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胤禛
因着凌普贪污一事的爆发，在前朝后宫皆引起震荡，众人人人自危，内务府内部种种势力重新洗牌，各大包衣世家无不是元气大伤。
然这些都是后话了，胤礽不得而知。
他低下头，看着身边一个拿着白糖糕正吃得欢快和另一个捧着杯盏“思考人生”的两个小萝卜头陷入沉思。
一个是他捡的，一个是主动来的。
胤礽看着不请自来的小萝卜头。他低着头，左手是白糖糕，右手是酥糖，一边一个交替着扔进嘴里，乐此不疲。
胤礽不禁皱了皱眉，实在是担心在这么吃下去他的牙该坏了，在他伸手去够碟子里余下的点心时立马拦了，垂眼对上小不点水汪汪的大眼睛，难得狠下心肠，义正言辞地拒绝：“今天吃的够多了，再吃下去牙该疼了，三弟乖。”
然而三弟胤祉今天并不想乖，他难过的抿起嘴，含糊道，“太子哥哥，可是我不开心。”
“和荣妃娘娘吵架了？”想到近几个月宫中的传闻，胤礽大胆猜测，“荣妃娘娘说你了？”
“太子太子哥哥，我是不是真的很很笨啊。”
胤祉说完，苦恼地打了下嘴，明明脑中早已把想说的话都过了一遍，可说出口时却仍是忍不住吞吐结巴。
半天没有听到胤礽的回答，胤祉抬起眼偷偷瞄了眼仍旧安稳如山的太子，不甘心地又喊了声：“太子哥哥。”
这次语句很流畅，没有半分卡壳，胤祉面上不觉露出些笑意。
“孤在。”胤礽温言应了声，可能是小时候曾抱过他几回的缘故，虽然这些年他没有刻意的去和老三打好关系，但对于他胤祉一直是亲近的。
他摸了摸胤祉的头，鼓励道：“三弟怎么会笨呢？我们胤祉可是最聪明的阿哥！”
“不对，太子哥哥是最聪明的！”
闻言，胤礽哑然失笑。
见胤祉懊恼地捂住嘴，甚至有意回避他的视线和与他的交流，胤礽叹了声。他默默拉过胤祉的手，让他的嘴巴从获自由。
“三弟不要急，慢慢来。我们可以一个字一个字的说。”
胤祉咬着唇，几度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丝毫声音。
胤礽也不急，胤祉的感受他能明白。
胤祉如今已经五岁，是记事的年纪，对外界的感知也较为明显。自己说话磕巴吞吐的毛病他比谁都清楚，这种时候他需要的是身边人的鼓励支持，而不是嫌弃责骂。
胤礽平静地凝眸而视，胤祉眨眨眼堪堪吐出一个短促的气音，又很快闭起了嘴。
“三弟真棒。”胤礽含笑夸赞，转过头又看向从来到毓庆宫便一直安安静静坐在一边的胤禛，“四弟你说是不是？”
胤禛点点头，配合开口：“三哥很厉害。”
骤然得到亲人的夸奖，胤祉一怔，旋即龇牙咧嘴着露出笑容。
看着胤祉脸上的笑，胤礽狠狠腹诽了康熙一通。实在不理解他的心思，胤祉在怎么样也是他的孩子，而且口齿不清也不是什么大毛病，只要多加训练，后期是可以纠正回来的，他怎么就
一想到那日当着一众奴才的面康熙斥责胤祉的话，诚然话一出口康熙明显是后悔了，可惜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是无论如何也收不回的，胤祉显然也是记在心里了。
胤礽又是一叹，看着被方才胤禛的夸奖吸引过去的胤祉，开始围着这个小他一岁的弟弟东问西问，胤禛也是耐心地回答胤祉的问题，两个人热情地交谈着。
不久过了多久，荣妃娘娘匆匆寻了过来。
“阿月。”【1】荣妃脱口而出的称呼让胤礽愣了愣没有反应过来，看着挨挨蹭蹭扑进荣妃怀里的胤祉才回过神来。
他玩味地勾了勾唇，原来胤祉的乳名是阿月啊。
荣妃似也明白过来，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朝胤礽俯身一礼，“让太子殿下见笑了，胤祉他给殿下添麻烦了。”
胤礽温和一笑：“荣妃娘娘言重了，三弟很好，孤挺喜欢的。”
荣妃抿抿唇，不知如何再继续下去。
今晨，因着胤祉口齿不清一事，她一时气急训斥了几句，便罚他将《论语》一至十则大声朗读十遍，说完就不再多管把他一个人扔在书房。等她再来时，书房已没了人影，她找了许久也没找到，最后还是毓庆宫来人她才知道了他下落。
“三弟，以后可以一两字慢慢往外说，不要怕。说错了或是说得不好没有人会笑话你。”见胤祉偷偷地望了望荣妃，胤礽忍俊不禁，“我们都是你的亲人，孤是，四弟是，汗阿玛是，荣妃娘娘更是。”
胤祉点点头，脆生生道：“胤祉明白。”
荣妃紧了紧握着胤祉的手，对胤礽感激一笑，拉着他行礼后匆匆退去。
荣妃母子二人离开后，胤礽喊来何玉柱，同他低耳吩咐几句，便将人挥退了。
殿内顿时只剩他与胤禛两人。
“待了许久，四弟可有好些？”胤礽给胤禛斟了杯白水，半拖着腮静静地望着他，等待他的回答。
“太子殿二哥。”胤禛抿抿唇，语言僵硬地改了对胤礽称呼，“我的额娘和三弟不同。”
胤礽没有出言打断，听他继续道：“她，从来都不曾这样待过我。”他张张嘴，又补充道，“不管哪一个！”
胤礽一声长叹。
眼前的胤禛明明只是个四岁的孩子，却偏偏要板着张脸故作深沉，真的是
