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零点五十九分
地主牌被小张抓到了。众人唏嘘，这局是没什么看头了。开始喝酒聊天，有人去打开了电视的K歌功能。房间很快被歌声充斥。
小张在双重压力中，战战兢兢地出牌，还没到两分钟，陆旸手里的牌就只剩下一张了。
眼看陆旸就要赢了。乔奚见一个炸弹堵了陆旸的路，随后出的牌都恰好是小张可以压的，小张如鱼得水，顺顺利利赢下了这局。
张媛跟工作人员侃大山之余，瞥见这里的战况，拍了拍小张的肩膀，“小张你谎报军情啊，我们见见诸葛亮似的牌技都没能带着小陆赢。”
乔奚见有些愧疚，不敢看陆旸，低头洗牌。小张欲言又止，看看老板，又看看乔奚见。带着些许委屈，“我赢得不干不净的。”不干不净？放个水罢了，怎么就不干不净了？乔奚见忍不住笑出声。
陆旸打开一罐啤酒，余光把乔奚见的笑意尽收眼底。仰头喝了一口，“应该给编剧点一首《叛徒》。”
房间里还真的切了一首歌，李青朝乔奚见递话筒，一本正经。乔奚见大囧，瞪着李青，“这歌我都没听过？”随后指了指陆旸，“陆老师点的，给他唱。”说完就后悔了，她是越来越出息了，敢压陆旸的牌，还敢指挥他唱歌了。
陆旸单手撑在身后，随意盘坐着。突然被点名，扬了扬嘴角，放下啤酒，从李青手里接过话筒。
居然真唱了。
随着音乐，他缓缓起调。歌渐入高潮，周围都安静下来。
曲毕，直到陆旸将话筒归还，众人才稍稍回神。
没有人知道陆旸这么会唱歌。
张媛突然意识到，这个男孩未来潜力无限。只要他坚持走下去，这样的天赋一定不会被埋没。她开口：“小陆不显山不显水的，开口跪啊。”陆旸坐定，听了这话，展露出一丝涩笑，“张姐过奖了。”
乔奚见喝着手里的可乐，心跳打鼓似的。陆旸这一波操作，的的确确俘获了乔奚见单身二十年的少女心。他拿着话筒时坚定的眼神，就像是击中了乔奚见心中沉睡多年的小鹿，小鹿上蹿下跳，扰人心神。
还是硬着头皮向陆旸拱拱手，“谢谢解围。”
陆旸颔首，又瞧了她一眼，嘴角多了一丝笑意，低头把玩手机。乔奚见没弄明白这笑的意思，带着刚才的偶像滤镜，只觉得连微笑也帅气。
这一幕倒撞进李青眼里。他喝了两罐啤酒，脸就像涂了很多层胭脂，比上了妆还有喜感。走到乔奚见身旁坐下。偏头看了眼乔奚见，故意道：“小阿奚，你也喝了不少。这脸，红扑扑的。”
就像被看穿了少女心思，乔奚见感觉到自己脸上更烫了。嘴硬着回怼：“沥青哥，你要是喝醉了就赶紧回去醒醒酒，别借酒耍酒疯。”李青笑着又喝了口酒，没再打趣她。
很快就将近十一点了，张媛看乔奚见的眼神已经困倦到呆滞，于是组织大家离开。
不一会儿，满屋子的人都走了。大家都很自觉，走之前将垃圾都清理了。回归平静，乔奚见松了口气，软软地瘫进沙发。她知道张媛是为了让她紧绷着的弦松一松，在谁都不认识的异乡，她能遇见这么多温暖的人，多幸运啊。
打开电视，挑了个熟悉的电影，酝酿睡意。
一片祥和安宁中，乔奚见突然听到门锁声。她惊得僵直了背，大气都不敢出。声音从厕所方向传来，开门声，脚步声，越来越近。
在恐惧面前，乔奚见反应总是慢半拍。还没来得及喊出声。
略微喑哑的男声：“他们都走了吗？”是陆旸。
乔奚见抬头看到陆旸，腰板挺得更直了，“陆老师你一直没走？”
“刚去厕所接了个电话，又处理了一些事情。”他解释。
乔奚见看他脸色不太好，黑黢黢的瞳孔旁布满了血丝，处理的事情应该很棘手吧。陆旸被电视的声音吸引，看了一眼，“美丽人生？”
“陆老师你也看过吗？”乔奚见搭话。
“很久以前看过，印象不深了。”陆旸开了瓶啤酒，居然在沙发上坐下了，“是部不错的电影。”
