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伪善者
......
方启铭结束了自己的沉思。在最末尾的学生走后，他锁上教室门，然后打开浮动的数据网络，向学院的相关人员汇报好工作。之后，他下楼梯，走出了多媒体楼。
刺眼的烈日随同下衣口袋的振动一同给予了方启铭两个讯息。
正午，电话来了。
他掏出一个小巧的无线入耳式单耳机，物体随着震颤，顺着纹路泛起一阵浅蓝色的电子光。方启铭不慌不忙地将物体塞进自己的右耳里，随手从两支钢笔里随意拿出一个，在右眼角所看到的讯号显示中注意了下来电显示的头像跟名字，点下绿色的通话按钮。
“喂，张致，干嘛！”
“你那边刚完事对不。过来B4的老饭堂吃饭吧。顺带帮我个忙。”
方启铭边听边走，没过半分钟就来到了不远处的电梯间门口。他微微低下头，给识别仪器扫描虹膜。
“行吧，别告诉我那是个麻烦事情。”
“叮咚。”
玻璃门应声而开，在那些烈日下暴晒行走的学生羡慕目光中，方启铭走进电梯间。然后随意督了两眼，踩在了距离他最近的那个地面凸起的红色按钮上。
“不会的，不会的。就是要调查一些东西，所以需要获取你那边的信息。”
“有学院的授权认可了么？”
“有的，待会给你看。”
“好，等我几分钟。”
前方一小块矩形地面忽然打开，然后一个椭圆形、两米半高的电梯缓缓上升，最终在一个合适的地方停了下来。
方启铭走了进去，按下B8地铁层的按钮。顺带用右手按了按耳机上的小按钮，把电话挂断。
随着电梯的关闭，下降。方启铭的视野迅速被黑暗所占据。
一秒、两秒、三秒。
“叮，感谢使用。”
方启铭忽然被白炽灯的光芒刺了下眼睛，不由得遮了下眼皮，有些感慨。
天造的也就算了，人造的也这么喜欢亮瞎眼，有意思？
他走出电梯，往前多走了两步。这里是宽敞的候车间。正巧抵达的列车让方启铭顺势走了进去。
虽说是两分钟一趟车，但不用浪费时间等待始终是件好事。
在地铁里，人言杂烩。或许大龄的人会谨慎点，不太愿意在公共场合说太多话语。但现在是下课时间，这部列车上的乘客基本都是20岁左右的青年，身边的人绝大部分都相互认识，这就给予了他们一个相当安全熟悉的同类环境，得以让他们去发泄自己的表达欲。
“诶诶，你看现在屏幕里头的那几个女生不是你喜欢的组合么，她们好像要宣布正式出道了。”
“我知道啊。斐悦、宋小渺、许谷云、文南燕。这四个人一有消息我马上就能知道。”
“我去...你连人家真名都翻到了。真不亏是粉丝俱乐部的头子。”
“嘿嘿，我只是个分部里面的小领袖而已。我告诉你啊，其实那四个人里面，我的真爱是......”
方启铭依靠在白色的车厢壁上，沉默地看着屏幕上的那几个女孩在舞台上蹦蹦跳跳。同时，旁人的一些说话声也不由自觉地流入他的耳朵里。
他就那样站着，面无表情，看起来是在沉思，其实只是在发呆而已。方启铭对于周围人的看法不会发表任何意见。倒不如说，他很感谢那些人能够让他听到点不同的东西来打发时间。
“受邀嘉宾好像是莲川的一名学生......”
听到身边的一位中年人提及到相关字眼，方启铭注意力开始聚焦，并将其放到了另一屏幕里正缓缓走上舞台的时尚女孩。
雪白肌肤，高挑身姿，及腰长发。宛若白瓷娃娃般的精致面容上挂着张扬自信的笑意，嘴角弧度翘得恰到好处，多一份略失典雅，少一分略失亲切。穿着高跟鞋，踮起的脚步子非常稳重而又轻盈。如同长腿模特般的姿容仪态，外加上本人的盛名，使之成为了舞台下，乃至屏幕外众人视线中的唯一焦点。
噢，是这人啊，那不奇怪了。
他又无趣地将视线下移，松了下卫衣链子，双手抱胸，让手里的西服得以固定在手臂上。
“她叫邓婷羽，是莲川大学的一名优等生。”
一位休闲服饰的男青年在方启铭的旁边出声，向中年人解释道：“即便在那个莲川大学里面，她也是一个风云人物。知名度在我们那边很高。”平淡的语气中不泛有些倾慕之意。
周围的人都是认可似的点了点头，有个女孩略有些无奈地说道：
“我男朋友基本上看到她就走不着路。而且这人是我们整个院校男生都公认的女神，我都不懂怎么说才好。”
“本身能够在莲川上学就很不错了，毕竟是妖都的最高学府。”中年人最后作了个总结，随后不再言语。
大家似是想到了什么，气氛开始沉默。刚才的聊天兴致一时之间荡然无存。
“叮！”
就在这时，车门开启。
方启铭意识到自己光听这些人讲话了，连到站提醒都没注意到。他抬头看了眼电子站牌，确认无误后便动起身子，随同一小部分人走出列车。
音乐在方启铭的耳畔响起，这是从上面B4—B7那几个喧闹商城共同广播所传来的歌曲，以至于在B8的地铁层都能听到。
I'm so tired of people always saying that I'm a good person because I'm not.