他今日是在御花园中捡到胤禛的。
“这是四弟吧？”胤礽看着窝在花丛里的半大少年，他左右看了看并未发现随侍在侧的侍婢，心下疑惑。屏退了左右独自上前，在他身边蹲下，笑吟吟道，“四弟藏在这里做什么？莫不是在玩捉迷藏？”
“太子？”胤禛侧目看见笑吟吟的胤礽，起身拍掉身上沾染的花草，礼数周全的见礼，“臣弟见过太子殿下。”
“你我兄弟何须这般多礼。”胤礽一手搭在胤禛的肩头，落下的一刻察觉到他的不自然，轻笑了笑，一手耐心地拍着他身上余下的脏污，“喊我二哥就是了。”
“这于理不合。”胤禛摇头，一本正经的复述着康熙说的话：太子是储君，而他们是臣，对着太子当恪守君臣之礼。
胤礽叹口气，他不是不理解康熙的做法，相反他很清楚，康熙也是为树立他储君的威仪。
但是对着自家兄弟又哪里需要这劳什子的君臣之别？过分的强调他与兄弟们的不同，只会拉开他与众兄弟间的距离。
既想让儿子们兄友弟恭，又想让他们尊敬太子，还不让他们和太子平等接触，哪有这么容易的事！
没见着历史上的废太子直到被废也只有老三一个兄弟为他奔波，其他兄弟不是落井下石就是静观其变再不就是从中获利。
所谓孤家寡人，也不过如此。
太子自称“孤”之一字，倒也算得上是名副其实。
“孤本就是你二哥，何处与礼不合了？”胤礽伸手探了探胤禛的额头，手下触感微微有些发热，“你呀，天这么热你就这样窝在花丛里，也不怕中暑了。”
“还有，你身边跟着的人呢？”话至此，他的语调已有些发冷，“孤倒要问问他们，是怎么伺候四阿哥的？”
“二太子二哥！”胤禛犹豫良久，到底是在亲昵的二哥前面又加上太子二字，胤礽也不介意，慢慢来就是了。只听他继续道：“是我甩开侍婢们跑出来的。”
胤礽眨眨眼，似乎有问题。
“我”
“太子二哥，德妃娘娘也是我的额娘是吗？”
胤礽没答，径直把他带回了宫。
毓庆宫内，胤禛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凉的碗壁，若有所思。他身上原先穿在身上被汗濡湿的衣裳，一进毓庆宫就被胤礽命奴才给扒了下来，还把他丢进浴桶中洗了洗，换了身干爽的衣服，又奉上碗冰冰凉凉的绿豆汤，才算结束。
他正想开口时，胤祉跑来了。胤禛只好耐着性子等胤祉离开，才看向从始至终一直安安静静坐在主位上温润如玉的太子。
“今天佟额娘带我去永和宫见了德妃娘娘，她告诉我德妃娘娘也是我额娘。可我去的时候，德额娘似乎不怎么喜欢我。她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她怀里的弟弟。”
胤禛神色恹恹。
“后来回到承乾宫，我听见佟额娘和夏草她们说”
余下的话胤禛没有说出来，但见他吞吐难言的样子胤礽也猜了个大概。
说白了这不过是佟佳氏的计策罢了。
佟佳氏既能稳坐皇贵妃的位置，必然是有一定的手段，胤礽是绝对不相信她和自己心腹的私密话会被胤禛这样一个四岁的奶娃娃给听了去。怕是就连今天带着胤禛去永和宫，也是提前算计好的。
胤礽嗤了声，老四偷跑出来的原因已是不言而喻。
“我今天在永和宫见到德额娘时，”胤禛抿唇说得艰难，“她对着六弟笑，还…哼唱着歌谣哄他入睡。”他目中透出些许渴望，胤祚拥有的都是他从未有过的。
胤礽叹了声。
胤禛所言是每个二胎乃至多胎家庭都会面临的问题。在老二或下面的弟弟妹妹未出生时，老大一直都是家里的宝。可一旦老二出生，一切就变了，老大毫无意外的成了家里的草。
一碗水端平，说得容易做起来何其艰难。人们总习惯不知不觉间偏向帮助年龄更加弱小的一个，谁也不能例外。
更别说似胤禛这般，从未养在身前的儿子，光平着每月初一十五请安的情分，哪里比得过自幼养在身边的孩子。
这事无解。
看着胤禛落寞，胤礽一时也不知如何安慰。他也不愿干巴巴的说些似是而非的大道理，那些话他相信早有人对他说了不止一次。
但若要说感同身受，他又实在无法违心。
他上辈子是独生子女，一直都是家里的宝。虽然后来父母去后，他被父亲的战友收养，也过了段独生子女的日子，直到大了些才又添了妹妹。但饶是如此，养父母对他的爱也不曾少了半分，一直对他视若己出，对于家中的妹妹他也是喜爱的。
这辈子他又得尽康熙宠爱，被人忽视的感觉他还真不知道。
“谢谢太子二哥。”胤禛扬起脸，望着胤礽为难的面色勾了勾唇清浅笑着，“谢谢太子二哥愿意听我说这些。”
“今日这些话，还希望太子二哥不要告诉其他人。我”
“四弟放心，话不传三耳。”胤礽郑重点头，“孤向你保证。”
胤禛松了口气。
眼见着他要离开，胤礽伸出了他蠢蠢欲动的手，在胤禛圆鼓鼓的脸颊上捏了捏了，而后不顾他的抗议牵起了他的手，“走吧，孤送你回承乾宫。”
“孤也顺路去探望探望皇贵妃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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