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4
“诶寒哥，有段时间没来了啊。”一进店就有人和他们打了个招呼。
“马德呢？”江寒问。
乔安逸倏地看向江寒，她这才反应过来“马德”是一个人名，稍稍听岔了可能就会有误会。
乔安逸忍不住偷偷笑起来，但还是被江寒捕捉到了。
江寒眼尾扫了她一眼，勾了勾嘴角没说话。
“德哥在场里呢，我去把他叫过来。”那人说了一声便走到后面去找人了。
“你经常来这里吗？”乔安逸问。
江寒：“嗯。”
“这是干嘛的啊？”乔安逸环视着周围发出疑问。
“卡丁车的竞技场。”江寒盯着柜台上放着的一盆多肉回答说。
“卡丁车？！”乔安逸惊呼道。
疯狂上扬的嘴角和发光的双眼已经抢先一步说出她内心的想法。
江寒转头看了她一眼，扬了扬眉：“之前玩过？”
乔安逸摇摇头：“没，我一直都挺喜欢这种刺激性大的事，只是之前一直被我妈压着学音乐，没什么机会去做这些。”
“那今天就让你玩个痛快。”江寒看着她说。
话音甫落，就从另一边走出一个体型较为庞大的人来。
“寒哥！”马德笑着喊了一句：“你说你来也不跟我说一声，我好给你把装备提前准备好啊。”
他又看向江寒身边站着的女生。
“这是……？”
“朋友。”江寒说：“给她也挑一套吧。”
马德点点头：“没问题，我让小西给她挑。”
江寒头也没回，伸手朝乔安逸勾勾手指，示意她跟上。
乔安逸会意，跟着他一起走进竞技场内。
“哇……”看着场内不知道多少弯的赛道，乔安逸内心的兴奋开始躁动不安：“这也太酷了吧——！”
“等会儿小西把衣服拿给你你就直接换上，我现在跟你说几点注意事项。”江寒转头看着她：“刚开上卡丁车的时候，身体尽可能固定，入弯时不要左右摇晃，卡丁车本身的重量非常轻，很容易有翻车的危险。”
“下巴稍稍往后缩，绝对不能歪着脖子，否则会严重影响平衡感和手脚操作的精度，同时有扭伤脖子的风险。”
“左脚刹车，右脚油门，起步轻踩油门，用松油门来减速，不要同时踩刹车和油门。”江寒说了一通，“还有一点就是外内外原则，外侧入弯，切入弯心顶点，再沿着弯道外沿驶出的过弯跑法。这样走出来的线路弧度最大，可以让车保持一个较高的速度过弯。”
“听明白了吗？”江寒收回望着弯道的视线，转头看向一脸呆愣的乔安逸。
“……”
“听……听……明白……了。”乔安逸眨了眨眼睛说。
江寒看着她，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心想估计是白说了。
“这玩意儿坐上就会了，你自己慢慢悟，没那么难。”江寒说。
“……嗯，好。”乔安逸点点头。
江寒坐上卡丁车的时候，整个人都给人一种不一样的感觉，红白的赛车服和那辆炫酷的红色卡丁车衬得他看上去比平时更加的桀骜不驯，肆意张扬。
这家卡丁车竞技场离他平时工作的汽修店不远，以前每次下了班傍晚就会过来跑上两三个小时。
赛道上的江寒是自由的，打架子鼓时的江寒也是自由的，只有在做这些事的时候，他才能忘记自己是江寒，忘记曾经发生过的一切和现在压在他身上的巨石，也只有在做这些事的时候，江寒才能真正做到身心自由，放飞自我。
如果每天不做点类似的事，他真的不能保证自己在病发的时候会做出什么来。
看着一圈一圈在赛道上呼啸而过的江寒，乔安逸的心里也隐隐亢奋起来，抱着头盔的手不由得收紧了一些。
江寒让乔安逸自己先试着开一下，熟悉熟悉卡丁车的开法和赛道。
没想到乔安逸极具这方面的天赋，才开了不到十分钟，这会儿就已经有些得心应手了。
“江寒，我们来比一场吧！”乔安逸露着兴奋的神情说。
江寒闻言挑了一下眉，轻笑一声：“你确定？”
“嗯！”乔安逸点点头：“虽然赢你的可能性不大，但我还是想和你跑一圈！”
江寒微怔，随即便笑了起来，“好，输了你可别赖。”
乔安逸鼻腔间哼了一声，弯着嘴角，坐上卡丁车，头盔一戴，扭头看他，歪了一下脑袋示威。
江寒勾着嘴角，坐上他的卡丁车，戴上头盔。
站在一旁的小西举起旗子，落下。
比赛开始。
一红一黑两辆车一触即发。
最开始不分伯仲，速度均等，场上只有呜呜的马达声。
前几个弯道难度还不算太大，乔安逸过得比较轻松，江寒也没急着超车。
