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百川
九月初的天气还很燥，下午两点的气温尤其偏高，演员脸上已经补了一层又一层的散粉。
好在两位主演磨合熟悉了一段时间，对起戏来得心应手进戏很快，拍摄有条不紊进行着，几场戏没ng几条就过了。
下一场戏是男三和女主的对手戏，待在保姆车里等戏的江季同提前收到了通知，这才慢吞吞动身下车来到拍摄现场，他一现身自然而然成了整个剧组的焦点。
单姯甚至能听到身边剧组的小姑娘们激动的吸气声和克制在嗓子里的尖叫，坐在旁边的梁乐章也随即站起身走过去，招呼着几个主演彼此认识一下。
唐糖趁着片场休息的时间摸过来，无比自然地蹲在了单姯椅边，顺手从包包里摸出一台手握小风扇递给她，脑袋还警惕地望了望四周。
她这偷偷摸摸的举动就好像两人正进行着什么见不得人的交易，单姯没有见外地接过小风扇，随即对方又从包里摸出了一张空白的卡片递给她。
单姯接过卡片翻面一看，短暂地怔了一下，似乎生理性不适地闭了闭眼睛，然后她看向唐糖，唐糖也正眨巴着大眼看她。
“什么意思？”单姯对着唐糖扬了扬那张卡片，应该是张签名照，只是上面还没有签名，而照片上的人。
正是江季同。
“单单，”唐糖冲着单姯眨了眨眼睛，“帮个忙，粉丝to签。”
单姯抬头扫了眼就在不远处的签名照本人，有点没搞懂，“不是，这人现在就在你面前，你自己怎么不去？”
“不行啦，哥哥好不容易开始愿意进组拍戏了，我要是起了个头去问哥哥要签名，那肯定会有很多人跟着一起冲过去要签名要合影。”唐糖努了努嘴，小声道：“这样会影响到哥哥正常工作的。”
“哦，”单姯木着脸，“那我去起这个头也不好。”
“不不不，”唐糖连忙道：“你当然不一样啊！待会儿梁导肯定会单独叫你过去，到时候你就帮我这个小忙啦。”
单姯知道唐糖什么意思，微微蹙起眉，倒不是不想帮这个忙，而是不怎么愿意梁乐章煞费苦心搭这条线给她扩充人脉。
见她一副不怎么愿意的表情，唐糖碰了碰她的膝盖，伸手指了指单姯手里握着的小风扇，暗示她：“单单，拿人手短哦。”
单姯长眉抖了下，低下头沉默地看向唐糖，又扫了眼小风扇，而后果断关掉，面无表情地重新塞回她怀里，“那我还给你。”
“来不及了，”唐糖扬了下眉，“你刚刚用过了，它已经不干净了。”
单姯：“……”
那边演员之间简单认识后，梁乐章先和江季同对了一遍词，领着他走位，在开拍之前宽慰似的拍了拍他的肩，“别紧张，你之前也拍过戏，无视镜头，抓住角色的点就好，要是拍摄上有什么问题尽管提。”
“嗯，”江季同低声应下，放下剧本淡淡扫视了整个剧组一圈，转头对梁乐章笑道：“那我就不客气了？”
本来就是脱口而出的客套话，没成想这人这么务实还真听了进去，梁乐章一时没反应过来，愣了几秒。
可既然话都出口了，也只好撑着脸皮往下接，“行……你说。”
江季同眉眼微微扬起，似乎心情还不错，姿势放松的边整理自己的广袖长袍，边开口道：“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就是我进组的时间太急，只来得及粗略熟悉了遍剧本，台词可能记得不大熟悉。”
他这话一出，温安握着黑色伞杆的手一抖，维持许久的微笑瞬间僵在了脸上，下意识看向了梁乐章。
梁乐章是圈内出了名对演员各方面要求苛刻严谨的名导，这也是他业务能力抗打的重要原因之一。
温安到现在都还清楚的记得梁导曾经还亲自下场撕过某位当时风头正盛的小花，怒斥其职业操守有问题。
因为小花在拍摄现场不背台词，全凭镜头外的助理和副导演提词，过度依赖后期配音和剪辑，当场激怒梁乐章直接在微博怒发“错把花瓶当璞玉，是个花瓶就该滚回去插花”这样分风劈流的壮语。
而温安之所以这么记忆犹新，是因为当时他短暂粉过这位小花。
可现下老板张口就是危险发言，听得温安一阵心肝俱颤，仿佛看到了昨日的小花明日的老板，只得小心翼翼观察着梁导的脸色。
梁乐章表情短暂僵硬了一瞬，考虑到人家本来就是来救场的，时间也确实比较紧，神色才缓和了几分一点头，“情理之中，待会儿让副导演给你提词。”
江季同：“不用，稍微给点提示就行，大部分台词我记住了，记不太清的几句已经用笔标出来了。”
还好不是全都没记，温安暗暗松了口气。
梁乐章接过江季同的剧本翻开看了一眼，标出来的确实是比较绕口的几句，他随即把剧本递给了身边的小航，吩咐道：“你去抄一个手板。”
“等等，”江季同垂眸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小航，目测了下对方头顶和自己眼睛的高度差，淡淡道：“找个身高差合适的，举板没那么累。”
身高在男性同胞中偏玲珑的小航：“……”谢谢体贴，但有被嫌弃到。
梁乐章左右扫视了一圈，剧组里个子高一点的都是摄影师录音之类身兼要职的工作人员，一时半会儿还真没合适的人。
江季同的目光却好像早早有了目标，径直越过小航移向了他身后的方向，微微抬起下巴指了指不远处，“就她吧。”
