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抓一只兔子
深秋的足球场别有一番滋味。
那在绿茵场驰骋的身影充满高中生的活力，足球在他的脚底与他一起奔跑，前进的每一步都侵略感十足。
他野心勃勃，试图超越风，不……是要吞掉它……那副姿态，完全甩开了乖巧和听话的形象。
现在的陈青勉，像一只丛林里飞速狂奔的野生动物。
风吹得人眼睛疼。
忍不住冰冷的疼痛，黎敏枝眯着眼睛，再睁开的时候，他浑身想要吞没万物的气势消失了。
“陈青勉。”
她的呼喊顺着风到达陈青勉的耳边。
“砰——”
是一记漂亮的绝杀。
他单手叉腰看了会儿，似乎对这一球很是满意，因为它正中球门，巨大的冲击力让球网飞到半空里。
陈青勉慢慢转过身来，瑰美的线条勾勒他的精致，清秀的书卷气从他的全身流露下来，又把他包裹成那个文静温和的陈青勉。
刚才那个在风中肆意飞扬的少年好像回家了。
“黎老师……”
他跟她打招呼，语气跟平常没什么区别。
黎敏枝凝视了他好久才嘲讽地开口：“原来乖学生也会翘课。”
陈青勉往前走了两步，他们的身高差不了多少，所以毫不费力就能平视对方，他眨了下眼睛，然后歉意地回答：“抱歉，我没有听见上课的铃声。”
“没听见？”黎敏枝哼了下，“还是不想听？”
“没听见。”陈青勉随意地说。
“陈青勉，你把我当傻子是吧？”黎敏枝皱紧眉头，他该不会觉得她会相信这种说辞吧？
陈青勉很认真地摇摇头：“怎么会？”
“你故意的。”黎敏枝说。
“黎老师，很抱歉，”陈青勉朝她鞠了个躬，不等黎敏枝回答，他又自顾自地说，“不过要上课了，我可以先回班吗？”
“当然不可以。”黎敏枝铁青着脸回答他。
……
今天的办公室有点奇怪，本来这往常下了课大伙就会聚在一起聊天，但今天本该热闹的屋子却安静得过分。
大家想问个明白，可话在嘴边怎么也说不出来，只有空调的声音在持续不断地叫。
这怎么开口？
直接去问为什么陈青勉被罚在办公室门口面壁思过？
好像不太好……
有同事悄咪咪地撺掇方丽茉去问，毕竟整个办公室也就是她能跟黎敏枝搭上几句话，至于其他人，跟她只是点头之交，没什么交情的。
磨蹭了不知道多久，方丽茉才鼓起勇气，说到底，她也对这事好奇得不行。
她看得出来对面的黎敏枝心情不是很好，想必跟门口的陈青勉脱不开关系。
当老师的不愉快跟陈青勉撞在一起，那真是一个叫人难以解答的问题，除了当事人，恐怕没人能给出答案。
“黎老师……”
可好奇心在挠她，迫使方丽茉开口，事实也是如此，她去问了。
“嗯？”黎敏枝抬眸。
“那个……”方丽茉指指门口，透过玻璃窗还能看见那件深蓝色校服，“陈青勉他怎么了？犯错了？”
“嗯。”黎敏枝点头。
“真犯错了……”方丽茉惊讶得嘴巴能塞进一个鸡蛋。
“嗯。”
“他犯了什么错了？”方丽茉追问。
办公室的安静又升高一层。
“翘课。”黎敏枝简单扼要地回答。
“翘课？”方丽茉瞪大眼睛。
这两个字怎么可能会跟陈青勉有什么联系，说句夸张的话，她可以相信这世界上任何人逃课，但陈青勉是绝对不可能的！
绝对不可能！
陈青勉刚进校的时候她就带过他一个学期，现在复学回来，她也带他，要说对他的了解，她也是略知一二的。
当然，再好的学生也总会犯点小错误，陈青勉也不例外，可他也就是喜欢在课上发呆，除此以外，方丽茉还从没发现他有别的毛病。
翘课就……
她完全不能相信。
还想再接着问什么，上课预备铃已经敲响。
黎敏枝抱着教科书站起来，不咸不淡地说：“方老师，我还有课，先走了。”
“嗯，你去忙吧……”方丽茉急忙点头。
出门时，黎敏枝跟还在门口站着的陈青勉打了个照面，她不快地瞥了他两眼：“既然你这么喜欢翘，那我就让你翘个够。”
陈青勉没说话，只是耸了耸肩膀。
“翘课啊……”
办公室里的老师面面相觑，看来看去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他们只觉得自己好像是在做一个梦，做一个跟现实完全相反的梦。
坐立难安的方丽茉腾的一声站起来，她大步流星，拉开门走出去。
听见开门声，陈青勉侧过头，然后看见一张熟悉的面孔，四目相对了会儿，他率先说话：“方老师……”
他对方丽茉很熟悉，待在文明这几年，英语几乎都是她教的。
“这怎么回事？”方丽茉指指他现在的窘境问。
“这……”陈青勉终于觉得有点汗颜，可还得回答，并且是老实地回答，“其实，是我没去上课……”
“你真翘课了？”方丽茉大惊失色。
陈青勉点点头。
“怎么会……你怎么会做这种事？”方丽茉简直难以置信，“你干嘛不去上课？”