后面弯道难度加大，乔安逸毕竟还是个新手，再怎么有天赋，难免心理还是有些不适应和害怕，在过弯道的时候不由得放慢速度，倏然听得耳边一阵刺耳的马达声，一抹红色从旁边疾驰而过，等她回过神时，江寒已经超出她有一段距离了。
过了弯道，乔安逸咬牙加速，稳操着卡丁车，死死盯着前面的路，余光里，那么红色早已不见。
乔安逸心下一慌，油门上的力道又加重了几分，卡丁车发出的声音更加大，轮胎摩擦着地面发出刺耳的声音，乔安逸紧皱着眉头，面部紧绷着，手打方向盘一个漂亮的漂移过了一个弯道。
等她终于到了终点时，她看到那辆红色卡丁车早早的就停在了黑白格上，江寒双手抱胸靠在赛道边上的绿色护网上，头盔早已拿下放在脚边，一脸戏谑地看着她来时的方向。
小西拿着黑白格的旗子笑着冲她挥了挥，反正比赛早就有了结果。
乔安逸下了车，拿下头盔时，头上的汗水早已打湿了她额前的碎发。
她露出一个灿烂无比的笑容看着江寒：“你赢了。”
“你也不赖，第一次玩成这样已经很厉害了。”江寒也笑着说。
“是吧，我也觉得我特别有天赋。”乔安逸满足地说。
江寒轻笑一声：“说你胖你还喘上了。”
乔安逸愣愣地看了他两秒：“江寒。”
“嗯？”江寒也看着她。
“我们一起拍个照吧。”乔安逸说。
“为什么？”江寒有些不明所以。
“当然是纪念一下我这个卡丁车天才了！”乔安逸抱着头盔笑着说。
“那你自己拍不就好了，拉着我做什么？”江寒还是一脸不理解。
“哎呀！”乔安逸拿出手机给小西：“小西，麻烦你帮我们拍张照吧！”
然后她便兀自地站在江寒身边咧着嘴，一手抱着头盔，一手抬起比了个耶。
“三二一，茄子！”
“咔嚓”一声，照片定格在男生微扬着眉，眼里闪过一丝讶异，转头看向一旁笑得一脸灿烂的女生，两人都穿着一身红白赛车服，额前的头发都微微打湿了些，风一吹，时光便在此刻静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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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各自换好衣服后准备回去，江寒的手机震了起来。
他掏出手机，看到来电人的名字后，不禁皱起了眉，就连语气也不自觉沉了下来。
“龙哥。”
乔安逸还在低头欣赏着照片，又顺便和马德互相加了微信，方便下次再想来，提前预个约。
江寒眼尾扫了她一眼，兀自走到一旁继续听电话。
“江寒啊，这几天过得怎么样啊，”阿龙在电话那头说道，“这可马上就到月底了。”
“我知道，这个月的钱不会少一分。”江寒沉着脸，语气淡然道。
“哎呀，我给你打电话自然不是担心你会少还一分钱啦。”阿龙笑着说，“是这样，我这呢，有个事要找你帮忙，你要是给我做成了，这个月的钱就免了，怎么样？”
江寒：“什么事？”
“啊，这个事呢，也不难。”阿龙说，“明天下午我有一批货会到码头，你去和来人接应一下，拿到货后会有人告诉你一个新的地址，把货送到那去。”
“就这样？”江寒皱着眉。
“就这样。”阿龙愉快地笑了起来，“怎么样，做不做？”
江寒沉默了两秒，直觉告诉他事情没那么简单，如果仅仅是这样跑两趟交个货，阿龙手底下有那么多人，为什么偏偏选他，还答应事成之后直接免掉这个月要还的债？
“我现在有事，晚上再给您答复。”江寒回答说。
“江寒，”阿龙的语气淡了下来，“我是看重你，也可怜你小小年纪不容易才把这事交给你来做，你可别不识好歹啊。”
挂了电话后，江寒仍立在原地静默着，眉头也依旧没有松开。
“嗡——”
手机又短暂地震了一下，江寒垂眼看了看亮起的屏幕，是乔安逸发来的微信。
他点开对话框，看到她把刚才在赛场拍的照片发过来了，刚在那低着头站了好一会儿，估计就是在p图呢吧。
想到这，江寒不禁笑了一声，之前眉间的一点戾气也散去了不少，看着照片里笑容灿烂的女孩，忽的觉得这个笑有些刺眼又有些令人艳羡。
如果没有发生那些事，他现在估计会和这个女生一样，当一个普通高中生，在附中读书，说不定还会和她成为同班同学，也有可能会和她一样当个艺考生，每天只烦恼着作业怎么那么多，这个单元怎么这么难，乐理好复杂，什么时候放学，数学老师怎么老说体育老师有事不能来………
