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11章
王熙凤听到李纨屋子里传来的声音很是热闹，她虽然很好奇，只是现在的身份却不能进去，只能在外面竖起耳朵听着。
里面现在确实很热闹，贾母已经被气的手哆嗦，要不是旁边有人扶着都能一下子栽过去。
刚才贾母在一群人的簇拥下进到李纨的正房，此时李纨正头缠布巾伏在枕旁低声哭泣。
她已近临盆的时候，正满心期盼着孩子的降生。
可是谁会想到今天她会大出血，孩子也没了。
作为一个寡妇，丈夫死了，连唯一可能拥有的孩子也没了，此时的李纨已经伤心欲绝就跟贾珠死时一般。
贾母进到房里，被迎面而来的浓重血气熏了一下。
王夫人见状连忙劝她离开：“她一个小辈要是让血房冲撞了您可就是罪过了。”
贾母心里是有些忌惮，只不过她既然进来了，不跟李纨说两句话总是不好。
她挥手示意王夫人不要说了，在鸳鸯等人的搀扶下来到李纨的床边。
她打量了一下李纨的气色，知道应该没有生命危险，也就放心下来。
其实她对李纨的印象很是一般，在她看来李纨的丈夫早死就说明李纨是个无福之人。
如今她连即将临盆的孩子都没有了，更是证明了这一点。
贾母是怕马上要过年了，贾家要是办丧事，这过年的规模就要减了，更是有些触霉头。
“好孩子，莫要伤心了，还是这孩子与你，与我们无缘。”贾母出声安慰李纨。
她说了这话之后，原本是低声哭泣的李纨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
“那孩子已经八个多月了，活泼的很，每天都会动一动。”李纨悲从中来大哭起来，她刚才昏昏沉沉的时候可是听老嬷嬷说了她落下的是个男胎，这下她后半辈子的指望都没有了。
贾母见她哭的凄惨，也有些感同身受，陪着掉了几滴眼泪。
邢夫人等人也跟着说了几句安慰的话，就连被贾兰没生出来震惊到的贾琏也干巴巴的说了几句。
众人看望过了李纨，就打算随着贾母离开。
这时李纨身边的大丫鬟清荷一下子扑过来正好拦住了贾母一行人的出路。
“老太太，我家奶奶这胎落的太冤枉了，还求老太太为我们奶奶做主啊！”
清荷跪在贾母面前口口声声为李纨喊冤。
王夫人脸上现出怒容：“你这丫头怎么回事，要是冲撞惊吓了老太太怎么办？”
李纨也强撑着起身想要把清荷喊回来，清荷是她的陪嫁丫鬟，主仆两个相处多年感情很是深厚的。
她现在生怕清荷冲撞了贾母，会被治罪。
贾母确实被清荷这么一扑吓了一跳，不过她毕竟是在贾家说一不二几十年的老封君，马上就镇静下来。
她看了眼清荷，好像是李纨从娘家带来的身边得力丫鬟。
这样的丫鬟都是主子的心腹，对主子的事情了如指掌，她既然为李纨喊冤叫屈，怕是这里面有什么事情。
想到这贾母不由得看了王夫人一眼，王夫人在知道李纨落了一个男胎之后就有些神不守舍，刚刚清荷这几句话就让她心里惴惴的。
“老太太，这丫头怕是跟她主子一样头昏了。咱们还是先离开，让她稳稳心神再听她说什么。”
王夫人想着先捂住清荷的嘴。
不料一旁的邢夫人却开口了：“弟妹这是说的什么话？今天没的可是你的亲孙子，虽然我平时见珠哥儿家的时候不多，可是也看的出来她这胎怀相不错，必然能平平安安的生下孩子的。怎么都到这时候居然孩子没了？弟妹你是这孩子的亲祖母，不是要比旁人更想弄明白这事情？”
邢夫人平时被王夫人压制着，说什么都是错的。今天她就觉得这二房难得发生一件大事，正好是她奚落王夫人的机会。
反正这二房媳妇的孩子没了的事情，怎么也都与他们长房无关，她正好看个热闹。
一旁的贾琏有些无奈，他这个继母说好听的叫耿直，说难听点就叫没脑子。
刚才她这番话说出来，如果贾母不愿意听，一通臭骂是跑不了的。
不过他这继母说出这一番话来显得十分耿直，还说中了贾母的心思，说不定今天他们长房真的能看二房的热闹。
贾琏不能算是什么好人，他虽然有些惋惜侄子贾兰没有出生，不过转念间就开始算计这件事能不能给长房带来好处。
就算长房得不到什么好处，能看到二房倒霉，他也是划算的。
