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试探
场面瞬间就沉默了。
体检是不可能体检的，至少现在不可能。
万一真查出了什么来，那岂不是瓮中捉鳖，关门打狗？
至少得等下了星船，到个方便跑路的地方才行。
他的手悬在半空中，不见应答。
修看着咫尺之间的雄子，挑了挑眉，突然玩笑道“连理阁下，您不会是……怕疼吧？”
他像是在哄小孩子“哇，阁下您已经度过了潮信期，是个成年虫了，原来还会怕疼嘛？”
雄子虽然身体脆弱，但好胜心一个塞一个的强。激将法之下会干出什么都不意外，修笑吟吟的等着。
哪知道连理根本不接招。
他顿时就满眼信赖，一副不好意思的模样“叫少将看出来了吗？我是真的很怕疼的。所以体检改天好吗？”
修“……”
头一次碰到这么不按常理出牌的虫。
头一次碰到这样的情况，长久以来要顺从雄子的想法根深蒂固，修不禁看向了自己的星脑。
——一切听从雄子的安排。
几乎是同步，克里斯教授就给出了回复。
他忍不住松了一口气，无奈道“阁下您…真是与众不同。”他保持着跪地的姿势，眉梢眼角都是笑“不过——只要是您的意愿，我们都会遵从。”
刚想要起身离开，哪知道连理却上前一把拉住了。
“您——！”
面容端丽的雄子握住他的手，依赖的注视着他“谢谢少将的体谅。少将是我的救命恩虫，在这我只信任您。不瞒您说——”
他露出了苦恼又茫然的神情来“我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来到这的，我的家好像在很远的地方，您可以陪我聊聊天吗？”
修低下头，雄子的手指修长而温凉，他却在瞬间觉得心上被烫了一下。
“阁下，您，您太客气了。”
突然起来的亲近让修有些语无伦次，他眨了眨眼“我叫戴维斯·修，现在服役于联邦第四军，您可以直接称呼我修。您想聊些什么呢？”
连理眨了眨眼，从善如流“好的修，我的记忆有些模糊，不如就聊聊你是怎么发现我的？”
一个有意套话，一个想要让雄子信任自己放松心情，一时间倒是非常和谐。
连理从小在单位家属院长大，周围叔叔伯伯阿姨姐姐一水的人精，毕业之后又赶上了末世，参与国家牵头的‘神农计划’，耳濡目染这么多年，察言观色的本事不说一流，也绝对不差。
他有心套话，一路循循善诱；修也有意缓和他的情绪，两人竟然诡异的脑回路重合了。
于是连理看似问了些没营养的话，倒是将这的情况摸了个七七八八。
“您是在s星的西北部被发现的，s星是旅游星，盛产雄子喜爱的蔓萝花，一百多年前来旅游的人都能把星球给踩破了，可惜后来因为雄子太少，大家也不想看到蔓萝花了。”
“星兽突然发狂，让您受到惊吓了吧？您放心，不论是谁伤害了您都将付出代价！联邦不会让任何一个雄子受到伤害！”
雄虫是非常脆弱娇贵的，修循着记忆里学校曾经提到过的知识，笨拙的安抚着。
“阁下的记忆模糊？那还记得您的亲虫叫什么名字吗？您还有其他的兄弟吗？”
连理茫然的摇头。
修顿时担忧了起来。
“阁下身体还好吗？您才经过了潮信期……”
连理正有一搭没一搭的套话，猛然听到对方关心的话，他怔了怔，随后微笑道“多亏了少将您及时救我出来，我现在觉得很好。”
木系和空间异能同时越级，他的实力比之前翻了一倍不止。
“那么…抱歉阁下，我有些好奇，如果觉得冒犯的话，您可以不回答我。”
修难得有了几分犹豫，他在雄子温和的眼睛下鼓起勇气“您在潮信期的时候，为什么会选择自己独立度过呢？”
“这……”
“是因为在场的雌虫没有您合意的吗？”
刚刚和修聊天已经明白潮信期是什么的连理“……”
能是为什么！当然是因为当时他以为自己还在地球啊！谁会在异能升级这么重要的时刻放人进来？不要命了吗！
但既然对方问的是潮信期，他当然要按照潮信期的情况答了。
等待了片刻没有回答，修有些慌张“您可以不必回……”
“是我自己的原因。”
修愕然。
雄子神态温和，端丽的眉眼笼了一层温柔薄纱。
他轻声道“我只是觉得……潮信期的话，应该是和自己心仪的虫一起度过。而不是迫于身体随意选择，这对于双方都不公平。”
他看向惊愕的修，微微一笑“我暂时还没有心仪的虫，所以只想自己单独度过，不是少将的问题。”
毕竟潮信期这东西，连理的理解里就是发情了。人之所以为人，区别于动物，就是因为有理智。如果随便来了个发情期就拉人上床那和畜生有什么分别？
更何况是他这种确认性向后宁缺毋滥的。
修活了这么大，第一次听到这样的理由！
雄虫们自幼娇生惯养，虫族的雄雌比例再1:10000，是以雄虫们肆意玩乐已经是常态，潮信期也都是默认的让雌虫协助度过，有些多情的雄虫甚至一次潮信期和五六位雌虫在一起都是正常的。
修从小就觉得自己和其他虫格格不入，越大便越觉得恶心。
这样的雄虫，毫无价值……凭什么就能踩在他们的头上，耀武扬威呢？
可理智如此，随着年纪的增长，那种渴望雄虫的本能却在叫嚣着。
在他以为全虫族的雄虫都不过如此的时候，却遇到了一个例外。
一定要找一位心仪的虫才可以……这样的理由，哪怕放在虫族最理想浪漫的小说里都离谱！作者都要被骂白日做梦的！
但是修却在现实中见到了。
他被震惊当场，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少将怔怔的站在原地，神色若有所思……连理开始忐忑了。