“……”您这就坐下了？这么自然？现在都十一点多了？
她能看出陆旸心情不太好，本着人道主义精神和对帅哥的高容忍度，乔奚见默许他留下看电影了。
她也开了瓶可乐，安静地看电影。
随着时间推移，电影逐渐进入高潮。集中营里的残忍，让乔奚见忍不住叹了口气。
陆旸偏头，“你不是看过一遍了？还这么真情实感？”
乔奚见没听出语气里的调侃，认真地分析道：“第一次看的时候我才初中，不太明白背景，只觉得主人公有些搞笑，直到结尾我才有点感动。但是现在看，我一点都笑不出来，即使影片刻意营造轻松的氛围。我觉得男主人公的爱很纯净，对妻子儿子都是。”
陆旸笑了笑，她居然还真的分析了起来。起了兴趣，继续问道：“这就是你看第二遍多出的感触？”
乔奚见沉浸在剧情里，“也不是。我更觉得人类真的很无聊，他们居然可以为了折磨一些人这么兴师动众，不给别人一点活路。实际上这么做除了满足了虚荣心，没有一点好处。就很像动物世界，同类也会互相厮杀，弱肉强食有时候也不是为了生存，只单纯为了分出个胜负。”
“你倒把自己抽出人类的范畴了？”陆旸的笑意更深了。
“当然不是，我觉得我是更无聊的人类。就拿那些***的士兵来说，他们也许是被迫参军，也许是被征兵，也许是讨口饭吃，他们没有办法，被别人推着往前走。我觉得我也是他们其中的一个，我被社会推着走，长到八岁就要接受义务教育，义务教育结束就要考高中，考大学，一路被推着走。好像我做这些就是天经地义。以后我还会找工作，结婚，生小孩，然后让我的小孩也这么走下去。”
“谁的人生不是这样？”陆旸觉得这个姑娘心思太细腻。
“你啊。”乔奚见脱口而出，“你至少在努力发光，好像也就不那么循规蹈矩了。你肯定不在集中营里。”
“是吗，我不一样？我现在也在工作，将来也会结婚生子，有什么不一样？”陆旸轻笑。
乔奚见被问迷糊了，捧着可乐思考起来，到底哪里不一样呢。一定是不一样的。
“我想到了！”乔奚见叫出来。陆旸吓了一跳，又饶有兴趣地看着她，这个姑娘又会说出怎样的观点来。
“因为你想明白了。你知道自己该怎么走，你不是被推着走的。”
“你还太小了。我想明白我想做什么又能怎样？我还是在被推着走，在更困难的荆棘路上被推着走。就在刚刚，我的经纪人还在抱怨我没有商业价值。循规蹈矩想不明白也没什么不好，至少不会像你一样，想那么多，也没结果。”陆旸向乔奚见挑眉，“这部电影的主旨分析，你零分。”
乔奚见努努嘴，一时也想不到如何反驳。“我高中的时候，老师给的作文评语大多数都是两个字，走题。”
居然忍不住想摸摸她绒绒的脑袋。
陆旸看着她无奈的嘴巴，笑道：“好在你顺利毕业了，你的老师终于松口气了。”
乔奚见张嘴，想说什么，很快又闭上，往嘴里灌了口可乐。
“说吧，想说什么说什么。”陆旸看穿。
“你后悔吗？”乔奚见问了。
“有过动摇，从不后悔。”陆旸今晚难得认真。
“真好。”乔奚见喝了一大口可乐，“我也想过一场不循规蹈矩的人生。”
“真把可乐当酒了，说胡话。”陆旸夺过她的可乐，“碳酸饮料少喝。”
“至少做的每一件事，我得明明白白，我得真心喜欢。”乔奚见的思绪还没回到现实。
“这很难得，也很难得到。”陆旸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
这句话后来乔奚见一直记得。
陆旸走的时候是凌晨了。乔奚见关上门，看了看手机，零点五十九分。
今晚，也很难得。不仅难得，也很难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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