江寒目视前方的某一处虚点，独自立在原地，一言不发。
“江寒。”乔安逸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他身边，打断了他的思绪。
江寒收回视线，转头看她。
“你怎么了？怎么……阴云密布的？”乔安逸看着他说。
“……你这是什么形容。”江寒微蹙着眉。
“你是感觉不到，”乔安逸看着他摇摇头说，“你现在整个人看着都很……阴郁，哦不对，阴沉，是阴沉！好像也不对……”
江寒：“……”
“反正就感觉好像有一朵下着雨的乌云在你头顶上飘着。”乔安逸边说边点头。
好像对自己得出的结论很满意。
“……走了。”江寒掏出机车钥匙，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寒哥下回再来啊。”马德在后面喊了一声。
乔安逸朝他挥了挥手，小跑着跟上江寒。
她走在他后面，边走边说：“诶你知道有一首歌吗，我不记得歌名了。”
江寒没说话也没回头。
“好像是这么唱的吧，‘乌云乌云快走开，你可知道我不常带把伞，带把伞……’”
江寒加快了脚步径直往前走。
“你到底听没听过啊……”乔安逸又小跑起来，边跑嘴上还边锲而不舍地问着唱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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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answer后，张世界还躺在沙发上玩手机。
“你不会就这么在这躺了一下午吧？”乔安逸不可思议地问。
他们到店里的时候已经是傍晚六点多了。
“啊……我也没别的事可做。”张世界抓了抓乱成一团的黄毛说。
江寒上了楼。
乔安逸看着他上楼的背影没说话，心里想着自己是不是该回家吃饭去了。
“诶。”张世界看着她。
乔安逸收回视线，扬了扬眉：“嗯？”
“我哥带你玩卡丁车去了？”张世界问。
“啊，对。”乔安逸点点头。
“感觉怎么样？”张世界笑着看她。
乔安逸也笑了：“爽！”
张世界：“你跟寒哥……关系很好？”
乔安逸愣了一下：“呃……怎么说呢，也算不上有多好吧，毕竟也才认识没多久。”顿了顿她又继续道：“朋友的话……应该算……吧？”
张世界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想了一会儿又抬头飞快地瞥了楼上一眼，然后刻意压低声音问：“寒哥今天下午，有没有……嗯？”
乔安逸有些摸不着头脑，也看不太懂他的表情，但还是学着他把声音压低了：“……江寒有没有什么啊？”
张世界了然，又恢复了正常音量，笑笑：“没什么。”
乔安逸眼底充满了疑惑和茫然。
张世界双手一拍：“对了，下周二我生日，来不来？”
乔安逸眼睛亮了一下，然后又半眯着眼睛，故作委婉道：“我去……合适吗？”
“合适，有什么不合适的，”张世界笑着说，“寒哥我朋友就是我张世界的朋友，一起来呗。”
乔安逸是个喜欢热闹的人，平时同学朋友有什么聚会都少不了她的身影。
张世界都这么说了，她也不再推脱：“那行，我来。”
江寒洗完澡下楼的时候，乔安逸已经走了。
他走到沙发边坐下，他拆了一双一次性筷子，夹起一个桌上摆着的小笼包。
“走了？”江寒问。
张世界嗦了一口粉：“刚走。”
江寒垂眸盯着汤上浮着的葱花，想起了下午的那通电话。
“阿龙今天找你没？”江寒问。
“阿龙？”张世界夹起一个小笼包正要往嘴里送，“没啊，怎么，他找你了？”
“嗯。”江寒喝了一口汤。
“他找你干啥？”张世界问。
“他让我帮他送货，具体送什么也没说，我也没问。”江寒说，“还说只要事成，这个月的钱就不用还了。”
“我靠，”张世界喊了起来，“阿龙会这么好心？送个货就能免了好几万的债务？”
江寒没说话。
“你答应他了？”张世界拧着眉问。