难道这个回答很有问题？不会吧？既然都有激光炮这种超前科技的东西了，按照人类文明的发展推测，难道不是科技越发达越文明吗？
文明程度越高，对精神境界要求不应该越高吗？
咦，现代都已经一夫一妻制了，难道是未来取消婚姻结构，变成开放式关系了？
“怎么了吗？”雄子担忧的看过来“是我的想法有什么不对吗？”
“不不，没有！”
修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他忽然涌起一股落泪的冲动感。
“您…很好。”他抬手遮住眼眸，低声道“您是个很令人尊敬的雄子。”
连理“……？”
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修到底是少将，不可能无休止陪他聊天，不多时就有虫来找人了。
能够和雄子近距离接触，而且还能够聊这么久，简直是雌虫求之不来的待遇。他却要先一步离开，饶是修也不由生出了愧疚感。
雄子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我却要丢下他。
“没关系，如果修有事就去忙吧，我正好也想休息一下。”
连理阁下竟然如此善解人意！
已经做好被雄子痛骂一顿的军雌感动坏了！
“不过——”
“您有什么需要吗？”
修仰起头来，连理笑了笑“我的…嗯，这个小东西在s星的时候好像不见了，我在这有些无聊，可以给我一个吗？我只是想有点娱乐打发时间。”
他指了指修手腕上的光脑。
“当然可以！我这就让虫拿来最新的光脑，不过您可能得等到中央星才能申请重新绑定身份验证。”
这真是太好了！
连理的眼睛弯了起来。
不能够绑定真实身份，那就意味着即使对他有怀疑也暂时抓不到证据！
“那真是太谢谢了！”
“不、这是我们应该做的。”
也许是经过了刚刚的聊天，他知道面前这位雄子并不如其他的雄子一般喜怒无常，修也跟着放松了下来。
拿到光脑后修就再度折返，亲手将它送给了雄子。
连理目送他离开，这才发现光脑是完全没有拆封过的，他一目十行的将说明书看完就摸索的打开了光脑。
幸好末世到来后异能者的记忆力也加强了，不然让人发现他还要看说明书就无法解释了。
想要了解现在的社会现状，又不能肯定网络是否被监控。
连理抱着光脑，沉吟片刻直接搜索了法律。
有什么能比一国的法律更能体现其思想的呢？
他一目十行的掠过，大脑高速的运转了起来，直到深更半夜才抱着光脑消化着看到的信息。
彻夜未眠，连理苦中作乐的想，大概这里唯一的好处就是……他的性向不再是问题了吧。
如他所猜测的一样，这里果然已经不是地球。
这里的生灵不是人类，而是虫族。
虫族外貌如同地球男性，分为雌虫、亚雌与雄虫三种性别。雌虫占据大多数，身体强壮，生育能力强，是社会中的骨干砥柱。亚雌娇小柔美，有艺术天赋，生育能力低下。而占据社会地位最高的雄虫，脆弱敏感，战斗力低下，唯有精神力对雌虫大有好处，却是数量最少的群体。
可享受的资源却是顶级。
一次雄虫从出生开始月月都有政府发钱，每月的生活费足够一个平民阶级一年的花费。等到十岁可以测试精神力，按照s到f等级每月增发生活费。
每个级别都会有不同的优待，层层加码。
甚至于a级雄虫以上可以拥有自己的私产星球。
一个雄虫就是一座挖不尽的金矿。
医疗免费，教育免费，社会地位无限拔高。甚至连结婚都能给一选多，杀死枕边人只需要交钱就能了结。
这是多么恐怖的权力。
但搜索雄虫出来的第一条是虫族近百年来无一雄子诞生。
连理悚然而惊。
众星捧月，万人捧宠本就少见。更何况是这样举国之力的供养……说得难听些，无异于捧杀。
连理虽然不知道这里的雄子是什么情况，但历史上举国之力供养的公主们，唐朝的同昌，宋代的瑞国都是早早夭折。
越是呵护，越是容易出问题。
能够以脆弱敏感的身体和少数成为金字塔顶尖，且被整个社会宠爱，这本身就是种不可思议的畸形。
弱势、珍稀、繁衍……挂着这样的标签，最好的下场也是被圈养。像这样保持塔尖位置，到底是为什么呢？
除非上层掌权者就是这群雄虫，亦或者……是无可替代的存在。
黑暗中，连理站起身来，对着光脑仔细端详着自己的面容。
他半眯起眼，细细的思索了起来。
体检能躲一时，躲不了一世。
他的异能和空间里的东西都在，面容未变，是身穿的可能性很大。之前太过紧张，他倒是忘了一件事。
末世之前他动过手术，虽然不知道雄虫构造怎样，但明显曾经被切除过能够摸得出还在。
连理在黑暗中半眯起眼来，细细思索。
不排除异能再次升级后修复身体的可能性，虫族百年没有雄虫出生，这群人既然能把他误认为雄虫，就代表肯定有相似之处。
就算不是，也有浑水摸鱼通过的可能性。
避无可避，就要靠着现在已有的信息获得最大优势，谋取最大的利益。
他抬起手，一株藤蔓从衣袖微微探出头来。
雄子语气低落“要是明天能看到些植物就好了。”
那么，明天到底有没有人会为他送来想要的东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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