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四节课（2）

那时候的我，总不知道要做什么，写字画画，闷得人要发疯。我每日坐在院子里看天，看晴天的云，看阴天的云，有时看着看着，眼泪就不自觉地流下来。

        身边的女使被我带的也无聊，每每家里有人来访，她都跑去打听这打听那，然后跑回来告诉我。无非就是些这家小姐看上了那家公子，或是那家夫人又同这家夫人闹了不愉快。我虽不感兴趣，但也佯装有趣应和几句，叫她下次多打听些来。

        我想听的，始终不是这些，始终也听不到。

        前院的事，我总是最后一个知道。

        直到家里的下人们突然一个个忙起来，像是要张罗什么事。我让女使去问，他们说，他升官了。

        家里要办宴席，宴请许多贵族世家。说是庆祝他高升，实际上要做什么，大家都心照不宣。

        这样的场合，名门贵眷都回来，前院后院难得的没那么多隔阂。

        我爹是要给他寻亲事。

        我忽然有些心酸，倒不是因为别的，只是想到我见他的日子，竟也不比外人多上多少。非得等到这样的日子，才能看他一眼。

        开宴那天，好不热闹。我上次见到家里来了这么多人，还是因为他中榜。家业终于有人承继，我和病秧子弟弟终于有人照顾，我爹高兴得醉酒失了态，抱着他躲在后院痛哭。

        这次倒是好多了，我爹应该不会再哭了。

        我看着满院子的花团锦簇，什么样的漂亮女子都有，端庄贵气的，娇媚柔弱的，活泼可爱的。我一个个地细看，看这么多美人，到底哪个会成为日后他身边的人。

        哪个，会和他撒娇卖乖，和他出双入对，在早晨给他换衣裳，晚上等他回来。也会和他一同出席这样的场合，听别人称一声“老爷夫人”。

        最后再也想不下去，大家开始入席，我逃回了院子里，打发了小女使去宴后席自己玩，叫了份糕点来吃。

        送糕点的人来了，后面紧跟着他。

        他说：“我听说你不舒服，来看看你。”

        我盯着他，眼泪突然就下来了，心里觉得委屈，又不知道这委屈从何而来。

        “别哭，阿如，我认出你了，我第一眼就认出你了。”他说着便来擦我的泪，自己却没忍住。

        可为何是今天，为什么是今天来告诉我。

        我哭着比划着问他，他抿着嘴不说话。

        小时候他偶尔来后院偷懒，我不知道也不敢问，更不敢靠近，我怕他不认得我，也怕他看不懂以为我疯了。更怕本就沾满闲言碎语的我，惹到了别人。

        他说：“我本不想认的，可今天不一样。”

        有何不一样呢？

        “我怕我再不来认你，你要难过一辈子。

        我怕你一个人带着这么多记忆，这日子太难过。

        我怕你觉得我忘了。”

        我抱着他痛哭，心里嘶吼了一万遍，喉咙里却只能发出虚弱的气喘。唯有泪水像洪水一样止不住。

        “阿如，我谁都不娶。”他抱着我发誓，“上辈子的事，我想不起来了，只记得结局，我们没有在一起。”

        我点点头，我和他一样，只记得结局。

        “这辈子我要和你一起。”他信誓旦旦的样子，至少那一天，我是信的。

        宴席结束了，他被叫去前厅。

        我没能知道发生了什么，只听说他闹了好大一通，闹得天翻地覆。我爹气得卧床不起许多天，他去外面喝了个烂醉如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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