“还没，”江寒抬眸看着不远处挂在墙上的一把吉他说，“我当时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所以说晚点给他答复。”
是乔安逸第一次进店时看的那把。
张世界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哥，我也只是听说啊。”
江寒瞥向他，等他说下去。
张世界飞快地往店门口看了一眼，咽了口口水，还可以压低了声音说：“我听说，阿龙最近在搞毒品……”
“毒品？”江寒皱起了眉。
“嗯，”张世界用力点点头，“我也是前几天听阿三说的，他也是从阿龙的一个手下那听来的。”
江寒垂着眼睫没说话，心中那股不安越来越强烈。
“哥……”张世界觑着他的脸色小声地喊了一声，“我觉得你还是得多考虑考虑这件事，我觉得十有八九。”
张世界吃完饭后没再多待。
江寒摸出手机，一下一下地转着。
就这么坐在沙发上兀自沉默良久，脑海里倏然闪过一个画面，让他不禁皱起眉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逼仄昏暗的客厅，惊慌失措近乎疯癫癫女人，不可置信甚至惊恐的男人，面色惨白呆若木鸡的少年，客厅里一闪一闪的灯泡，外面下个不停的倾盆大雨，周边静的可怕，除去窗外暴雨拍窗的声音，就只剩下少年湿透的校服上水滴滴落在地面的啪嗒声，以及空气中猛地散发出的浓烈的铁锈味。
江寒闭着眼仰着头慢慢向后靠去，白色刺眼的炽光灯直直的射在他薄薄的眼皮上，那股强烈的不适感使得他不得不抬起手臂压在眼睛上，脑海里一遍又一遍像放幻灯片一样的放着那个傍晚他所看到的一切，痛苦的回忆再度袭来，心中的烦闷与躁动又开始轮番地攻击他，眉头始终紧紧拧着不肯松开，侧脸的咬肌也开始浮现出来，压在眼睛上的右手紧紧攥着。
他感觉自己马上就要失控了。
他始终咬着牙，攥着拳，强忍着想要摔东西想要打鼓的冲动，他不想自己彻底沦陷成为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精神病。
“嗡——”手机在这时震了一下，江寒没去理会，结果手机又连着震了好几下。
江寒垂下右手，刺眼的白光倏地射来，他有些不适的眯了眯眼，皱着眉拿起手机，发现是乔安逸发来的消息。
这人统共发了十一条消息，九条都是不重样的表情包。
“……”
江寒手指往上一滑，看到了最顶上那条消息——
【果然去爽了一圈回来我就灵感大增！】
下面一条是一段录音，江寒点开了来听。
精准的吉他声和少女干净的和音传了出来。
乔安逸的声线挺特别的，唱歌的时候有些低哑和平时说话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旋律婉转缠绵，曲中传达出的感觉使人好像提前嗅到了夏天的气味，前半部分包含着几分遗憾，后半部分却又忽的扬起希望，像是破茧成蝶一般，给人以生的希望。
像是遗憾，又像是在告别。
最后，旋律戛然而止，有些突兀，江寒垂眸看着屏幕，发现录音已经停了。
曲子还没填词，整体节奏不快，录音也只有不到两分钟的时间。
像是缺了一个完美的结尾。
江寒刚想问乔安逸曲子是不是没写完，就看到乔安逸底下又发来的两条消息——
【这曲子现在只是个半成品，写结尾的时候突然脑子不好使，怎么也想不出来了。】
【歌词也还没填，我打算写完结尾再填词。】
【说一下听后感呗，没八百字不收啊。】
江寒看着屏幕上某人过分要求的八百字听后感没忍住笑了出来，手指在屏幕上打下几个字——
【八百字听后感没有，但是曲子确实还不错。】
之后乔安逸又发了几条消息，佯装不满的，开心的，得意的，还有一堆花里胡哨的表情包。
江寒挑了几个回复后便息屏上了楼。
躺在床上江寒才发现，之前心中那股烦躁和脑子里那股晕眩感已经没了，大概是被某个人突然出现给打断了吧。
他盯着天花板，轻轻勾了一下嘴角，拿起身旁的手机再一次点开了那段录音放在耳边播着。
一遍又一遍，不知何时有了困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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