方启铭忽然想起当年学英文的时候出了点岔子。本来按照记忆法的步骤，由词汇联想到物体再到中文，记忆会更深刻。然而他那时候比较懒，只做了前两步，把后面的中文给忘了。以至于他现在知道英文想表达的含义，但是懒得再去翻译了。好麻烦啊！
It's like.if they could only see what was in my head.
方启铭走到距离最短的电梯附近，静静等候电梯的到来。
Little boy's coming to his own.
身旁与他一同等待的还有几位人士。方启铭看了两眼，能够给他留下短暂印象的是一个挺拔的商务西装男人，时不时看下腕上的手表，眼神有些锋芒锐利，给人一种为人精明的感觉。
He's gotta make some big decisions because he's grown.
方启铭看着电梯从透明的玻璃里缓缓下降，最终抵达到他们面前。“叮咚”两声打开了银色的薄钢门。
众人走了进去，他也开始挪步。就在这时，对面的地铁线上迅速停靠了一辆列车，并在方启铭走入电梯后打开车门。
Don't you ever stop to wonder if they love you.
从列车里突然冲出一个戴着眼睛的青年小伙，带着中型行李箱。他急急忙忙地朝着方启铭所在的方位奔跑过来，神情焦虑，似是想赶上电梯。
When you look into the mirror do you see the truth.
方启铭正巧在按钮旁边，他看到了这一幕，也看到了身旁商务男人皱眉的目光。但他依旧选择伸出手，按住键位，让电梯门迟迟无法关闭。
Or do the voices in your head have got you confused ？
“谢谢，真是多谢了！”
眼镜小伙进了电梯后，喘了两口气，轻快地向方启铭道了两声谢。方启铭没有说话，只是朝对方青涩地笑了笑。电梯里几个人的目光对他似乎有了些善意的变化。
Do they make you wanna say.
电梯在上升，方启铭看着红色的指示灯一格格地跳跃，从B8一直到B4。他眼角的余光督到了自己的脸庞：略白的肤质中带有些许的稚气，脸型粗看棱角分明，细看却还残存着孩童时期的圆滑。眼神很干净淳朴，褐色瞳孔在眼白的映衬下显得很单薄，并不深遂。
I-I'm not who you think I am.
“叮咚！”
两侧门打开之后，方启铭自觉按住按钮。商务男子不理会，匆匆迈步向前，接着是拖着行李箱的眼镜小伙。一秒后，方启铭确认无人有出去的意图了。他松开手指，最后一个走出了电梯。
I-I-I-I'm not who you think I am.
方启铭忽然察觉到前方包括商务男子、眼睛小伙在内的众人都停下了脚步，感觉到所有人的神情中都略有些不忍、怜悯。他目光微微一撇，循着大家的视线一看。
I-I-I-I'm not who you think I am.
在附近的黑色扶梯处，小女孩的哭闹声跟家长的焦虑声，连同旁人的议论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了寻常难得一见的景象——女孩的手被扶梯跟墙壁两者间的细角给夹住了。依稀还能看到通红到紫肿的胳膊似是扭伤到了相当严重的程度，在翻出的血肉中隐隐看得到凹出的前臂骨。
Who I am
方启铭眼神一动，但就在他刚想要调整步伐方向的时候。商场的几位壮硕保安已经迅速赶到，并大声喝令，控制住场面。有条不稳地进行着事件处理和恢复商场秩序。
Who I am
方启铭将注意力收了回来，无趣地将视线挪回前方。而他的脚步自始至终都没有过一丝一毫的停顿。在纷纷驻足观看的行人里头，面无表情，缓慢但坚定地前进着。这让他的身形在停滞的人流中显得尤为的异类。
Who I am
机遇分为两种。一种是你能拿得到手的，会让你更加强大。另一种则注定与你无缘，那就是个垃圾，毫无价值。
而方启铭不会把精力放在垃圾身上。
I'm not a good boy.
他只是个伪善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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