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第四节课（6）

弟弟走后，我爹也病倒了。

        虽说他身体强健，却也挡不住这重重一击。梁家本就冷清的大院子，更加没有生气了。他每日上朝，出门应酬，我每日去爹那里催他吃药，让他宽心。可谁都高兴不起来。

        后院就剩我一人，我还是个不能说话的。连下人们都觉得这院子憋闷，每日跑出去透气。

        一年里，梁家办了两场丧事了。

        我找了几个戏班子，时不时来家里搭戏台，让我爹高兴。有时候碰到什么杂耍的，卖艺的，也叫到家里来，哄我爹开心。

        他知道了，回到家里也凑到我爹院子里来看热闹。

        心情好了，我爹身体也康复了。这院子里多了这么些好玩的，下人们也跟着高兴起来。小女使天天嚷着想看耍猴的，求我多叫几次来家里。

        为了还愿，我去到庙里重新上了香，准备了贡品。

        回到家中，他在偏院把我拦住了。

        “阿如，我想再试试。”他支支吾吾的。

        我明白了他的意思，可我怕我爹刚刚康复，又被他气到。

        我摇了摇头。

        “阿如我不会像上次那样鲁莽了，我有法子。”他向我保证。

        我害怕，怕的不光是我爹的身体，也怕外面那些风言风语。传言不光难听，也能害人，爹的身体，他的仕途，一个不小心被不怀好意的人拿住，就是一把利刃。况且经历了这么多事，外面把我家已经传成了一个魔窟，鬼来了都跑不了的地方。若只是说说也就罢了，可我总觉得确实有一股邪气推着我们，走在一条不归路上。

        我怕了，我是真的怕了。

        虽然我心里也没有放下，可我不敢了。

        我狠狠地摇了摇头，跑回了我的屋里。

        后面几天他连着传了几封信给我，他说他想，他说他可以，他有法子让我不用担心。我通通没有回。我躲在院子里谁也不见，幻想着这一切风平浪静，觉得若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该多好。或许我们两个至少能安稳渡过这一生。

        就这样，我企图任由时间抹平这件事。

        年底将近，家中人丁不多，我爹说要好好过个年，都热闹起来才好。下人们都忙了起来，准备着过年要用的东西。

        到除夕那日，我陪着他一起守岁，是躲也躲不开了。

        我借口要出去看夜景听爆竹，溜了出来，跑到了湖边。湖面上结了薄薄的冰，我蹲在岸上拿着树枝戳着玩。冰碎裂的声音很好听，伴着远远传来的爆竹声，噼里啪啦的。

        他偷偷绕到我身后，狠狠吓了我一跳，差点把我吓得栽进湖里。我站起来追着他打，却怎么都追不上。

        两人跑得气喘吁吁，坐到廊边喘气。

        月色真好啊，照在院子里，昨天下的雪还没化，被照得亮堂堂的。几株梅花也开了，跟灯笼映得一样红。

        “阿如，除夕了。”

        ……

        “阿如，你听外面的爆竹声。”

        ……他一会蹦一句有的没的，欲盖弥彰。

        “阿如，我想和你在一起，就这一世也好。”

        我心底揪了一下。

        “似乎每次，我们都不能善终。只有这次，我突然觉得好近好近，我想要的，你想要的，似乎就在眼前了。我总感觉伸手就能够到，我放弃不了，真的不想就这样算了。”

        院子里的月光暗了，月亮被乌云遮住了。廊上挂着的灯笼映得雪地更加鲜红。

        我的心像被攥在一起，喘不上气。

        是啊，这次不一样了。我们过着安稳的日子，没有战乱纷争，没有不可逾越的障碍。我抓着他的手，温暖，又真实。

        一切幻想好像只差我向前的一步。

        我点了点头，把他的手抓得更紧了一些。

        院子里下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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