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陪我一会
“张雅婧！”楚倾则瞪大了双眼：“你为什么要给自己下毒？你不是要杀了我吗？”
容芷有些诧异，这几天这两个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不想听你们的故事，我要先解你的毒。”
容芷一把抓住了张雅婧的脉搏，看这脉象，中的还不只有一种毒，而是几种混合毒，毒性都很烈，这是抱着必死的决心。
“你们两个都出去。”容芷对楚倾则和夏云霆说道，随后抓住张雅婧的衣襟，正要扯开，却见张雅婧摇了摇头。
“不，别治了。”她脸上挂着泪痕，脸色已经开始慢慢灰败，肉眼可见的生机开始流失，她紧紧抓着容芷的手，不让她救治自己：“我想跟……楚神医，单独说说话。”
容芷眸色一沉，放开了手：“好吧，既然你执意想死，我也不阻拦你。”话说完，她快速往张雅婧嘴里塞了一颗药丸，未等她作出反应，已经顺着喉咙向下一推，药丸就推了进去。
“这个可以让你多活一会，否则你连这两句话都说不完。”
听见这个解释，张雅婧刚刚升起的紧张又落了回去，看向容芷的目光也多了几分感激。
“我们走吧。”她一把抓过夏云霆，带着他出了门，却并没有走远，而是守在门口听着里面的动静。
容芷侧耳倾听，神色专注，丝毫没觉得自己是在偷听墙角，她担心的从头到尾都只有病人的生命，而她这一副紧张又严肃的神色落在夏云霆眼中，又不自觉和当年的情景重合了起来。
里面，张雅婧望着楚倾则，神色中满是愧疚。
“对不起，楚倾则，刚才你为了我，在那么多人面前说那种话，以后这昌平县，恐怕你也是待不下去了……”
楚倾则眼中都是懊悔，想要抓住张雅婧的手，可是一靠近，脑海中那个浑身是血，身上爬满缝合痕迹的女人还是会不由自主出现，他痛恨这样的自己。
他安慰道：“原本我留在这里就是为了调查燕子山一事，现在事情已经结束，我不在乎这些。”
张雅婧咧开嘴角，露出一个凄惨的笑容：“你可真好啊，事了拂衣去，留下我，面对着一个身败名裂的爹，以后谁见了我，都要说一句贪官的女儿，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楚倾则低下了头。
张雅婧看向远方，似乎在回忆什么：“你知道吗，这两天……我一直在看医书，我在找一种……找一种你查不出的毒药，我想要毒死你，楚倾则，我恨死你了。”
“对不起。”他的声音有些沙哑。
“可是……”张雅婧咳嗽了两声，才继续说道：“可是，我爹害人是真的，你没有错……就算你不给我下毒，就算你不拿这个威胁我爹，我爹也会听他们的……我爹就是那样一个人，胆小怕事，又贪财……我最后，还是下不了手，去杀你……”
所以，她只能杀了自己。
楚倾则头昏脑胀，只觉得眼前张雅婧的脸已经变成了师娘的脸，她躺在冷冰冰的床板上，绝望地望着天，发出求救的哀嚎。
“张雅婧！你千万不能死！是我对不起你，我一定要让你好好活着。”
张雅婧摇了摇头：“有时候死了比活着要轻松。”
她伸手想要摸摸楚倾则的脸，可伸到一半，楚倾则就下意识后退了一步，张雅婧落寞地放下手。
“楚倾则，我能跟你提个条件吗，就当是，生前最后一个条件……”
“你说，我一定会答应你的。”楚倾则忍受着浑身的不适，用力点了点头。
“陪我一晚上吧，也许天一亮，我就死了。”
她虽口中说着死，但语气十分轻松，似乎死对于她来说并不是什么伤心的事情，而是一种解脱。
“好，我答应你。”他颤抖着手，缓缓抓住张雅婧的指尖，即便在那一刻，他的脑海中浮现出了无数血腥恶心的场面，他的脸色已经白得像纸，他还是没有放手。
楚倾则背着张雅婧出来的时候，容芷和夏云霆就在门口两侧看着，出去之前，楚倾则看了容芷一眼。
容芷给了他一个放心的眼神，楚倾则想起刚才的药丸，点了点头，才略带踉跄地带着张雅婧出去。
等他们走远了，容芷对夏云霆道：“走，跟上。”
夏云霆道：“不给他们独处的空间吗？”
“一个身中剧毒，一个心魔已经影响到了身体状况，这两个人单独外出，我能放心吗？”
“你不去我自己去。”容芷不再跟他废话，连忙追了上去，夏云霆也赶紧跟上了。
云水村离山路很近，今晚是月圆之夜，柔和银白的月光和璀璨的星光洒落在山坡的草地上，看起来着实好看。
楚倾则刚将人背到一半，就体力不支跪倒在了地上。
张雅婧退了下来，跪坐在地上看着楚倾则，楚倾则额头上已经布满汗水，身子因恐惧而微微颤抖，呼吸也变得急促了起来，那模样比她这个中毒的还严重。
可是张雅婧什么都没有做，只是默默又退远了一些。
“对不起，张雅婧，让你看笑话了。”好不容易缓和了一些，楚倾则冲张雅婧笑了笑，张雅婧摇了摇头。
