三丙。他和妻子住在枫华谷平顶村，育有一儿一女，原本也是幸福美满的一家子，却不想飞来横祸，妻子突然病重，直接让这一家子的天都塌了下来。为了治好妻子的饼，他花光了家里所有的积蓄，卖掉了家里的房子和多年经营的小茶铺，却依旧填补不上医疗费的巨大空缺。可他仍然没有放弃，仍然顽强地带着妻子四处求访名医，但凡有一点能治好妻子的希望，他都不会轻言放弃。
他当然知道这个游戏的险恶——可那又有什么办法呢？参加游戏虽说是九死一生，好歹还有一丝生的希望，但他若是不拿到钱，就真的活不下去了。
柳辰熠和陆晴箫对此感慨连连。谈话间洗米洗菜的兄弟俩也回来了，为了表示自己不是来吃白饭的，男人拖着伤腿一瘸一拐地过去接过了唐绘歌手里的米锅，裂开嘴憨笑道：“让俺来吧，俺可擅长做饭了，俺媳妇一直夸俺的手艺好呢！”
柳辰熠和陆晴箫都屏住了呼吸，生怕唐绘歌给人甩脸色看，让人尴尬，但出乎意料的是唐绘歌并未表达出什么不满，嗯了一声后就把米锅给了男人，自己则坐到柳辰熠身边继续卡烤肉，乖顺得像只小白兔，这才让两人暗暗松了口气，稍稍放下心来。
陆晴箫悄悄地往唐绘笙身边凑：“你都跟他说什么了？”
唐绘笙一脸疑惑：“什么说了什么？”
“你不是给小歌做心理辅导去了吗？说服他同意把这个农民留下来？”
“我就是去洗菜的，你想什么呢？况且小歌也不需要我多嘴。”唐绘笙好笑道，“他并不是反对带人一起走，只是要在确保我们自己人利益的前提下才能同意收留其他人。如果粮食不够或者组队有什么相关限制，比如个人与团队利益共捆绑的话，那我们说什么也是不能把人留下来的，道理是什么就不用我说了吧。”
陆晴箫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这么说小歌是同意留这人下来了？”
“他本来也没反对啊，粮食充足，且规则上说了个人利益与团队利益不绑定，分组只是方便太傅府统计人数，除此之外并没有其他团队便利，既如此带他走一走也无妨。”唐绘笙道。
“那就好。”说真的陆晴箫刚刚还担心他们会因为意见不合打起来呢，能达成共识真的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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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绘歌：你说我拧巴？
柳辰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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