几个人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纷纷落在了靠在折叠椅上低头记录场记单的单姯身上，她一双笔直修长的长腿自然交叠着十分晃眼，黑色棒球帽遮住了半张脸，只露出了下颌线清晰流畅的下巴。
她就这么坐着，周身自然而然流露出的疏离感，宛若一道坚若磐石的屏障，隔绝了所有试图想要靠近她的人。
单姯比拟模特的身高是比很多男生都要高，但小航哪里敢使唤她，他抬手擦了擦脑门儿上的汗，“江老师，还是我来吧，单姐她待会儿还有工作，没法给您举板。您看我脚下垫点儿东西成吗？”
江季同扬了下眉，懒洋洋开口：“台词板要随时跟着我的视线移动，你打算在脚底焊上增高鞋垫？”
小航：“……”
旁边的温安小心翼翼举起空着的那只手，轻轻出声，“哥，我……”
好像是预判了温安下一句要说什么，江季同侧头扫了眼他，语气里透着淡淡的嫌弃，慢悠悠地打断他，“手酸吗？”
温安看一眼自己举着伞杆已经微微有些发酸细颤的手，垂下眼老实巴交道：“有点。”
小航只得看向了梁乐章，梁乐章伸手挠了挠鼻头，清咳一声后跟什么都没听见似的，转过身去招呼剧组的其他人，“大家都准备一下啊，我们马上就要继续开工了。”
“那个小航，没你的事就别杵着了，你去把我的剧本拿过来。”
这话一出，小航瞬间像得到特赦令一样，溜得比谁都快。
梁乐章在回监视器之前，顺带拍了拍江季同的肩，“赶紧的，马上开拍了。”
温安一脸迷茫，总觉得哪里古怪又说不清哪里不对，只好看向江季同试探问：“哥，我们……自己叫吗？”
江季同轻轻挑了下眉，倒是没觉得有什么，半点不见外地对着单姯的方向喊了声，“那个谁……板姐？过来抄个手板。”
“……”
江季同这一嗓子，叫得整个剧组顿时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他身上。
就连坐在监视器旁的单姯也把目光从场记单上抬了起来，用笔头挑高帽檐，看向了几步远的江季同，眯眼问：“叫我？”
简短的两个字听不出半点情绪起伏，但无端的就是让人感觉声音的主人似乎心情不怎么美妙。
单姯在组里的身份一直惹人猜测，明面上端得是场记的职务，享受的却是导演的待遇，特别是梁乐章对她格外纵容。
除了剧组里几个通晓内情的核心人物，其他心思稍显狭隘的难免揣测，觉得她是凭着长相搭上梁乐章的“关系户”。
加上单姯本就寡言少语鲜少社交，沉静冷艳的面容看上去非常不易接近，除了社交天花板的演员副导演助理唐糖，组里几乎没人主动和她交涉，这种带着恶意的揣测已然成了组里默认的“事实”。
不远处的现场副导演往梁乐章身边挪了几步，手肘捅了捅挨着的梁乐章，“老梁，你不吱个声？”
“吱什么声？”
“我总感觉这周围的气氛……有点说不清楚，”现场副导演摸着下巴观察了几秒，而后看向梁乐章，“你确定没问题？”
“能有什么问题？”梁乐章面不改色，“毒物就该和毒物放在一起，古时候古法炼蛊就是这么搞的。”
去找手板和记号笔的小航刚回来就猝不及防听到这么一句，整个人一激灵刹住了脚，看向单姯的方向原地迟疑了。
剧组里没有第二个场记，江季同毋容置疑点得就是单姯，此时她这声疑问听起来就更像是带着不爽意味明知故问的挑衅，就好像只要对方敢点头她就敢当场发作闹大小姐脾气。
显然江季同听出来的意思也大同小异，他略微歪了下头，嘴角勾起似有若无的笑意，微微眯了下眼睛，“哦……是我不礼貌了，姐姐？”
单姯一愣，表情僵了僵，一时忘了反应，只下意识也跟着他的动作微微侧了下头，表示疑惑。
江季同扬了扬唇，接着道：“那姐姐，能帮忙抄个手板吗？”
表情又乖又无辜。
温安握着伞杆的手一抖，表情已经麻木。
剧组的小姑娘们不知道被这声击中了什么要命的开关，激动的哇呀哇呀你拉我扯。
单姯整个人跟被雷劈过一样，默了几秒，才隐约意识到对方可能误会了什么。
她其实真的只是单纯核实一下叫得是不是自己，绝对没有半点威胁不爽的意思，这反差极大过于睿智圆滑的一声“姐姐”差点儿直接给她整消化不良。
明明上午还随口鬼话连篇的人，这才几个小时嘴巴子就跟抹了蜜一样，单姯严重怀疑他有“扮猪”的嫌疑。
她随即起身朝小航招了招手，小航立马会意连忙把手板记号笔连带着江季同标注好的剧本奉上。
她全部接过，翻到标注出来的几句台词，找了个平坦的地方快速抄好手板。
待一切就绪，梁乐章重新坐回监视器前，举起对讲机道：“好，各就各位，准备开拍了。”
单姯快速扫了眼镜头确定演员走戏的顺序，很快选好了一个举板的最佳位置，随即走向江季同顺手把他的剧本丢还给他。
江季同下意识接住，似是注意到了她的表情，唇角微微勾了一下，“不太愿意？”
单姯转头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抬起手瞄了一眼腕表，语气不咸不淡道：“希望江老师能超常发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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