“其实，看你这么痛苦，我心里还是挺舒坦的。”
说完，两个人都笑了起来。
楚倾则伸出手，张雅婧便顺势搭了上去，二人互相搀扶着起身，顺着山坡缓缓往上走，他们走得极慢，每走两步就要停下来歇一歇，但是越走，眼前的景色就越亮堂，草地随风摇曳发出沙沙的声响，在夜色中显得无比静谧。
也不知过了多久，二人终于到了一片视野开阔之处，他们呼吸着新鲜的空气，望着远处的丛林，感觉随风飘来的都是一股畅意的感觉。
“嗯，空气真好。”张雅婧深深吸了一口，却又带起了一阵咳嗽。
楚倾则有些不解：“我一直很好奇，你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恨我的。”
在他的印象中，张雅婧一直是大大咧咧的，从来都喜怒形于色，不藏着掖着，因此张雅婧天天嚷嚷着喜欢他，他就真觉得张雅婧确实喜欢他，从而并未深想，可是看到张雅婧那晚借酒装疯，将心底的恨意都倾倒出来的时候，他才意识到，这个姑娘也有不为人知的一面。
她恨自己，其实楚倾则还轻松些，否则他真的要被那无边的愧疚压得喘不过气来了。
张雅婧冲他笑了笑：“在得知我的病都是因你而起的时候，在我爹被抓进牢房的时候，在我知道我爹做出那么多坏事其实也是因为你的威胁的时候。”
其实还有很多时候，张雅婧是先爱上了楚倾则，否则也不会在发现这些事情的时候，会变得那么矛盾，纠结和痛苦。
“不过这些爱呀，恨呀的都不重要，只要死了，一切就都解脱了。”她幻想着自己死去之后的样子，像是放下了所有的烦恼，又回归到了从前那个无忧无虑的张雅婧。
“也不知道那个世界是怎么样的，我的祖母和祖父会不会在那里等着我……哎！你看，那有一只小兔子！”张雅婧指着远处一片草丛，兴奋地开口。
“兔子别跑！”
她大喊一声就追了过去。
“哎！”楚倾则原本想拦着，可是见到张雅婧这般兴奋，而且似乎身体并没有什么问题，便也放任她去了。
没想到张雅婧刚进了草丛，突然脚下一滑，“哎呀”一声摔了下去。
“张雅婧！”楚倾则一惊，连忙上前查看情况，看张雅婧倒在地上，闭着眼睛，脸色在月光的照耀下变得苍白，楚倾则心跳都快停止了。
“你没事吧？”他蹲下来拍了拍张雅婧的脸，下一刻却眼前一花，后颈被一只手勾住，张雅婧猛然起身，在他嘴角吧唧亲了一口。
楚倾则愣住了。
“哈哈哈……上当了吧？”张雅婧乐不可支，一边拍着手，一边看楚倾则傻愣愣的反应。
楚倾则摸了摸嘴角，奇怪，这感觉并不让他觉得反感，而且并未想起当年那恐怖的场景。
“你不会生气的吧，我都要死了，别跟我一般见识哦。”张雅婧半开玩笑地道，但还是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楚倾则的反应，怕他生气。
楚倾则回过神来，有些不自在地道：“一个姑娘家，怎么能这般轻浮？”
张雅婧没说话，只是歪着头笑了笑。
“看来你也不是不能接近女人，这样将来还是能娶一个漂亮的夫人的。”
娶妻吗？他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在发现张雅婧查阅各种毒药之后，他其实已经抱了必死的打算，就算张雅婧杀了他又能怎么样呢，一切都是罪有应得，可是她没有下手杀他，而是自己吞了毒药。
张雅婧不知想起什么，又叹了口气：“我是看不见那一天了，临死之前，还搅乱了别人的婚礼。”
提起这件事，她是十分愧疚的。
她原本想在乱葬岗杀了楚倾则，可是即将下手的时候又反了悔，楚倾则来参加婚礼，她想着趁着人多下毒岂不是神不知鬼不觉，因此又鬼使神差地跟了来，可是在最后一刻，她还是不忍心了。
她原本不想声张，自己悄悄去死就好，没想到还是被人认出来了，那对新郎新娘一定很怨恨自己。
“我会替你补偿他们的。”楚倾则在宴席上说的话，并不只是说说而已。
“算了算了。”张雅婧摆了摆手：“一人做事一人当，如果我还能活到明天天亮的话，我会亲自去给他们道歉的，希望他们能让我进门……”
她憧憬着，其实内心也清楚，自己大概是活不到天亮了，虽然容芷给她吞了一颗不知什么药，让她暂且缓解了痛苦，可是刚刚她就感受到，自己的五脏六腑就像火烧一样难受，恐怕内脏都已经损毁了。
“我会补偿他们的。”若说有错，他的错处难道不是更多吗？
张雅婧躺在草地上，枕着胳膊望着星空：“楚倾则，在我死之前你一定要把我送回家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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