果然贾母听了邢夫人这话在看了王夫人一眼之后，冷冷的对清荷说：“你且说说你们主子可有什么冤屈？我倒要想知道这孩子怎么没了的。”
清荷听了贾母的话，狠狠的看了眼王夫人，然后就对贾母磕了一个头才说：“我们奶奶这胎没得冤枉，因为这胎是珠大爷留下的唯一骨血，奶奶平日里十分的小心。”
贾母点头，心里越发觉得李纨是个不祥之人，连个孩子都养不住。
清荷又说：“可是我们李家一向规矩森严，奶奶自幼接受庭训，是个最守规矩的人。自从嫁过来之后，奶奶每日风雨无阻的去给二太太请安，就连有了身子之后也没有漏掉一次。”说到这她再一次狠狠的看了眼王夫人。
贾母也看向王夫人，眼神中有些不悦。
她也是媳妇熬成婆，自然知道这请安是婆婆磋磨媳妇的一个法宝。可是李纨怀的可是贾珠的遗腹子，这王夫人还这么狠心去磋磨她不成？
随着清荷的话，王夫人觉得周围人都把目光放到她身上，尤其是贾母那不满的眼神让她十分的不自在。
她觉得要是不辩解几句，只怕回头恶婆婆折磨儿媳妇失了孩子的名头就要落到她身上了。
她连忙说：“我早就跟她说过，要是不舒服就歇着不要过来。可她日日过来，想来身子是不错的。”
“是啊，你是这么说过。可是你说这话时的表情，还有你院子里那些奴才看我们奶奶的表情，我们奶奶敢不来跟你请安吗？”
清荷神情很是狰狞：“要是光每日请安，路上我们小心照顾奶奶倒也能撑下来。可是每次去你要么不舒服，要么在念佛处理事情，哪次不是让我们奶奶在院子里站上许久的。”
她突然指着贾琏道：“上次琏二奶奶过来，你不是让我们奶奶站了许久？琏二奶奶，我可说错了？”
贾琏本来正看热闹，却没想到这丫鬟把火烧了过来。
他避开王夫人看过来的眼神：“我刚嫁过来地皮还没踩热，有些事情确实不清楚，不过那日去二婶子那里确实碰到了大嫂。”
他这几句话从侧面证实了清荷的话没说错，众人落在王夫人身上的眼神又不一样了。
王夫人有些惊讶，她想着就冲两人的亲戚关系，“侄女”怎么也能偏帮她一些的，没想到居然会这么说。
贾母看王夫人的眼神越发的不满了，她心里跟明镜一般早就知道二儿媳妇没有表面上那么良善。
不过宝玉是她最喜欢的孙子，母以子贵，她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只是今个这事，怕是王夫人面子就要没了，可怜她的宝贝孙子宝玉摊上了这样的母亲。
清荷冲贾琏磕了个头：“多谢琏二奶奶仗义执言，婢子就是做鬼也念您的好。”
磕完头她又看向贾母：“老太太可知道今个我们奶奶是怎么见红的吗？她一早去请安，又是在寒风里站了半天才被叫进去，我们那慈眉善目的二太太就让我们奶奶去捡佛豆。我们奶奶生生的挺着肚子跪了一个时辰，那屋子里的炭火还没有了。我又去找二太太院子里的奴才好生哀求又使了银子才要了炭，可是回到屋子里大奶奶已经倒在地上见红了。”
清荷说罢对着贾母磕头：“奴婢自觉失职，没脸见老太太大奶奶。可是如果没有二太太苛待媳妇，又怎么会有今天的事情发生？”
身为李纨身边的大丫鬟，还是今天陪着李纨去请安的人，清荷知道回头她一定要被发落的。
可是她不甘心把所有事情都怪罪到她身上，加上她跟李纨感情深厚，确实是为李纨抱屈不平的。
所以到了这个时候，她就打算拼个鱼死网破。
“老二媳妇你说这丫头说的事情可是真的？”贾母怒不可遏的看着王夫人。
王夫人一下子慌了神，她顺风顺水多年，就连妯娌邢夫人也在她手上吃过亏。突然遇上这么一个愣头青丫头，她还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为自己辩解了。
“我是想着捡佛豆是个积善积德的事情，珠儿媳妇多灾多难的，正好捡佛豆让佛祖保佑她平安的生下麟儿。我我我是一片好心啊！老太太，这没了的孩子可是我的亲孙子，是珠儿唯一留给我的孩子，我怎么可能会舍得害了他？”王夫人说到这已经声泪俱下了。
“二太太你说的真好，奴婢也不知道您为什么看怀了您孙子的大奶奶不顺眼。奴婢这就先去地下禀告珠大爷，伺候小主子去了！”
