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夜袭3

　　又是三万大军压上，掩护着他们冲锋的，是如雨一般的箭矢破空声，不过城上的守军早有应对，他们在扔下手中的擂石火罐之后，不慌不忙举起身旁的长盾挡在身前，等着那笃笃的撞击声结束，再从容地捡起火罐朝城下砸去。

　　忽然，一道道尖厉的破空声从漆黑的半空中传来，墙上的士卒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情况，只听城垛上轰隆几声巨响，脚下的城墙都在微微颤动。

　　“是投石车。”一名百户当即反应过来，冲到城垛边上探头往下看了一眼，也不知是不是那投石车的射程不够，抛射过来的石块，只在距离城头约摸一丈的墙面上留下了几块白色的印记。

　　连续几波抛石都是同样的效果，那百户才松了口气，对身旁的士卒与民壮说道：“没事，大家用不着理会，那石头飞不到城上来。”

　　然而，即使明明知道城下的投石车威胁不到己方，可接连不断的巨大轰隆声，还是让城上士卒们心中发慌，有些民壮听到那声响就忍不住腿肚子发软，导致守军的反击节奏开始变得毫无章法可言。

　　尤其是已经吃过一场大败的东直门守军，本来军心士气就不如其他几门，加上人手又不足，更是各种失误不断，甚至有几锅金汁洒在了城上的马面之上，熏得守城军士不得不捂住口鼻。

　　“小爷，城头危险，您还是去城下吧。”这已经是李喜第二次劝说朱光明离开城楼了，上一回是在贼军刚刚发起突袭的时候，那铺天盖地的气势就吓得他两腿发软，这一次攻来的贼军人数更多不说，还用上的投石机，箭楼虽高也保不准有飞歪了的石头砸进来。

　　朱光明摆了摆手，他观察了这么久，心里还是有几分把握的，况且他的身前还有一队支着大盾的侍卫保护，他转头看向满脸肃穆的朱纯臣，问道：“朱卿家有什么看法？”

　　作为一个对冷兵器作战毫无经验的战场总指挥，朱光明和他的亲卫营根本做不出有效的应对，特别是在视线受阻的情况下，甚至无法判断敌方投入了多少战斗人员，更不知道对方是否还有预备队正在磨刀霍霍，在这样的时刻，朱纯臣和他手下参谋们的价值就显得尤为突出。

　　“照三面城墙上奏的情形，贼军这一次的进攻，无论是兵卒战力，还是军械的威力，相较上次都要强上许多，其目的是想震慑我军士卒，让将士们在越来越猛烈的进攻之中，产生难以力敌的错觉，从而动摇坚守的信念，且这两次攻城，贼军皆是三面齐发，并无主次之分，使得我军无法判断其下一步动机，因而不能做出相应的布置。”

　　朱纯臣的分析在朱光明听来头头是道，这也证明了此人并非一无是处，至少对战场形势变化的触觉比朱光明要敏锐的多。

　　看来这一场夜战并非仅仅只是为了削弱机枪的效应，同时也是一场消耗战、心理战。

　　“张卿家，外务司募集了多少民壮？”朱光明问向满脸疲惫之色的张伯鲸，不管是消耗战还是心理战，双方之间都少不了投入更多的兵力，城外的顺军倒好，光说降卒就有十几万人，可城内能够动用的兵力几乎全上了城墙，想要继续投入，就只能临时拼凑了。

　　张伯鲸自从接了外务司长的活开始，就忙的脚不沾地，先是处理被抄家的那些犯官家眷，接着又带人满城巡视，查验粮仓储备情况，临天黑的时候还要挨家挨户去募集青壮，还没等他回到东直门，战斗就已经打响了，他还没来得及汇报这一天的成果。

　　“回殿下，外务司募集壮丁千余口，已奔赴各门。”

　　“这么少？”朱光明语气中带着惊讶，据他所知，这时的京师人口已逾一百五十万，即使内城的人口密度要低于外城，但它的面积也比外城大了一半，怎么算这内城也得有个六七十万人，不说拉出十万青壮，两三万总归是不成问题的吧，怎么忙活了半天才凑出千把人来，这跟他的预期相差也太大了。

　　张伯鲸嘴巴蠕动了几下，欲言又止。反倒是朱纯臣站了出来，大礼拜道：“臣家中尚有青壮奴仆两百余口，愿献与殿下，望殿下恕臣隐匿人口之罪。”

　　是了，明朝时期为了逃避丁银，也就是人头税，许多地方都有隐匿户籍的对策，尤其是这些豪奴如云的富贵人家。

　　“朱卿家起来吧，你写一封书信与家人言明让府中奴仆协助守城，此事便到此为止了，往后也不会有人追究。”想明白了其中的关窍，再看朱纯臣时，朱光明对他的观感竟好了不少，只要是在关键时刻能够一心对外的，不管他在原本的历史中做过什么，都不必一棍子打死，当然，那些正在挖大明墙角且家资巨富，又在守城之时扯后腿的，不在此列。

　　“臣遵令旨，谢殿下不罪之恩。”朱纯臣这一手也算玩的漂亮，隐匿人口对他来说不过是件微末小事，但在此时自爆出来却能解决太子眼下的困境，还彰显了他的忠诚，不一会儿，他就写下了几句话，为免家人生事，还将脖子上带了半辈子的玉坠解了下来，一同奉到了朱光明跟前。

　　朱光明拿到信，转手就递给了张伯鲸，道：“劳烦张卿家再跑一趟，外务司也安排人手去各家勋贵富贾府上，言明既往不咎，且看他们作何抉择，回来报与内务司。”

　　众人听到前面半截话还不太在意，可后面那半段话一出，即算是朱光明语气再如何的温润，也掩饰不住其中的滚滚杀意。

　　张伯鲸心中轻叹一声，默默接过信纸，领着一群神色各异的文臣告辞离去。

　　就在朱光明与一众文武商议的时候，城头的战事已趋于胶着，增兵之后的降卒士气大涨，又有投石车在后方不断发砲助威，逐渐开始有人冲上城墙，虽然那些攀上城墙的降卒很快就会被守军杀死，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攀上城墙的贼军越来越多。

　　东直门左侧的敌楼中，一名小旗砍翻了从垛口爬上来的降卒，左右四顾半晌，忽然间发觉了哪里不对，扯着被烟熏得发干的嗓子，对身旁的上官问道：“亲卫营呢？为何不见太子殿下的亲卫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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