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011
吃着谢南倾给的奖赏，裴静心头产生了一个不大成熟的想法。
往日阿爹总说，女子要嫁一个好夫家，日后才能不愁吃穿，就像阿娘嫁给他一样。
可阿爹根本不知道，阿娘是没愁过吃穿，但每每他出去走镖，阿娘就担惊受怕的睡不着觉。
裴静可不想一辈子这么过！
没来京城之前，她觉得自己有武艺傍身，再不济也可以靠走镖过活，而来了京城之后……
她掂量着袋子里的云片糖，唇角翘起来，想象着这些糖变成白花花的赏银，那还愁什么吃穿！
裴静知道自己的斤两，聪明才智这方面她比不上谢南倾和程挽英，但动手抓个人还是行的！
若她能像陶潜一样，在程大哥那里谋个贴身侍卫的职，既能赚银子，还能惩恶扬善，又能继续近水楼台，岂不是一举三得！
用过晚饭，裴静揣着心里的小九九去敲妙玄的牢门。
白日里妙玄给她讲三年前的事，耽误了许多工夫，此刻正在加紧赶工，努力挖洞。
听到她敲门，他头都没回：“姑娘有事？”
“有个天大的事，”裴静紧张兮兮的，“你帮我看看，我有没有可能……”
“没可能，”妙玄没等她说完就打断了，话音落后，他才反应过来这么说不大对劲儿，于是扭头看她，“不是那个没可能，是贫道今日卜算凶手方位，已将这两日休养的元气用了。若姑娘还想卜算，需得再等两日。”
“……”裴静头一回听说，元气还带现用现攒的。
为了人生大计，等两日就等两日，左右两日之后她也不见得能出去。
在这两日之间，裴静先将自己的想法同妙玄讲了，妙玄听罢止不住的点头，夸她是个有想法、有前途的人。
好不容易挨过两日，眼看日落时分将至，裴静起身去找妙玄，可一拉开牢门，却见陶潜站在门口。
见门开了，他把本要敲门的手收回，双手抱拳：“给姑娘道喜，杀害工部右侍郎的凶手已经归案，大人请姑娘帮忙辨认一二，”说罢，他一挥手，吩咐身后侍卫，“将人带进来。”
两名侍卫应声，押着一位姑娘走过来，裴静退后两步，将门让出，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在那姑娘身上。
那姑娘身量与她差不多，而且相貌清丽，不过形容有些憔悴，一双眼睛微微发肿，眼底满是通红的血丝。
在她一走一动间，透着股说不出的温婉，仿若是自小养成的气质。
二人四目想接，裴静没从她眼中看出森寒的杀意，只看到三分悲恸，七分坚韧。
她不是凶手。
裴静不认为谢南倾会抓错人，但也想不明白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一般不知该怎么做的时候，最简单粗暴且还不会犯错的办法就是……
以不变应万变。
她往那儿一站，双手环胸，只看着，不说话。
侍卫将人押进来后就退了出去，直到牢房里剩下他们三个人，陶潜才对裴静道：“姑娘，卑职去门外等您。”
牢门关上，四下无人，裴静将眉一挑，正要说话，那姑娘却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双手放于额前，对她行了个大礼。
这突如其来的跪拜，还是阿娘去菩萨庙拜菩萨的姿势，着实把她吓了一跳。
“你做什么，快起来，”裴静上前一步去扶，可那姑娘不肯，她也只好往地上一跪，“这一拜我可当不起，你别动，我给你拜回去。”
话音落后，正要拜，那姑娘却轻笑了一声，眉宇间的愁云消散了些：“裴姑娘当得起。家父乃是工部右侍郎萧成林，之前程大哥已将家父遇害的经过说与我听了。”
说到这里，她声音一颤，深吸口气才继续道：“萧然，叩谢姑娘仗义出手，救我阿爹。”
说完又要拜，好在裴静反应快给拦住了：“万莫如此，我是想救人，可最后不还是……”
没救成。
趁着说话的工夫，她将萧然扶起来，萧然眼眶泛红，却仍忍着道：“阿爹能得姑娘出手相救，萧然已是感激不尽，至于其他，那是阿爹的选择。”
看来，那夜的事程挽英给萧然讲得很详细，也就无需她多说了。
裴静这些日子一直被关在牢里，不知晓案中的细节，想问，却又担心勾起她的伤心事，所以只能自己琢磨。
两相静默的工夫，倒让她琢磨出了点儿眉目。
萧然是由陶潜送过来的，还假扮成凶手，这明摆着就是一出引蛇出洞，瓮中捉鳖的戏码。
“你会武？”
萧然摇头。
这么柔柔弱弱，娇娇滴滴的姑娘，让她当靶子，去面对刀光剑影，着实不应该。
裴静又问：“这大理寺狱整日被守得同铁桶一般，谢南倾打算在哪儿抓人？”