趁大家的注意力都放在王夫人身上，清荷猛地窜起一头重重的撞在墙上。
“啊！”屋子里传来一片惊叫声。
在场的都是内宅女子，眼见着一个活生生的人撞死，都一下子受了惊吓。
就连贾琏也被吓了一跳，他没想到这叫清荷的丫鬟能这么刚烈以死明志。
“清荷！”李纨惊得一下子摔下床。
有婆子大着胆子过去摸了下清荷的鼻息：“老太太清荷已经死了。”
贾母身子晃了一下，不知道是吓得还是气的。
邢夫人也吓得够呛，不过心里多少还有些幸灾乐祸，见状连忙抢过来扶住贾母：“哎呀，老太太你可不能有个好歹。”
同一时间贾琏也从另外一面扶住了贾母：“这里血气太大，还是先扶老太太出去，别被冲撞了。”
邢夫人给了贾琏一个赞赏的眼神，“婆媳”两个已经搀着贾母出了房去。
王熙凤在外面听的不太清楚，只听到里面一阵阵叫喊声，正不明所以的时候见贾母被搀扶出来。
贾琏给了她一个待会再说的眼神，就忙着搀着贾母去了一旁屋子。
王熙凤随后又看到垂头丧气的王夫人走了出来，紧接着更是有几个婆子进到里面，再然后就是几个婆子抬着一个毡子卷成的卷子走了出来。
她正好站在门口，看的一清二楚，那卷子里分明卷了个人，而且一路上还往地上滴着血呢。
王熙凤倒吸了一口冷气，看来今天是出了大事，二房多多少少要倒霉。
不过她也知道，王夫人树大根深，怕不是一下子能被扳倒的，但今天多少能让她掉一层皮是绝对的。
果不其然，贾母在一旁屋子坐下，鸳鸯等人又给她端上来一杯热茶，这才让她平静下来。
在喝茶的时候，贾母已经想了如何解决今天的事情。
她今天是杀了王夫人的心都有了，这愚妇所作所为真是愚不可及。
你说你看儿媳妇不顺眼，也要等着她把儿子的遗腹子生出来在折磨她呀，偏要在孕中折磨她，弄得孩子也没有了。
贾母有心发落王夫人，可是又顾忌着宝玉，想着不能让王夫人连累了宝玉。
在她看来宝玉就是那玉瓶，王夫人就是那人人喊打的玉瓶。
处置王夫人就会伤了宝玉的脸面，她可不能为了打老鼠而伤了玉瓶。
一杯热茶下肚，贾母也有了决断：“老二媳妇既然你这么虔诚，那你这一年就老实在家里念佛不要出来了，也算是为珠儿还有这没出世的孩子祈福了。”
贾母这话的意思是打算把王夫人禁足一年，王夫人先是一惊随后又是一喜，光是禁足一年已经算是很轻的责罚伤不了她的根基。
不料贾母接下来又对邢夫人说：“老大媳妇，既然老二媳妇要念佛，你就把这个家管起来吧。”
邢夫人这下子也是惊喜交加，她没想到今天不光看了二房的热闹还有了实际的好处，这荣国府的管家权她可是想了很久的。
她本来就不是城府多深的人，听了贾母的话顿时喜形于色。
贾母看她这样子又有些生气，比起老二媳妇这老大媳妇更是上不了台面的。
她又看了眼邢夫人：“我看你媳妇是个精细人，你就带着她一起吧。将来这荣国府也是他们的，让琏儿媳妇也早点学着些。”
邢夫人有些心疼刚到手的权力被分出去一些，不过看了眼垂头丧气的王夫人心里还是高兴的。
而且今天有李纨的例子在，她就想着以后要对“儿媳妇”越发的好，她做事情只要跟王夫人反着来就对了。
“是老太太，我一定会好好教导琏儿媳妇的。”邢夫人说。
贾琏到没有想到，今天这事情最终长房成了受益人，居然就这么从王夫人手上拿到了管家权。
既然这管家权到了他们手上，他们可不会让王夫人再夺回去的，他看着王夫人心里有了算计。
因为今天这事内里有许多牵扯，贾母更是严令不许出去声张。
可怜李纨满心的期望落了空，还死了一个心腹的丫鬟。
她每日当着众人不敢多说什么，回头夜里独自一人的时候就捂着帕子痛哭，连留长的指甲都生生的掐断。
等到后面她养好身体出来走动的时候，一下子老了十岁都不止。
贾家一个死去的子孙的遗腹子没了，在京中并不算是什么大事。
没过几天就到了过年的时候，而这时京中发生了一件真正的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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