“我……”陈青勉埋下头，两扇睫毛扑簌扑簌地抖着，“我那时在球场，没注意听就错过了。”
没错，是没注意听，但他是提前让自己不去在意的。
“不是故意的吧？”方丽茉又问。
可陈青勉还没说话，方丽茉就自己接话了：“如果不是故意的，那就跟黎老师说清楚嘛，诚恳地认个错，我想她会原谅你的……哎呀，你说你，怎么能这么马虎呢！”
听起来是教训，但陈青勉知道，其实她是关心。
每个老师都很关心他的。
他还没见过一个不关心他的老师，尽管经常被关心，他仍旧觉得受宠若惊。
“下次不会了……”他温温地说。
“好吧，”方丽茉缓下语气，“那你先待着，不管怎么说，这一回确实是你做错了。黎老师是严格了点，可归根到底也是为了你好，可千万不要生她的气。”
“放心，我不会的。”
“嗯。”
门关上了，从办公室里溢出的热气很快被冷漠撕裂。
“呼……”
陈青勉呼出一口重气，弄得眼前白茫茫的一片，站了应该有一个多小时了，腰有点疼，他干脆贴住墙壁靠着。
微微仰头，看见的是灰蒙的天空和文明县区里高低起伏的山峦，青翠不在，只有深秋的暗黄色挂着。
他怎么会翘课？这好像不是他会做的事……但是现在他手里有了件比上课重要的事情——
那就是他要抓一只兔子……哦，也可能不是兔子。
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如果想要抓一只灵活的小动物，尤其是在幽远无边的森林里，那就不能像成语故事那样只是等待。
等待是最笨的办法，他觉得自己还不算是个笨蛋。
思前想后，方丽茉还是给2班班主任老胡打了个电话说陈青勉的事，这孩子不比其他学生，他情况特殊，要是出点什么事不好跟家长交代。
这头，黎敏枝刚下课就在教室门口看见2班班主任胡老师。
“黎老师……”老胡迎上来，笑得很客气。
“有事吗？”黎敏枝问，不过他所为何事，她也差不多猜到了。
“是，我听学生讲，我们班的孩子给你惹麻烦了。”
黎敏枝嗯了声，算是回答。
“是陈青勉对不对？”老胡开始进入正题。
“对，”黎敏枝点头，开门见山地说，“他今天翘课了。”
因为此前已经听方丽茉把事情的始末都讲了一遍，所以这时老胡也没有再为陈青勉翘课这件事感到惊讶。
“我先替他跟你说声对不起。”
“您干嘛跟我这些话，”黎敏枝连忙摆手，“做错事的是他，又不是您……”
“毕竟我是他的班主任嘛。”
“其实这孩子平时很乖的，说真的……”老胡露出疑惑的神情，“我到现在都还想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黎敏枝没接话，而是等待他继续说下去。
他们已从教学楼走进办公楼，那些学生之间嘻嘻哈哈的打闹声也渐渐变小了，跟着变大的是他们的对话。
“黎老师……”他叫她。
黎敏枝听见了，那缠绕在字里行间隐约的拜托之意。
“怎么了？”
“我有个不情之请。”
黎敏枝抿抿唇，礼貌地回道：“您说吧。”
“把这孩子交给我处理，可以吗？”
“您说陈青勉。”果真是如此。
“是的。”
“但是……”黎敏枝迟疑了会儿，但还是咬咬牙接着说下去，“他犯错了，胡老师，这应该算是个比较严重的错误。”
这几天她正恼着没有找他麻烦的由头，没想到今天他就自己送上门了，她没理由放过的。
放过就是傻子。
“是，这一点我当然不会否认，”老胡肯定地说，“而且，应该不是比较严重，翘课就是个很严重的错误。”
黎敏枝正想说话，被老胡打断了。
“黎老师，陈青勉是个特殊的学生。”
“特殊？”黎敏枝不解。
“嗯，我之前跟你说过的，你还记得吧，陈青勉休过2年的学，因为生病。”老胡说。
休学这件事，老胡的确跟她讲过，在她拿到课表的第二天他就特地打电话来说他们班有个刚出院的学生，希望她多注意注意。
可以说陈青勉休学的事每个老师都知道，其实老胡在打电话之前她就耳闻了一些。
“我记得。”黎敏枝回答他。
但他现在已经复学了，那就说明他的病也好了。
“他的病很严重，听说并没有被根治。”
“所以我在想，会不会这次翘课跟他的病情有关。所以，还是想拜托你把他交给我处理，也请你放心，如果不是因为特殊情况，我会好好惩罚他的。”
黎敏枝想说在她找到陈青勉的时候，他还在踢足球呢，看起来一点病痛都没有，甚至还能跟她耍嘴皮子。
哪里可能是身体不舒服？
“好吧。”
可是班主任亲自来要人了，她扣着不放好像有点说不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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