“去刑部的路上，”萧然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丝毫的害怕来，“因涉及三年前的旧案，明日酉时，三司会在刑部会审此案。”
选在日落时分，嘈嘈杂杂的街路上，光线暗淡人又多，确实容易引凶手现身，但同样的，保护起人来也着实不易。
这姑娘为了能查出杀害亲爹的凶手，竟连生死都不顾了。
“不就需要一个姑娘扮凶手么？我去同谢南倾说，由我替你，只要那凶手敢来，我定能把她抓住。”
“裴姑娘，”萧然拉住她，神色执拗，“我知裴姑娘是担忧我，可阿爹生前遇险，我没能保护他，如今他被人所害，我若还不能做些什么，岂不是……枉为人女。”
这一番说辞，即便裴静再想替她，也找不出什么理由了。
离开监牢，陶潜先带裴静去换了件衣衫，不是她进来时穿的那套，也不是拖拖踏踏的女子长裙，而是一件烟青色的束身锦袍。袖口处有绸带收紧，腰间缀些流苏，合身且利落。
裴静见到谢南倾时，他正与程挽英一起商讨着什么。
“是在研究明日抓人之事？人手可够？”她几步凑近，压低声音，“我能帮上忙么？”
谢南倾瞥她一眼：“手臂上的伤还未养好，逞什么能。”
“乱说，伤早就好了。”
为了证明，她还忍着疼晃了两下。
“裴姑娘。”
程挽英就在这时开了口，裴静收了手臂，立时变得乖巧懂事。许多日子不见，程大哥应当是要说些关心她的话罢。
就在她连怎么答都想好了时，程挽英却问：“方才可见到萧姑娘了？”
“……见到了。”
“她在牢里可还适应？”
刚进去应该也谈不上适应不适应：“住的我那间，之前狱卒已经收拾得干干净净了。”
“牢里守卫可安排了？”
被这么一连三问，且问的还都是旁人，绕是裴静心再大，也难免有些失落了：“陶大人带我出来前，已安排侍卫守在那里，不会有事。”
程挽英似终于放下心来：“时辰不早，我去狱中看看，”他起身，对着谢南倾与裴静拱手，“先行一步。”
谢南倾微点下头，算是回了，裴静嘴角动了动，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眼前的程挽英就只剩下背影了。
她望着那道渐行渐远的背影，久久没回神，直到……身后传来一道轻飘飘的，欠揍的声音。
“怎么，想跟着去？”
裴静回眸瞪谢南倾，龇牙咧嘴的像只怒了的猫：“我心情不好，你别惹我。”
“可惜了。”
他故意叹气摇头不说话，吊她胃口，偏裴静还是个忍不住的：“可惜什么。”
“你因这案子被关了许多日，应当想知道其中细节，本打算说给你听，但，”他话锋一转，敛目垂眸，“既然心情不好，还是罢了。”
裴静万万没想到，谢南倾竟然还有这么善解人意的时候！
她走过去，坐到他对面：“心情蓦地又好了，讲！”
谢南倾瞥她一眼，倒也没说旁的，一本正色地同她讲了起来。
从头至尾，直听得裴静瞠目结舌。
萧大人遇刺那晚，她被关入大理寺后，尸首就被刑部抬了回去，仵作连夜验尸，确定胸口的伤乃是致命伤。
翌日，刑部将萧大人的尸首送回，萧府陈灵，谢南倾与程挽英一同去祭拜。
萧成林本有一妻一妾，一子一女，但在灵堂上，他们却只见到了萧然。
谢南倾觉得奇怪，就顺口问了一句。也正是这一问，让他听出了蹊跷。
约莫两个月前，萧成林突然命发妻带着庶子回桐林城老家，他们离府的第二日，妾室苏明柳似乎做错了事，萧成林与她大吵一架，将人给休了。
其实若放在普通官宦人家，这也没什么不对，但在萧府，就是大大的不对劲，因为……
萧成林待这位妾室极好，不仅让她与正室平起平坐，还偷偷在京城崇仁坊给她置了套宅子。
所以，那苏明柳究竟是做了多大的错事，能严重到让萧成林休了她的地步？
萧然当时不在京城，下人又无权过问老爷的事，所以这个疑问无人能解。
拜祭过后，谢南倾没有离开萧府，而是由萧然引着，去萧成林的书房和苏明柳的房间看了看。
苏明柳既已被休，屋子里许多物什都带走了，不过空空的梳妆台上，却留了一个白色的大肚瓷罐，正是隐香阁专用的头油罐子，里面的头油已经用尽。
裴静明白，谢南倾的时间金贵着呢，给她讲案子，绝不会讲些没用的，所以这头油定暗藏着玄机。
而她知晓的，大理寺又在追查的，还与头油有关的人，只有女飞贼！
女飞贼名唤柳娘，萧成林的妾室名唤苏明柳；女飞贼四处偷盗，隐藏身份，却偏要去隐香阁买头油用，而苏明柳又是用头油用习惯了的。
向来养成了习惯，就很难改掉。
所以前前后后一联系，裴静一掌拍在桌面上：“苏明柳，就是一直要抓的女飞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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